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2、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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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头：“这都是你们的心理暗示，和鬼没有半分钱关系，我看是天在下雨打雷，又是昨天张进死了，才让你们开始想这些有的没的。”</p>

李富贵喃喃：“可是、可是……”</p>

他刚才明明看到了啊，如果不是尸体出现，其他人怎么也会突然吓破胆跑了呢？</p>

工头拍拍他的肩膀，“他们估摸着也在一起跟你闹着玩呢，别想这么多了，先睡个好觉，等明天天气放晴了再打算。”</p>

等众人都离开，宿舍只剩下李富贵一个人。</p>

十六人间的宿舍空空荡荡，他不敢走到里面，只好坐在最外面的那张床上，苦苦坐着，旁边就是敞开的门，冷风灌进来，吹得木门嗒嗒响。</p>

李富贵回想起刚才看到的那张脸，打了个哆嗦，他们和张进不熟，没见过几次，因此没有在第一时间认出来。但当时肯定没有认错，那时候出现的脸……肯定不是活人的脸。</p>

大家都跑到哪里去了？</p>

李富贵看眼门外的暴雨，心中忍不住担忧起来，他虽然是本地人，但也没怎么来过对岸。早就听人说这边不太平环境差，现在还下了这么大的雨，跑散的人会遇到什么？</p>

黑暗的工地上几束手电光线晃动，是工头在带人寻找他们。</p>

李富贵想，工头看上去什么都不在乎，其实对这些工人还挺上心。坐了一会，他觉得太冷了，把门虚虚掩起来，搬了条凳子抵住，回到床铺上缩在被子里。</p>

朦朦胧胧睡了一会，他突然听到细微的脚步声，问：“你们回来了吗？”</p>

一片沉默，没有人回答。</p>

李富贵睁开眼睛，窗前立着一道黑影，静静看着他。</p>

闪电划过，照出那张惨白的脸、上裂的嘴角、流血的五官。</p>

他瞪大双眼，身子忍不住颤抖，牙齿撞得“咯噔”响，心跳越来越快、越来越快。</p>

死人脸上沾满水，水滴湿哒哒掉下来，朝他笑着，突然，它的脖子断开，脑袋一下子折断垂在胸前。</p>

李富贵眼前一黑，尖叫的力气都没有，登时晕了过去不省人事。</p>

浑身被雨淋湿的死人看了他一眼，僵硬地转身，从门口走出。</p>

……</p>

齐廿是睡在4号宿舍的工人。</p>

他睡得迷迷糊糊，隐约听到有人说话，问了声，原来是工头召集大家出去找人。</p>

找人？找什么人？</p>

没有工资的事情齐廿是一向不愿意做的，埋在被窝里装死。又睡了过去。</p>

等他再次醒来时，周围空空荡荡，只剩下了他一个人。</p>

齐廿打个哈欠，看了屋外阴沉沉的天，以为还是深夜，又重新躺下了。等到他睡了一觉回笼觉再次醒来时，发现屋外还是漆黑一片，这才发现有点不对劲。</p>

齐廿摸索着走到门口，按了下开关，灯亮了，晕出一片暗黄的光。</p>

宿舍里一个人都没有。</p>

他喊了几声：“喂，你们都没有回来吗？”</p>

怎么去了这么久？难道出了什么大事？还是叫过去干活了。</p>

齐廿心想，希望工头没有发现他偷懒不在，不然今天的工钱可就没有了。他往外面看了眼，屋外大雨如注，凄风苦雨。</p>

“有人吗？”齐廿慢慢往前面走，越来越觉得害怕，“有人吗？不要玩我了，出来啊！你们是出去吃饭了吗？！”</p>

走廊上一片黑暗，像是没有尽头一样。</p>

齐廿进入每一个宿舍，每一个房间都空空荡荡。</p>

就算出去干活，总不至于一个人也不在。</p>

终于，他走进走廊最后的宿舍时，看到床上躺着一个人。齐廿跑进去，像看到了救星般，拍拍他，“喂，怎么大家都不在啊？”</p>

然而那人毫无反应。</p>

齐廿壮着胆子把人翻开，看到一张被吓得眼睛瞪大，嘴巴张大，像是无声尖叫的脸。</p>

一张明显是死人的脸。</p>

他手脚一软，瘫坐在了地上，哆哆嗦嗦半天站不起来。</p>

这时，屋外又响起了脚步声。</p>

——</p>

在旅馆内，方棠棠和陆涟还不知道工地发生了什么，但没多久他们的房门就被敲响，工头披着雨衣焦急地和他们说，工地上又出事了。</p>

也就是说，这一个宿舍16个人全部失踪。</p>

更奇怪的是，张进的尸体也消失不见了。</p>

工人们开始议论纷纷，说是闹鬼啊，尸体喊冤啊，工头向来不信这些，也有一些动摇，来和方棠棠他们反映情况。</p>

方棠棠和陆涟听后，立刻让工头召集众人，再次清点人数。</p>

这次又发现了一个人失踪，叫齐廿，睡在四号宿舍的工人。</p>

齐廿的室友反映，当时工头让他们去找人，他们都出动了，只有齐廿还在床上睡觉。后来他们回去，也没发现有什么不对劲的，直接就睡了。</p>

不过好像是回来的时候，齐廿就已经不再床上了。</p>

工头吸了口烟，“齐廿那个人我懂，他胆子小，又不喜欢出力，没事根本不会出去。所以肯定是发生了什么。”</p>

说不定已经遇到意外。</p>

工头捏紧拳头，狠狠捶在桌子上，“该死，肯定是有人在搞鬼！”</p>

他旁边的亲信叫田奔忙，忍不住问：“老大，你说会不会是张进回来了？”</p>

工头：“你在他吗的说什么屁话，人都已经凉透了，怎么会回来？”</p>

田奔忙皱眉，“可这明显是在闹鬼吗？”</p>

工头：“呸，放你他娘的狗屁，世上哪有鬼啊？真有鬼我一铲子把它再打死一遍！你这个样子干什么？怕啥？有啥好怕的？当年我们连乱葬岗都挖过，这算什么？”</p>

方棠棠来到工人住的宿舍楼。</p>

宿舍是临时搭的，很简陋，铁皮屋顶被雨水弄出哐当的声音。</p>

她走过宿舍楼时，突然停下来，转到一个敞开门的房间里，低着头看地上一滩水迹。</p>

工头没有注意过这里，乍一看，茫然地挠挠头，“这里怎么了吗？”</p>

方棠棠说：“是雨水。”</p>

陆涟看了看，补充，“还有泥土。”</p>

工头没有放在心上，“哈，那肯定是他们带进来的呗。”</p>

方棠棠摇头，“这场雨昨天就开始下了，昨天工地停工，他们没有出去吧，就算出去，也不会是这样。”</p>

这样一滩水，就像在雨里淋了很久的人，站在这边。</p>

她想到一件事，问：“张进的尸体停在哪里？”</p>

工头：“在外面，找不到地方放他了，这边也是人挤人，腾不出一个空房间，只好先把他用布包起来，停在机器下面。”</p>

他们走过去的时候，发现那边已经被水给淹了，包住张进的塑料布摊开，浸泡在浑浊的黄水里。塑料布上有点点的黑色，像是干涸的血液。</p>

方棠棠拧紧了眉，“尸体丢了？”</p>

工头点点头，“是啊，你说都一个死人了，怎么会无缘无故地丢了呢，这也没人会拿尸体干什么啊？”</p>

田奔忙说：“老大，我听说有的地方会偷尸体，卖器官什么的。”</p>

工头一敲他的脑壳，“你又在扯屁了。这什么地方，连个正规的医院都没有，还能有人卖器官？想屁吃啊你。”</p>

方棠棠又问：“其他人呢，一个都没有找到吗？”</p>

工头一摊手，“没有啊。”</p>

刚说完，就有工人跑过来，说是找到了8号宿舍的一个人。</p>

他们连忙跑过去，在半山腰找到了一具冰冷的尸体，青年倒在庙下面，被一棵倒下来的木头贯穿胸口。</p>

方棠棠瞬间想起了槐镇上蔡婆婆描绘过的死法，脸色白了白。</p>

工头现在也说不出刚才的话了，旁边几个人都吓得哆哆嗦嗦，反复念着：“怎么又死人了？”</p>

“是不是撞邪了？”</p>

工头沉默几分钟，粗者嗓门：“什么撞邪，不要乱想，把他给搬下去。”</p>

周围几个人你看我我看你，没有一个人敢上去。</p>

工头骂了一声“窝囊废”，自己走上去把僵硬的尸体给搬出来，他走过去以后，陆陆续续有几个人过来帮忙。</p>

最后尸体是被几个人轮流背着下山的，同样拿一块塑料布裹着，暂时放在仓库。</p>

工头看着地上被包起来的尸体，对方棠棠说：“他叫颜信，才二十岁，是我同乡，去年才到我手下干活，结果他妈的今年就……”他眼圈发红，点燃一根烟抽了几口，才慢慢说：“我对不起他妈，没有照顾好他。真不知道回去要怎么和老乡说这句话。”</p>

方棠棠抿了抿唇。</p>

工头问：“你们觉得到底是怎么回事？别说鬼啊神啊撞邪了，我可不信那些。”</p>

田奔忙像是想到什么，大声说：“老大，肯定是庙里面那个男人搞的鬼！你看，他长得那个人模鬼样的，那天还牵着狗赶我们，还说什么我们都会死，肯定是他！颜信死的地方也离庙不远吧。”</p>

他这么一说，引起了其他几个人的附和。</p>

比起什么神鬼，他们更愿意相信有人在暗中捣鬼。</p>

工头顿时抄起东西，“妈的，我们上去把他给抓下来。”</p>

田奔忙：“抓起来！看他敢不敢继续再杀人！”</p>

方棠棠拦住了他们，“先不要乱……”</p>

她的话突然停住，对上工头赤红的眼睛，什么也说不出来了。</p>

她感受到，工头的眼神里充满着愤怒，就像野兽一样，要把挡在面前的人撕成碎片。</p>

工头：“方小姐，你不要拦我们，我们只是把他给抓起来，不会做什么。这样如果他是凶手，可以保证不发生类似的事情，如果他不是，和我们在一起他也会更安全。”</p>

他这一套说辞下来，方棠棠哑口无言。</p>

陆涟拉住了她，与她让开了路，对工头说：“小心。”</p>

工头：“我们知道的，陆先生。”</p>

等到方棠棠再次看到无面人时，他被锁在仓库里，手脚被绑，像条死虾一样蜷在满是泥巴水的地上。</p>

方棠棠看到他脸上的伤痕，想到工头口中的那句“不会发生什么”，看了工头一眼。</p>

工头抄起扳手，笑了下，“我们可没做什么，是他自己摔的。”</p>

方棠棠：“……”</p>

她来到张林面前，弯下身体，“张林。”</p>

张林听到自己的名字，黑黢黢的眼珠子望向她。</p>

方棠棠给他倒了一杯热水，递给他，一边说：“这里发生了一些奇怪的事情，很多人都失踪了，”她大致把工地发生的事情说了下，然后问：“你知道是为什么吗？”</p>

张林笑了声，声音阴冷，“第一个人死，是因为他和神许愿了。”</p>

工头：“什么神不神，它妈的别和我神神叨叨，就说人是不是你杀的吧。”</p>

张林看向他，“我有什么能耐能杀人？”</p>

工头哑然。</p>

张进的死是大家都看见了的，确实是他自己自.杀，和眼前怪异丑陋的男人没有关系。</p>

张林坐在地上，靠着椅子，没有急着出去或是离开，静静看着外面，什么都不说。</p>

方棠棠心中愕然，张林说的，和贾周说的不谋而合。但张林显然没有和张进有过联系，那就说明他真的能够知道关于山神的许多事情，这次任务，他是个重要的人物。</p>

陆涟掏出一把小刀，把张林身上的绳索给割开了。</p>

工头：“哎，你们这是干什么？”</p>

陆涟看了眼他，“一周后雨会停，外面的人会进来，我们也要出去。”</p>

工头一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p>

这几天岛上和外界隔绝，自然是个小社会，在这里他管理这么多工人，可以对张林这个长得丑陋又没有依仗的人为所欲为，但等到天晴，船一进来，他们就要进入法治社会了。</p>

如果做得太厉害，张林是可以来维护自己的利益的。</p>

于是工头没有再做什么，冷哼一声，“我的兄弟可不能白死。”</p>

方棠棠扶着张林坐到椅子上，看他全身湿透，问：“先去旅馆洗个澡换干净衣服吧？”</p>

张林摇摇头，“不用，”他苦笑一声，“我这个样子，他们也不会让我进去的，说我会给他们带去厄运。”</p>

方棠棠抬起湿漉的黑眸：“但你其实不会，你只是能够和山中的树木对话，听得见那位的声音，所以知道的事情比他们多一点，所以，他们才害怕你。”</p>

张林沉默着不说话。</p>

方棠棠又问：“你知道失踪了工人去了哪里吗？”</p>

张林看了倚着墙的工头一眼，最后目光落在方棠棠身上，“就在我们附近。”</p>

方棠棠歪歪脑袋：“我们附近？”</p>

张林：“你们看不到他们，除非，你们也进入那个世界……”</p>

方棠棠问：“那个世界是什么世界？”</p>

张林嘴角扯起诡异的弧度。</p>

工头看不下去了，“你他妈的，再装神弄鬼我一扳手打死你。大不了给你陪葬就是了。”</p>

张林幽幽道：“你打死我，给我陪葬，我们就都能进去那个世界了。”</p>

他的神情甚至还有点兴奋，跃跃欲试想要被打死。</p>

工头：“真服了你。”</p>

方棠棠想到什么，眼睛一亮，“你的意思是，只有死人才能进入那个世界。”她顿了顿，怔怔说：“那是一个，死人的世界？”</p>

“轰隆——”</p>

电闪雷鸣，映得仓库内一片青白，每个人的脸上都惨白如雪。</p>

张林慢慢道：“进去了，就算活着，也很快会变成鬼。”</p>

方棠棠用只有他们两个人听到的声音，低声念：“镜子里的世界？”</p>

张林猛地张大了眼睛，瞳孔紧缩。</p>

方棠棠确认自己没有说错，再次问，“可是那儿我们已经进去过一次，什么也没有发现，也没有遇到什么危险，现在还好端端地站在这里。”</p>

张林嘴角翘起，“因为那时候还没有开始。”</p>

“没有开始？”</p>

这是什么意思？</p>

方棠棠茫然地蹙起秀丽的眉毛，难道是杀戮还没有开始吗？还是说那时候他们的任务没有开始呢？</p>

张林看着远方，慢慢道：“它醒来了，一切又要开始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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