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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暂驻足的村庄和其它绝大多数和人村庄一样并没有一个正式的命名,这里的人们如同新月洲大地的其它大多数区域,都只是用“慕拉”这个简单的词语称呼自己的老家,而这个词便是和人语言当中村子/村庄的意思。
隔壁村就直接叫邻村或者“那个村”,这种说法本地人心领神会但外地来客则往往一头雾水,因此时间长了也便有一些以当地产业或者地貌特征取得的俗称。
像一行人现在所在的村子,便简单直白地被称作温泉村。
得益于本地的稻米出产和小有名气的温泉,这里的村子规模和人民生活都相对来说要算好上一些。穷乡僻也并非人人就都过着苦日子,人总是会犯把一个复杂的集体简化为单一刻板印象这种错,像章州普遍比较穷就觉得所有人都是穷得吃不起米饭。但一个小小的村子就像缩小版的国家,它也有着自己的富人穷人阶级划分。
温泉村最有钱的大抵是这边的旅店老板,因为他家的屋子房顶用的是城区人才会用的瓦片而非乡下更常见的茅草。
新月洲过去的诗人曾有过“陶尽门前土,屋上无片瓦”这样的诗句——烧陶工人烧了一辈子的陶土,自家屋顶却从来都用不起美观耐久的瓦片,只能以茅草铺就。
底层劳动人民用不起自己生产的物品在哪都很常见,对种植水稻的农民而言黄米才是每日口粮,只有产量充裕的泰州那边平民百姓才能较常吃上稻米,而且也通常只是糙米。
这也因此,哪怕不考虑旅店本身的占地面积,光是使用的实木建材与屋顶上精致的瓦片也已经是一种身份地位的象征。
大部分新月洲各地旅馆的主人都属于在当地较有名望的存在,因为这个国家缺乏里加尔式的冒险者文化,平民阶级的旅客在这边并不常见——或者说会居住在旅馆的平民旅客并不常见。
大部分平民即便旅游也多是住在破庙或者借本地人柴房之类免费地方暂住一宿,会花钱去住店吃饭的要么是富商携家带口出游要么则是外出游历的年青贵族子弟,而这些人对饮食和各方面都是有较高追求的。
任何商业走到最后,其实都是依赖自己所建立的人脉——这点细细剖析开来其实很是直观。
以米饭为例。
温泉村虽产粮,却优先是供给坪山县的华族的。最上等的精米白面是给华族的贡米,次一级的则是为上士所用。吃稻米这种事本身就属于身份的象征,在这个阶级严苛的国家即便手中有银光是这样你想去跟农户收购稻米,大多数也会惧怕上交的分量不够被贵族惩罚而拒绝乃至于尝试举报。
所以须有人脉,要么和本地贵族沾亲带故要么与税官粮草征收者有密切关系,能够通过商讨与贿赂得到一定的份额配给,打通各路关系才能获得稳定的粮食配给。
除此以外各种礼仪也需多加注意,和人的武士有一大特权名为“无礼讨”——若是平民之于武士缺乏礼节或者乡士对上士缺乏礼节,只要被认为是有所冒犯那么高位者拥有当街拔刀斩杀对方不被过问的权力。
这项特权如今的人已经很少应用,但即便如此倘若旅馆的主要面向客户是贵族的话,上下佣人与厨师小二仍旧需要学习相应的礼节,力求把贵族老爷们伺候得舒舒服服的。
培训需要成本,懂得正确礼节以及贵族们在餐饮、熏香甚至于居室榻榻米与床铺柔软度这种信息的人脉得有。可以说光是有钱而没有任何相关知识的话,旅店即便强行开起来了也会因为各方面的不顺最终倒闭。所以一个存在时间漫长的旅馆其主人必定拥有相当盘根错节的人脉,一定程度上在当地村里也会拥有类似里加尔世界乡绅那种地位,受到当地人的尊敬,遇事也会找他们商讨。
权力是一种可怕的力量,因为它非常容易便能引诱人走上滥用的道路。
即便是像现在一行人当中的老乔这样在骑马武士阶级中垫底的乡士,他所拥有的身份地位也能够让温泉村的人直接服从。
若是老乔是个邪恶的贵族的话,他看上哪家农户的姑娘开口要对方服侍,农民是不得反抗的;而像是稻米这样的供应倘若他张口要求农民们全都上缴给自己,这里也并不存在有资格反驳他的人。
假如底层农民胆敢拒绝,那么他可以直接动用“无礼讨”拔刀斩杀。
农民们唯一被赋予的权利就是派人去附近级别比老乔更高的武士家中报告此行此举,而鉴于粮食是上缴给坪山县华族的,武士们又得先去报告给坪山县县令,由那边作出裁决之后再派人过来处理。
而这里头的处理又会涉及到很多复杂的斗争——比方说农民们拒绝了将要交给坪山县县令的稻米给予老乔,那么他们就犯了对贵族无礼的罪,是应当被斩杀的;而老乔占了坪山县华族的稻米,这又是作为乡士的他冒犯了华族,按理说也是应该被斩杀。
那么这两宗罪要先计算哪一宗?像这样通过官僚体系报告的再回来处理的时间点,可能性子不耐烦的老乔便已经拔刀杀了农民扬长而去了,而若是他杀了人没有带走粮食或者只带走一小部分,这件事最后可能便这样不了了之。
因为追究起来十分消耗人力物力。
最后冲突之下损失最严重的还是底层的劳动人民,虽说领地内出了这种事掌权的华族也会面上无光通常都会想方设法挽回颜面,但到最终其实最多也就是让犯了事的乡士登上府邸下跪道歉罢了。
向领主道歉,而不是向他斩杀了的农户道歉。
至于为什么,那当然是因为拥有特权的武士杀了农民并不算一种错误。既然不是错误,那么道歉反倒才是莫名其妙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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