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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着他说”
自我意识过剩的小年轻是不可以被否定的,不论你觉得他错得有多离谱,你都只能顺着他来讲。
尤其是在装备和外观上有优越性,看起来比他们高一个档次的人。摆出来平等甚至有些放低的姿态,会让对方感觉到他自己很是重要,是个大人物。而在这种情况下,也就更不容易触到雷区。
“呵呵。”挂着橙牌和秘银胸针的贤者摆出的姿态显然很满足他们的虚荣心,桥口中队为首的那一个人竖起了两根手指头,后面的人对视着开始嬉笑了起来,显得很是买账。
米拉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而她身后的咖莱瓦则是皱着眉握紧拳头显得十分不快。这个头脑简单的年青人在听闻商人所说的路费问题以后,当场就说出了:“道路是女王陛下修的,说好了是随意畅行,凭什么要给他们缴费。”这样的话语。但有些事情不是简单的一言两语就能概括得了,要为头脑转得不够灵活,认死理的他解释清楚也十分麻烦。于是亨利和米拉只得交待他管住自己的嘴不要乱讲话,让贤者来全权解决。
“叮铃——”亨利掏出了两枚银币,他注意到了对方的眼光一直盯在钱包上。财不露白是出门在外的基本做法,不过要配得上这身行头他也不能带太少钱,那样反而还会再引起怀疑。所以贤者事先安排了钱包的份量,放了约莫20个银币左右的份量在钱包之中,在不引起藏钱装穷怀疑的情况下,也避免了对方漫天要价。
果不其然,在掂量了一眼亨利手中钱袋的份量以后,对方开口用口音浓重的拉曼语追加了一句:“每个人——”
看手头边有多少钱再开口要价。底层小青年的心理,亨利显然是完全摸透了。
他们毫不掩饰的那占便宜得逞的笑嘻嘻表情贤者看在眼里波澜不惊,而后方的米拉则是于此时再次想起了那个螃蟹的寓言。
她终于理解这则故事的寓意了。
对方的开价根据的是他们的穿着和手里头钱包的份量。
换而言之,是这样看起来混得不错的佣兵才有的“特殊待遇”。
照那位已经离去的商人大叔的话来说,按照常理而言也是自然——这些人是决计不敢向贵族收路费的。
他们敢收的只有和自己同为平民阶级的人,而对于发展得稍好一些的人,则自然要价会更高。
如是的情况在苏奥米尔的其它地区也都会存在。畜牧养殖红红火火的牧民可能哪天醒来发现自家的牲畜全被毒死了;而原本卖得不错的某家餐馆忽然有天就有流言说他家的食物来源有一些问题,最终变得无人问津。
这些例子当中如眼下所遭遇的少数是对方确实有利可图的,但更多的情况下,它们损人不利己。
出身仅仅只有几百年历史的亚文内拉,洛安少女对于这种事情了解的不多,理所当然。
西海岸国家繁多,并且很多王国政权都朝不保夕,因此尤其是在亚文内拉语地区真正的传统很难形成。而在相对而言局势更加稳固的东海岸,尤其是苏奥米尔王国,阶级的固化远比任何人想象的都更深刻。
以东海岸人的眼光来看,这些“维斯兰”蛮族野蛮又残暴,若是对对方有所不满的话拔剑相向也是理所当然。
但这种自诩的所谓“文明”,所谓“传统”,凡事都极其讲究阶级和正确做法以及不显山不漏水以亨利的话形容是“把脏东西扫到地毯下面就假装干净”的做法。
就真的很好吗?
她想起了索拉丁高地曾有的遭遇。
那些教会的骑士所做的事情,与眼下的光景重合在了一起。
并非出自历史悠久的拉曼文化的她过去不曾懂得的事情,如今显得是清晰明了了。
亨利那日的愤怒,她如今也能切身体会了。
“帕德罗西人的二流冒险当中,暴君总是肆意妄为,而民众被欺压不敢反抗的。”
“但现实中的暴君并不需要刻意地表现出蛮横。”
“因为人民,会主动地献上自己。”
苏奥米尔没有切实的暴君,但这千百年历史流传下来的稳固社会阶级,这个王国的传统。其核心观念却如同一位不可撼动稳坐于王位之上的暴君,永世无法被排除。
那总结为四个字。
便是“安分守己”。
米拉所无法理解的在索拉丁高地那些圣骑士对他们穷追猛打的做法,还有一系列的在她看来很荒唐的举措。实际上对方看来他们这边反倒才是异类,是应当被排除的。
下层阶级哪怕有忤逆上层的想法都是错误的。
你应当安分守己,讨好自己的主子,而不得有任何其它的想法;不得有任何异心;否则就连存在都要被否定。
愚昧吗。
或许该说是可悲吧。
就像那个螃蟹的寓言一样。试图往上爬,谋求发展,想获得更好生活的人,即便上层阶级不施以压力,同一阶级却也总有人认为你不够安分守己,要把你拉回到坑底。
这不是单纯的嫉妒二字可以总结概括,而是来自于历史悠长的国家特有的固化阶级思想。
名为“传统”的心灵枷锁。
对上层阶级摇尾乞怜,而同一阶级混得稍好一些的,就要敲竹杠,给特殊待遇。
他们乐于看比自己混得好的人倒霉、出洋相,最好是落入万劫不复之地。
“.......”这个国家,和亚文内拉,有着天差地别。
女孩忽然在心底里产生了一丝对于贤者的歉意,在注意到了这些细节以后,她忽然有些理解亨利对苏奥米尔的事情避而不谈的原因。
虽然不知是否是她所推测的那样,但只要想到有朝一日亚文内拉也变成这副模样,她就觉得心口没来由地闷得慌。
——烦躁的事情还没有就此结束,在亨利掏出了6枚银币以后,对方再一次张开了口:“啊——你理解错了吧,佣兵。”
年轻的守军士兵用轻佻又愉快占便宜得逞的语调说着,而他身后的同伴终于没忍住是“嘿嘿”嘻笑了起来:“不是说你们每个人2枚银币,而是给我们每个人。”
“......”米拉沉默了起来,咖莱瓦抿住了下唇,不过亨利仍旧显得风轻云淡。
他“哦”了一声,然后把整个钱袋丢了过去。
“嘿,算你识相。”那年青人打开了皮包然后检查着里头的艾拉银币。
“可以通过了吗?”贤者发问,而对方瞥了他一眼,又看了米拉和咖莱瓦一眼,“啧”了一声之后挥了挥手:“莱塔莱塔(放行放行)!”他用苏奥米尔语这样喊着,紧接着和其他11人一起懒散地散到了桥口的两侧。
“走吧。”亨利回过头叫了一眼,而米拉和咖莱瓦沉默地向前走来。
“唷——”洛安少女通过的时候守军士兵们夸张地吹着口哨,年轻的女性佣兵在哪里都不算常见,而在这种青春期小男生尤其多的地方,他们行为更是夸张。
女孩没理他们,只是继续通过。
二人骑着马上了稳固的木制大桥,虽说花了很大一笔钱让人有些憋屈,但总算不至于闯出更大的祸端来。米拉松了口气,但呼吸还没更换完成,放下来的心却又再度提了回去。
“萨萨塔(人渣)。”沉默了许久的旅店家大儿子在经过的时候没忍住用极小的声音说出了这句话。
“你他妈说什么?”正在分银币的守军士兵转过了头,而倔强的搬运工抿着嘴唇抓着腰上的单手刀也回过了身。
“你们这样,还算是女王陛下的士兵吗,一点荣誉心都没有!”
“啪。”米拉扶住了额头。
“.......”亨利和她对视了一眼,然后耸了耸肩。
“得了,打吧。”洛安少女抓着缰绳,然后一手“锵——”地一声抽出了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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