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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家和沧海书铺,今天出了大风头了,算是重新崛起了。

主持比拼的赵主簿抬抬手,压下嘈杂的议论声,宣布道,“现在可以进行最后的投票了,十五位参赛人,觉得谁的藏书最珍贵便将票投给谁。”

“先等一等,我还有几个问题想请教隋东家和井姑娘。”

书先生出声打断了赵主簿,走向井甘和隋江,客气地微微欠身一礼,“可否?”

隋江暗暗攥紧了拳,有些紧张,他什么都不知道,书先生要是问他该怎么回答。

来之前井甘只说今天放心交给她,其他什么都没说,他都不知道她是打定主意来参加藏书比拼,更不知道她有这样一本稀奇的盲文书。

井甘说此书乃沧海书铺藏书,但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书与沧海书铺一点关系都没有。

“书先生请问。”井甘却是一派从容。

书先生认真问道,“不知盲文何人所创?如今可还在世?”

井甘摇摇头,“不知年份不知著者。此书也是隋家先祖偶然得到,一直珍藏着。”

“那你们是如何读懂上面的……凸字的?”

井甘张口就道,“多年揣摩。”

回答的敷衍,显然不愿多说,书先生也识趣地没有抓着多问。

“我瞧这书纸张尚新,并未经历多少岁月,不知是隋家哪辈先祖发现的?”

书先生问此问时目光看着隋江,显然想从他嘴里听到答案,井甘便没有开口,鼓励地看了隋江一眼。

隋江只觉身体有些发热,藏在袖中的手又攥紧了些,抿了抿唇,发出细细的声音,“这个……这本盲文书一直被悉心保存,即便日子过得清贫也从不敢怠慢。”

他这般隐晦地回答倒还算聪明,很快这个话题便被揭过了。

赵主簿重新主持着让大家投票,书先生却道不必了。

“结果已经很明显了。我与诸位书友的藏书虽都珍贵,但这开天辟地头一本供盲人阅读的无字书,却是创造了一种新文字,意义无从估量。所以今日的比拼,我自认输。”

书先生一言既出,哗然一片,众人愤愤赞赏起书先生的高节。

连他都自认输了,其余参赛人也纷纷默然,今日的赢家便自然而然落到了隋家的头上。

隋江欢喜地一颗心噗通乱跳,听着周围人议论、赞叹声,虽然这份荣耀本应属于井甘自己,而非他和沧海书铺,但他同样感觉骄傲,亦对井甘充满感激。

她说过会帮沧海书铺重新站起来,她就真的做到了,并且将如此珍贵的盲文书拱手相让,这份大度和义气非常人所能有。

赵苗的建议他信对了。

而这其乐融融的气氛下,脸色最难看的就属赵主簿和白面书生,他们都没想到这小丫头片子最后竟然真的赢了书先生。

之前对隋家和沧海书铺所有的嘲笑都变成了一记重重的巴掌拍在脸上,又疼又屈辱。

结果已定,目的圆满达成,今日后沧海书铺将在读书人中重新传扬开来,这一刻井甘才终于露出放松的笑来。

她看了眼旁边吩咐自家小厮将《忆香山》好好收放起来的书先生,心头闪过赞赏,也不由思索起另外的事……

“欸,你都知道我的名字,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来而不往非礼也。”

韩凡突然又凑到井甘面前,打断了她的思绪。

井甘有些不太想理会这个风流的哈巴狗,敷衍回了一声,“女子闺名岂可随意告诉外男。”

说着就拍了拍阿兰的手。

阿兰心领神会地推着她的轮椅准备下台子,轮子却一下被韩凡抓住了。

“放手。”

井甘没好气得瞪他一眼,韩凡吊儿郎当扭了扭脖子,一副你能奈我何得欠扁样。

“你不告诉我我就不放手。”

井甘绷着脸喊了一声,“阿兰。”

下一刻,韩凡就被阿兰抓住手臂,来了个过肩摔。

他捂着胸口躺在地上一阵咳嗽,浑身骨头都感觉要被震碎了。

这一摔的动静可不小,赵主簿惊天动地地哎哟喊着跑上来搀扶,边关心着韩凡伤势边语气不善地斥责井甘。

“简直是放肆,当众指使手下伤人,还有没有王法。你知道韩公子是何人,摔坏了你赔得起吗?”

赵主簿抓着井甘的错处就咄咄逼人,井甘不以为然地瞥了眼被搀扶着哎哟叫唤的韩凡。

“表情丰富,能走能站,我看没什么事。”

赵主簿语噎,什么表情丰富,明明是疼得龇牙咧嘴。

“你……”

赵主簿还想指责,话还没出口就被井甘打断了。

“今日读书会很精彩,那我们就告辞了。”

说着与诸位参赛人、许多混了个脸书的书生书商们行礼打招呼,最后还是和赵主簿点了点头,看都没看韩凡一眼。

书先生瞧她要走,急切地喊住她,难以开口地沉吟了片刻道,“不知道……那本盲文书可否借在下研究一下,最多三天,必然完好无损地原物奉还,在场之人皆可作见证。”

如此重要的书籍,一般收藏者根本不会随意借人,能让你看上一眼都得是关系极好的人。

书先生知道自己的请求有些唐突,但还是想一试。

他酷爱藏书,如此珍贵的藏书就在眼前,不能细细研究,怕是好几晚都要睡不着了。

他算是看出来了,什么小股东,这个姑娘分明就是沧海书铺的做主之人,隋江也不过听从于她的傀儡。

今日沧海书铺能重新扬名,全靠这个姑娘的聪明才智。

书先生已经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不想就听她道,“书先生想要借阅不妨来沧海书铺。我们沧海书铺开放了借阅服务,只要办了借阅卡,书铺中的书籍任凭借阅。当然,此等珍贵藏书不是对任何人都开放的,若是书先生自然可以。”

书先生闻言一喜,真诚地朝井甘行了一礼,井甘赶忙回礼。

“在下改日定会拜访。”

“那小女子便恭候书先生大驾。”

井甘面上云淡风轻,心里已经乐开了花。

有书先生捧场,客流量的问题再也不用担心了。

井甘心里正乐乎着,韩凡忍着骨头疼又拦了上来。

“你还没说你的名字,我以后怎么找你。时间尚早,再多玩会,我才刚来。我发现个特有趣的地方带你去看,跟我到楼上去。”

井甘表情一下垮下来,“不去!”

“去吧去吧,保证你会喜欢。”

说着不给井甘拒绝的机会,直接唤来茶楼里的伙计,将井甘几人请上楼去。

还让伙计特别防着点阿兰,这瞎眼仆人有点凶。

韩凡是墨香茶楼的少东家,他一发话,整个茶楼的伙计都围了上来。

几个伙计直接就要上手制住阿兰,把他和井甘分开。

井甘惊了一跳,生怕阿兰被激怒,冲动之下发生赌场那日的场景,急切地怒向韩凡,“你是强盗啊,有你这么请人的吗?”

井甘是真的很不悦,她最讨厌别人自作主张替她做决定。

韩凡还是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露出两排整齐白净的牙齿,娇嗔地哎哟一声。

“大家都是老熟人了,干什么说这么伤人的话,哪儿有我这么好看的强盗。我是真有好玩的给你看。”

井甘被这个无赖打败了,避免阿兰血揍这个富二代,妥协地低叹了一声,“好,我跟你去看,让阿兰来推我。”

韩凡高兴地像个地主家的二傻子,咯咯笑着便让伙计们都退开,亲自领着他们上楼。

隋江促狭地跟在后面,走到楼梯口时,阿兰直接将井甘抱起来往楼上走,他便自觉地帮忙抬轮椅。

一直从大厅抬到五楼,脚踏上最后一级台阶,轮椅一下松手落在地上,累得直接坐进了轮椅里,胸口起伏着大喘气。

修这么高地楼干什么,也不嫌爬着累。

他皱着脸努力呼吸,额头上汗水直流,一转头就瞧见阿兰那张云淡风轻的脸。

抱着一个人爬了五楼,一口大气都不喘。

他咽了咽口水,看来是自己缺乏训练了。

墨香茶楼的五楼显然是隐蔽的私人场所,并非所有客人都能随便上来,比之大厅的喧闹尤为清幽。

韩凡昂首阔步走在前面,不时回头催促井甘几人跟上,完全一副兴奋的献宝表情。

“就这了。”

跟着韩凡在错综复杂的楼道间东拐西拐好一会,终于停在了一处走廊尽头。

此处位于茶楼的最北面,是个隐秘死角,空间狭窄,光线比较昏暗。

韩凡兴奋地踮起脚尖在右边墙上摸了一会,像是触碰了什么机关,头顶突然传来一阵干涩的齿轮转动的声音。

井甘敏锐地感知到了头顶之上有细弱的空气流动的声响。

上面还有一层。

就见头顶的屋顶上突然开了一个正方向的洞,一架折叠梯缓缓从上面落下来,最后稳稳停在地上。

韩凡双眼放光地望着头上的方洞,朝井甘招了招手,“走,带你去瞧瞧。”

说着率先扶着梯子扶手爬了上去,井甘则有些愣愣的。

这折叠梯也未免太先进了些,可不像这个时代就能有的技术。

此刻她才被勾起了好奇心,被阿兰抱着,小心指引着他一起爬了上去。

从方洞爬进去,里面果然别有洞天,竟是个如同现代房屋格局的精装套三,整体风格偏素雅,却丝毫不觉得单调乏味,每个角落都布置地充满诗意和考究。

虽是隐蔽的阁楼,楼高却并不矮,光线明亮通畅,可以一览数十里的街景。

纵观阁楼的布置,和细微之处的讲究,井甘猜测这里应该住的是位女子。

“没想到墨香茶楼还有一层阁楼,当真精致。”

井甘顺着窗户往外望,她发现紧挨着楼外有座高高的牌坊,格局很微妙,正好挡住了窗户。

从这可以望见外面街景,外面却瞧不见这里。

“怎么样,是不是有种别具一格的感觉,这可是我新发现的宝地。”

韩凡一屁股在客厅的软榻上坐下来,身体一歪,手肘撑着脑袋半躺着。

手臂往后一伸,就从软榻边的格子里摸出三颗骰子,随手扔起骰子玩。

那自然的动作,显然不是第一次来了。

“这是你家茶楼,你才发现这有层阁楼?”

井甘由阿兰推着在各屋逛起来,越发觉得像现代的套三格局,客厅、卧房、书房、还有一个花房,连厨房都有。

通风管道应该是连着茶楼的灶房一起的。

韩凡呵呵一声,“这以前还是隋家的书楼呢,你问你东家知不知道这儿。”

隋江规矩地站在客厅里,只是新奇地四处张望,没有一间屋子一间屋子地瞧。

这儿一看就是女子闺房,不可随意参观。

见韩凡拉上他,隋江表情有一瞬间的尴尬。

他出生时隋家早败了,这里也早已卖给了韩家,今天还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来这,又怎么会知道五楼之上还有隐秘的阁楼。

“这儿住的谁啊,不会是你爹的相好吧?”

井甘有意报复他强邀的无礼,故意打趣他。

韩凡只是不屑地哼了一声,将骰子高高抛起,手一伸又稳稳地抓进掌心,一个挺身从软榻上跳下来。

“我爹的姨娘排成山,用得着在这金屋藏娇。不过我倒是遇到一位心动的骄人,想要把她藏起来,独自欣赏,就是不知道她愿不……”

韩凡话还没说完,突然手腕被人抓住,往里一折,整条胳膊都被高高抬了起来,疼得他嗷嗷直叫。

“放放放手,你这人怎么这么粗暴,你想疼死我!”

韩凡五官扭曲地瞪向行凶者阿兰。

这人虽眼睛看不见,却像能感应到他的视线,手上力气猛然加重,咔嚓一声,手腕骨节直接断裂。

韩凡张大了嘴紧紧憋着一口气,阿兰一放手,他的手臂就一下子垂了下来,被折断的手腕耷拉着,已经无法控制了。

“你你你……你这暴徒,你居然把本公子手折断了,哎呀疼死我了,谁给你的胆子,你知不知道本公子是谁,你是不是不想活了!”

韩凡看着自己无力垂搭着的手腕,轻轻一碰就疼得撕心裂肺,连发火都顾不得了,只顾着疼了。

事情发生的太快,隋江已经吓得心神俱裂,看向阿兰的眼神带上了惊愕和惧意。

之前一直见他安安静静跟在井甘身后,长得又文文弱弱的,没想到如此凶残。

方才在楼下把人摔了,现在又把人手折了,人家要追究起来可该怎么收场。

隋江正担心着韩家人若是追究起来该如何应对,就听旁边屋子里突然传来砰的一声巨响,像是地动一般,整层楼都震了一下。

韩凡的嚎叫声一下子收住了,好奇地立马跑过去。

隋江也顾不得女子闺房不得入内的礼节,快步跟了上去。

井甘本来只是在欣赏卧室墙上挂着的一幅画,画中画着一只孔雀,色彩鲜艳而浓烈,与这时代整体的构图、画风皆大不相同。

她想摸摸看那颜料是什么材质的,可惜坐在轮椅上高度不够,努力探身往上摸,却一个身形不稳往前栽了过去。

她上半身直接撞在墙上,不知道触碰到了什么,身后床底下就传来了轱辘轱辘的声音,接着便是砰的巨响。

韩凡几人进来的时候,就看到井甘艰难地卡在轮椅和墙壁之间,手臂推着墙努力想坐回轮椅里,可身体太重力量不足。

而她身后,那张金丝楠木的床则歪倒在一边,一侧被什么东西抵着往上翘着。

几人对面前的场景都有些愣怔,皆是一脸震惊地看着井甘,一副‘你做了什么’的表情。

井甘贴着墙根本看不到后面,可怜兮兮地朝阿兰喊,“阿兰,帮我,我被卡住了。”

阿兰拧着眉循声走向她,蹲下身子摸索着她的处境,一手抱住她一手将卡住的轮椅拉开,这才将她安安稳稳抱起来重新放进轮椅里坐好。

没事吧,可受伤?

他蹲在井甘脚边,拉过她的手在她掌心写到。

井甘拍拍裙子上沾上的灰尘,摇摇头,“没事,就是有点丢脸。”

阿兰咧嘴温柔地笑着,安慰地摸了摸她的头顶。

“这是什么东西?”

这时韩凡已经走到了歪倒的床边,瞧见那把床顶起来的方柱,一脸惊奇。

井甘也转动轮椅转过身,这才看见身后的场景,以及那根凸起的铁柱。

这么粗的铁柱,怪不得连床都能被顶翻。

那铁柱上面有一块活动木板,可见它本来藏在木地板下,因为触动机关才顶了出来。

井甘伸长脖子往里看,铁柱下面空出来的洞里可见许多复杂的小齿轮,互相连结着,显然就是机关所在。

而最中间则放着一个盒子。

任谁一眼都能看出,这复杂机关的存在就是为了保藏这个盒子。

“这是什么做的,不像铁,也不像钢……”

盒子不过手掌大小,韩凡细细摩挲着,左看右看也没看出个什么名堂。

样式就是普通盒子,不过材质却十分新奇,见所未见。

井甘瞧着那盒子,呼吸却不由屏住了。

韩凡嘀咕着摆弄了一会,直接将盒子打开,里面又是一个盒子,同样的材质,不过更小些,形状也很特别,像两只圆眼睛并在一起。

井甘屏住的呼吸这一刻又往里吸了吸,脑中瞬间想到一样东西——隐形眼镜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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