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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白屡试不第。
读圣贤书读到胡须发灰白,还只是个老秀才。
他自负才华横溢,每每读那些个举人的文章,都心想这什么玩意,就这也能中举,我写的东西,比这强上不止一星半点,为什么我就不能中举?
那些考官是不是眼瞎了,为国选拔的都是些什么人才。
自古文人相轻,那也不是这么个轻法。
这心态就不对。
人家写的好不好,又不是你韩秀才说了算,是市场说了算。
你再有才气,写的东西不走心,不能引起考官的共鸣,那还不是白瞎。
有人给出主意,说老韩啊,不是你不行,是你不懂规矩,你得拜在某某考官名下当个学生,逢年过节你得意思意思,就算不是逢年过节,你也要找借口走动走动。
韩白一听,这不是变相行贿吗,这等意思有何意思?
呸,我等读书人,不屑为之。
读书人修的是浩然正气,讲究的是经文能治国,文气荡清平,你要我学那腌臜手段,韩某人做不到。
就这样。
韩白蹉跎半生,结果仍旧是个老秀才。
《行路难》抒发的是李白大大怀才不遇的愤慨,直接击中韩白的心境。
燕文姬刚背了四句,就把韩白激动到不行。
他当即就宣布下学,迫不及待要去把这诗句分享给诗社的几位老友。
他以为这诗是燕文姬作的。
老怀欣慰的同时,又有些羡慕嫉妒恨,恨不得将这诗窃为己有,好在诗友会上大出风头。
不过,韩白老秀才,还是有点底线的,心里虽这么想,行动上却是不屑这么做。
韩白这个读书人要脸。
不过有些读书人别说脸,屁股都不要了。
诗友会上,韩白把这四句诗满面红光吟出来,赚足了眼球,看着众人目瞪口呆的神情,投来震惊的眼神,韩白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正当他要补充说明,说这诗是出自学生之口,自己只不过是个诗歌的搬运工云云,就被人打断。
“这等诗作,出自区区秀才之手?”
说话之人,语气不见好歹,为首座陪席。
这诗社在京都小有名气,是文人的清谈会,偶有大贤或文官前来主局。
今天主局的就是大儒齐不语。
陪席位方才发话的那位,就是他的学生,礼部任职,从五品的员外郎。
从五品的官也不小了。
不过丢在这扔块砖头可能就砸到一个大员的京都,这从五品,还真不够看。
“秀才何不能作诗?”
韩白的老脸当即就拉了下来,当即就要旁征博引,却被身旁的老友扯着袖摆拉着坐了下去。
“礼部员外郎何书桓,我知道你不屑趋炎附势。”老友压低声音,压了压韩白的肩头,“但你万万不可得罪此人,此人负责京都东三坊的教学事宜,你想想,燕尾巷是不是涵盖其中,你得罪他?芳草书屋那些童子,还要不要参加童试了?”
脸色忿然的韩白,听到这话,拧着的那口气当下就泄了。
他想得还算通透,自己不能为了一口气,断了孩子们的前程。
韩白是算了,但何书桓可没想着放过他。
这厮好歹大小是个官,韩白当着自己的师长,还有众多文友的面,怼了他一嘴,自然不会就此罢休。
“这等佳作,依尔等秉性,若真是你作出来的,岂不早就大肆宣扬,以扬名立万?”
“这……诗,莫不是你剽窃来的吧。”何书桓似笑非笑,还朝首席不见喜怒的齐不语拱手,“若这诗出自齐大家之手,自然没人质疑,只不过,你?”
何书桓小拍马屁,话没说完,质疑的意思不言而喻。
“你……”韩白拍桌而起,急赤白脸,脸红微涨,有心否认,却又无话可说,这诗的确不是自己亲做,但他看何书桓一脸嘲弄,脱口而出想要说是自己学生之作的话,硬生生堵在嘴里。
这话说出去的时机不对,不仅会随了何书桓的意,还承认自己在剽窃。
韩白一口气堵在胸口,记起老友的话,这人得罪不起,硬生生受了这闷气。
他端起酒杯,暗叫一声气煞老夫也,把酒解愁,这口气才顺了下去。
何书桓见韩白竟然忍了,没想到这个硬邦邦的臭穷酸有这气魄。
何书桓早就听说过韩白这个人,不懂规矩,一点都不知上道,今天也有借题发挥,想要敲打敲打他的意思。
不过,何书桓京都做官,自然知道什么叫分寸,方才一试,知道韩白不是硬骨头,那往后就有的是法子拿捏。
“这诗为何只有四句?看这意境,似乎还有下阕。”齐不语的大儒之名,还真不是吹出来的,有真学问。
齐不语的话,韩白不敢无视,文人好名,如果能入大家之眼,那自己在文林的名气也能水涨船高。
韩白也不能免俗。
只能起身拱手,硬着头皮低下头,不敢直视,“确有下阕,只不过……只不过都不得心意,尚未补全。”
切地一声轻声嘲弄。
韩白羞愧难当,脸色发烫,头低得更低。
齐不语眉头微锁,瞪了发声的何书桓一眼,沉默片刻,朝众人说道“既然如此,今日诗会的主题就以此四句为题,补足下阕如何?”
齐不语等众人齐声应喏,这才假惺惺朝韩白说道“不知可否?”
韩白还有什么话说,我说不行,那往后就别在文林混了。
这点情商,韩白还是有的,他也知道,这下阕不管出自何人之手,如果补全,无论如何,这诗歌的作者,必定不会落了自己的署名。
文姬,你还小,有的是机会,何况你是女子,为师对不住你,往后必将倾囊相授……韩白胡思乱想,最终还是没有抵住文林出名的诱惑,开始施施然把这诗真的就当成是自己的了。
学生佳作,被导师据为己有,或者全程无参与,最后署名上添一笔。
这等“默契”之事。
自古以来,就没少见。
当即,诗会以《行路难》前四句为题,众文人雅士绞尽脑汁,补了一首又一首,都不得章法。
诗仙大大的佳作,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补全的?
众人的续作,大多是狗尾续貂之作,都难以契合诗的本意。
最后齐不语苦思良久,憋出了下半阙。
不说怎么样吧,反正诗会上的人,听了都拍案叫绝,你也不能全说是阿谀奉承,齐不语还是有点墨水,比那些狗尾续貂之作,的确强上那么一点点。
人的名,树的影。
强这么一点,再加上他的名头。
这续出来的诗,就这么定下来了。
何书桓马屁拍足,取来纸墨笔砚,求齐不语留下整诗墨宝。
诗会写诗,是有讲究的。
谁的诗就由谁写。
如果齐不语此时落笔,传出去,这诗以后就是他的了。
韩白自然不忿,却又无可奈何,一张老脸憋得通红,憋屈得极为难受。
齐不语难得佳作,有心独占这首定当传唱千古的诗作,却又碍于脸面。
他默不作声,手背掩嘴,轻咳一声,眼神朝何书桓打量两眼。
何书桓当即会意。
走到欲言又止,看样子要出言的韩白面前。
“老韩啦,我记得芳草书屋,今年的童试名额是三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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