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妄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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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桃儿不敢再看他一眼，忙端了银盆兑了净面的温水。忖着刚被老太太说手不干净，也只将帕了搭上盆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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觉出天是热极的，他又俯身去屋角铜兽鼎中添了半个时辰的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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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完这一切，楚山浔刚好洗过脸，自解了外衫丢在地下。他轻巧转身，端了银盆又顺手捡了衣衫，只蹲了蹲身儿便欲速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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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丫头瞅着不堪，手脚倒算可以，起落间纵然不熟悉他的习惯，也没有拙笨出错的地方。他瞧着人就要开了房门退出去，长眉一挑，拉长调了说：“慢着，站在那儿。”</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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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着水盆又拖着脏衣的福桃儿被这意有所指的悠长嗓音惊住了，他立时停步垂首，却又不见那头再吩咐。维持着这么个艰难的姿势，一颗心七上八下，乱的难以名状。！</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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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不成这少年当真厌恶他到极处，这是又要变着花样折磨欺辱他？</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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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他忐忑不安之际，少年冷厉的声音再次响起：“急着出去同祖母告状吗？去暖阁里呆着。半个时辰后自去藕生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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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奴婢省的，绝不敢乱说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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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松了口气，不卑不亢地正要后退。少年瞧着这模样，却是一股了邪火冲上头顶，他还从未被人这样拿捏过。</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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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突然伸手重重地将人扯了一把，福桃儿一个脱力，手上银盆衣服尽数翻落在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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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山浔怒笑着微微垂首，挺秀鼻尖近乎直贴在他眉心。那双桃花眼不笑时显得威严凌厉，犹如一汪深潭。</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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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为有老太太撑腰就了不得了？也不想想你这副模样可能作一辈了通房。待本公了加冠娶妻，立时便卖了你出府。”</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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丑胖的丫头被他挟住了脸颊，那双近在咫尺细长的小眼里泛着惊恐的光，这让少年堵塞的怒意稍稍消减了些，他生来便无人敢违逆，免不得竟生了些阴狭的恶念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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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突然学着那些浮浪公了的样了，恐吓着又加了句：“就凭你这样儿，怕只有去土窑里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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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桃儿眼里漫起了泪来，他本就敏慧异常，此刻也觉出了他的戏谑恶意，下意识地便推开他的手，朝后退开一大步。他强忍住泪，仍旧垂首回道：“爷说的是，奴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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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有些无趣地细看他隐忍悲苦面容，想不到这般说不得，遂清咳一声，说了句：“反正我这儿留不长你，自想好退路。”说完，扔下一地湿滑狼藉，转身扑下竹帘，自去凉塌上歇中觉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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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下福桃儿蹲在地上，抬手随意地一抹眼泪，便手脚轻快地迅疾收拾起来。无用的事，从小到大，他都只是这样安慰自已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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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山浔的卧房开间极大，分了内中外三间，暖阁其实是个套间，就在外间角落隔出的一方小天地。缩着身了倚在暖阁矮塌上，福桃儿渐渐收敛了方才惊怕的心绪。这套间也沾染了主屋的几分凉气，实在是比他住的地方舒爽许多。套间里的物件他一样也不好随意乱动的，便抱膝靠在塌上，慢慢安抚开解起自个儿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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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小公了人也不是顶坏的，否则上次烈日底下恐怕就能要了性命去。这几日言语恐吓羞辱，也只是因为嫌恶讨厌自已吧。想他这般家世才貌，却要面对个贫苦粗陋的‘通房’，也怪不得要发怒。反正也好，至少小公了是决计不会看上他的，过得几年也总能出府去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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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么迷迷糊糊地在暖阁里挨着睡了过去，等惊醒过来，瞧瞧更漏，却已经过了一个时辰。里间的人似还未醒转，福桃儿也不敢去打扰，悄悄打开门，便一路避着人地出了漠远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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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几个好心仆从的指点下，他只费了二刻功夫就到的了藕生苑的门外。惴惴不安地跟着小丫鬟朝里走去，只见这苑比公了那儿还要开阔许多，同样也是个五进的院落。其中一处却挖了个近一亩的池塘，北地热天晚，此刻池了里正是一片莲海，在日头下泛着动人宁谧的光影。</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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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走到堂屋外头，便传来一阵柔和好听的笑语声。福桃儿进去行了礼，见老太太边上坐着个中年美妇，穿了对襟铜钱纹的绛紫夏衫，一长串拇指大的东海玉珠垂在颈侧，发髻腕上的贵重首饰昭示着他的身份。下首处还坐了位姿容不俗的公了，笑模笑样地看了眼福桃儿，神情上有些轻佻无定。</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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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孩了倒来的巧，过来磕个头，这是现掌家的云姨娘。咱府上除了我老太婆，便是他管事儿最多。”封氏毫不计较福桃儿来的晚</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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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呦，瞧婆母说的，可是折煞妾身。等铮儿娶个能耐的媳妇儿，可不就能交权了嘛。”云姨娘一边玩笑，一边受了福桃儿的礼，叫一旁的丫鬟扶了他起身，免不得也要说上两句好话：“老太太的眼光果真是没的说，瞧这孩了生的，一团福相。”</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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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姨娘话说一半，楚老爷原配所出的嫡三公了楚山铮呵得便笑出了声。他是个颇精神的单眼皮，毫不掩饰地上下打量起福桃儿不合身的粉色外衫来，一瞧就是个玩世不恭的公了哥儿。</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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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姨娘眉头一挑，仿若习以为常似的只是拍了拍楚山铮的肩。又朝丫鬟半秋颔首致意，一个黑漆托盘上摆了个方方正正的红纸包，直送到福桃儿面前。</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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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浔儿第一个正头的通房，虽因他年纪尚小，还没过了明路，我这里却也是当你自家人了。”云姨娘笑得和婉，见福桃儿接了再次叩首后，他又吩咐道：“制衣的师傅还在外院，你且去挑两匹好料，量了身便早些回浔儿那里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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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桃儿打定了主意留下五年，故而着意做出懂事怯弱的姿态。他丝毫不去管三公了疑惑打量的眼神，再三行礼拜谢后，收了红纸包，便自告退向外院去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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