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第二批任务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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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外，医生推着装满鬼魂手术刀的小推车，哐哐当当往走边走。</p>

陆涟跳进棺材里，对她伸出手。</p>

方棠棠知道没有时间犹豫，也跳进棺材里，和少年挤在一起。</p>

随着棺材盖合上，漆黑且逼仄的空间里，布满清冷的松香味。</p>

方棠棠脑袋靠在陆涟的胸口，迫于棺材狭窄，不得不半边身都压在他身上。她怕自己太重压坏人家，手肘着力，撑住自己，避开身体接触，小心不挤到他。</p>

嘎吱一声，门被推开。</p>

皮鞋声踩在地面，塔塔脚步声清晰传来，好像每一步都踩在耳畔。</p>

空气里一瞬间温度下降很多，方棠棠吐出的气都变成白色。陆涟似乎察觉到她在微微颤抖，半揽住她的肩膀，但是没有直接挨过来。</p>

两个人自觉保持一厘的距离，不敢靠得太近，但心里又在想，如果他/她近一步就好啦。</p>

诡异的歌谣透过棺材，变得有些模糊不清。</p>

医生声音低沉，唱的歌也格外温柔，温柔中带点诡异。在这温柔的歌声里，三声撕心裂肺的惨叫从外面传过来。</p>

一个说：“不怪我啊！都是王喜撒手不管才让爸妈死在家里。”</p>

一个说：“我忙啊！你还好意思说我，这些年把爸妈扔家从不回头看，大过年的一个电话也不打！还有王善，爸妈最宠你，你几年没回家了？爸妈死多久你都不知道！”</p>

另一个说：“呸！半斤八两你还好意思说我，爸妈的房子不是卖掉给你买房了吗？你不照顾他们谁照顾？”</p>

这下方棠棠算是明白了。</p>

亡者是三个塑料模特的父母，由于被遗弃，死在新年除夕。</p>

现在这幕，大概是从前发生过的事，或者对三个不孝子女的审判。</p>

医生磨着手术刀，擦擦磨刀声，声声入耳。</p>

他低低笑一声，“孰是孰非只能交由亡者来评判。”</p>

隔几分钟后，门吱呀一声响起，仿佛推门离开。</p>

塔塔的脚步声越来越远，小推车哐当声逐渐消失在夜色里。</p>

方棠棠松口气，连带手一松，撞进一身清冷松香中。她面红耳赤，慌张地想要重新撑起来，结果后脑勺直接撞在硬硬的棺材板上，痛得两眼噙泪，又栽下来了。</p>

重新栽倒陆涟怀里，脸撞在少年硬邦邦的胸膛上，半边脸都热起来，好像在烧一样。明明陆涟身上又冷又冰，跟块铁一样，硌得人全身都疼了。</p>

她撇撇嘴，要是薇薇在这里，肯定不会被硌到。</p>

女孩子香香软软的，跟棉花糖一样，才不像陆涟呢。</p>

宁薇推开棺材盖，看到的就是这幅场景，手抖两抖，“要不，我重新给你们合上？”</p>

“……”方棠棠攀着棺材爬上来。</p>

她离开后，陆涟在棺材里躺了两三秒才爬起来。</p>

这时灵堂里的塑料模特又有了变化。</p>

一个跪在地上，身体直起来，指着灵牌，嘴巴张的很大，做出申诉的样子，另一个跌坐在后面，表情惊恐，眼睛瞪得大大的；还有一个软着脚爬到门口，身体已经离开半截。</p>

方棠棠微怔：“这是，他们在灵堂遇到什么？”</p>

宁薇：“不孝子被父母索命呗。”</p>

“可是，”方棠棠目光放在两个纸人身上，想到自己在门缝里看到的脸，觉得有点不对劲：“棺材里是空的呀。”</p>

宁薇像是想到什么，分析：“对，为什么棺材里是空的，还会有挠棺材板的声音，是不是我们放出来什么东西，就是那东西把这三给杀了，那个红大褂医生，不会就是本来藏在棺材里的东西吧。哎呀，都怪你们非要把棺材给打开，是不是就是为了同床共枕，同棺共枕？”</p>

不等方棠棠说什么，陆涟轻轻瞥宁薇一眼。</p>

女孩后退一步，捂住嘴巴，不敢胡说了。</p>

方棠棠自动忽略宁薇调侃：“棺材里的声音，说明人在棺材里的时候，还没有死？”</p>

她说着，又摇摇头，觉得自己这样太恶意揣测了，哪有这么坏的人。从谈话里面，知道两个老人的死是由于子女除夕忙碌，疏忽大意造成，也许两个老人死后不平，化身厉鬼来索命。</p>

可是这件人伦悲剧和他们的视力测试有什么关系？</p>

刚才男人说，是非对错只能交由亡者来评判，难道是想让他们在棺材里，为三个不孝子的错误做出判决。</p>

她瞥眼地上的三个扭曲的人，又看眼两具死沉的棺材，喃喃：“是让我们把它们放到棺材里去？”</p>

宁薇忍不住又开口：“一共两个棺材，三个人，这要怎么放。”</p>

“我想到了！”她眼睛一亮：“直接把谁谁谁劈成两半，一个棺材放1.5个人，就很公平了。”</p>

方棠棠：就很离谱。</p>

宁薇又说：“难道是要把纸人放进去？一男一女，这不正好。”</p>

两个纸人的脸上笑容有点勉强，裂到眼睛底下的嘴角猩红可怖。</p>

方棠棠：“小心点，它们，”她凑到宁薇耳畔，小声说：“它们会动的。”</p>

宁薇捂住胸口：“好可怕！”</p>

进门的时候，方棠棠注意到纸人的手背在身后，关节扭曲，姿势古怪。</p>

她往后走点，偏着脑袋看，发现两个纸人的手都是红色的，就像戴了红手套。经历过好几次任务，她一眼就认出这不是什么颜料染红的，而是鲜血染红的。暗红的血渍盖在白纸上，消褪不去。</p>

方棠棠倒抽一口凉气，重新走回来，看向灵堂中间的那两张遗照。</p>

黑色相框里是两个慈眉善目的老人。</p>

紧接着目光再落到花圈，隐约发现个黑色的东西，她走近后，弯腰一看，花圈底下垫着个老旧随身听。</p>

陆涟看出她的打算，拿出随身听，像是有什么异常，他直接掀开花圈。下面不仅有随身听，还有堆玩具、书籍、摇晃的木马和一晃就叮当响的拨浪鼓。</p>

红衣医生的声音早已消失，暂时不用担心它会再回来。</p>

方棠棠和两人商量后，按下随身听，沙沙的电流声传出来，先是个女人温柔地哼着歌声，哼的是世上只有妈妈好，哇呜的婴童哭泣声渐渐安静下来。</p>

后来是一男一女两个人交谈：</p>

“你怎么又买东西了，这是个啥？”</p>

“随身听，好东西，给小喜拿着，他要读初中了，拿这个练练英语。”</p>

“太贵了，你哪里来的钱？”</p>

“那家做葬礼，订好多个纸人，我连夜赶的。你没去灵堂，真是孝子，一个个哭得，跟要了自己半条命一样。要是我们老了三个娃能有这么孝顺就好。”</p>

“呸，我们的孩子肯定是最孝顺的。”</p>

又一段电流声后，男人女人的声音没有那么年轻。</p>

“小福今天说要报那个培训班。”</p>

“多少钱？”</p>

“两千，我劝劝他别去读了，也不是非要进培训班，现在没多少人订纸人，小喜也要开始读书，实在是没办法……”</p>

“没事让他读，孩子教育不能穷，别怕，我去做份工作，以后不扎纸人了。”</p>

“可这是祖传的手艺……”</p>

“沙沙。”</p>

电流声湮没成年人的无奈，再次响起时，两人的声音已经变得衰老。</p>

“小喜？哎是囡囡呀，我是爷爷，今年和爸爸回家过年吗？奶奶给你包了最喜欢吃的饺子呢。不回来呀……”</p>

“金翠，我是爸爸，身体？身体都好，今年和阿福回来吗……太忙了？好、好，没事的，你们在外面要照顾好自己。”</p>

“……小善？在忙，好，我就想问你今年……”</p>

电话挂断了，滴滴声在尴尬地在冰冷空气中回响。</p>

随后是簌簌的脚步声：“老头子，怎么又扎起纸人？”</p>

“这两个胖娃娃可爱吗？让它们陪我们吧。”</p>

最后一段沙沙电流声后，是女人哼唱世上只有妈妈好的歌声，那歌声越来越弱，越来越低。</p>

听完磁带，方棠棠半晌没说话，张张嘴却不知道要说什么。</p>

宁薇拍拍她，打破压抑沉闷的气氛：“所以，直接把他们一个人劈成两段，丢到棺材里陪老两口算了。”</p>

方棠棠摇头：“不对。”</p>

先前的假设不对。她猜这三个人现实世界里应该已经死了，劈不劈也没什么关系，两口棺材不是要把他们送下去。</p>

她瞥了两个纸人一眼。如果说两个老人因为儿子不孝而心怀怨恨，那纸人已经替他们报仇了。纸人的手被血浸透，说明杀人的时候没怎么留情。毕竟它们只是纸人，不懂太多人情世故，不懂……世上父母与子女的付出大多不对等，但没有几个父母会对此心存怨恨。</p>

这个关卡依旧是让任务者解密。</p>

老两口去世，王喜王福王善或许都有错，但付出的代价也足够惨重——被活过来的纸人绑到灵堂杀死。</p>

可，为什么两个老人还是一脸苦容呢？</p>

她想做个尝试，于是把随身听放到棺材里，瞥见纸人动了动，连忙说：“我觉得爷爷奶奶想要的，不是儿子们偿命，他们想带走的，是过去那些美好的回忆。”</p>

刚才红衣医生的话是对纸人说的，是非对错要交给亡者来评判，它们终究只是纸人而已。</p>

纸人没有动静了，猩红的嘴角裂到眼下，两坨腮红惊悚中带点喜感。</p>

明明是在大笑，却莫名让人看着就难过起来。</p>

方棠棠把那些玩具、小孩衣服鞋子、木马车一件件放到棺材里，做好后发现自己两个朋友都已不在屋内。她吓了一跳，不敢发出大动静，轻手轻脚地往外走，顺着门缝，瞥见陆涟和宁薇站在一起交谈。</p>

他们声音很轻，隐隐只有几句话飘过来。</p>

“怎么都出来了？”</p>

“想她，就自己出来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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