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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绍安胡思乱想的时候,赵新其实还没离开北海镇。
一周前,他接到了从雷神号上发回的电报,邓飞说马德拉斯总督派人送来了一封邀请信,请他去马德拉斯做客。考虑到距离不是很远,便决定去拜访一下,呆个两三天再走。他觉得既然打算给英国人使绊子,那总要对敌人有所了解,有个直观的感受会更好些。
赵新巴不得如此,他的儿子沫沫已经快四岁了,自从上个月赵新带着他出去玩了半天,这孩子突然就粘上他了。比如不和沈璇或是阿妙牵手,只和赵新牵--一人牵一边也不行;不让阿妙帮着刷牙,非得让赵新刷;然后就是得让赵新陪着吃饭,抱着赵新大腿让讲故事,每次赵新出去都要跟着......
虽然这孩子不是一直如此,但每天总会有那么几次,不管是对沈璇还是阿妙都非常抗拒,搞的沈璇很是郁闷。后来阿妙去找刘思婷闲聊的时候说起此事,刘大主任笑着说太正常了,现在她那宝贝儿子一样粘洪涛粘的要死。一开始她也郁闷,后来经过洪涛开导,经常抽时间陪着孩子玩,慢慢就好了。
阿妙一听这才放下心来,回家跟沈璇说了,沈璇则是将信将疑。没别的,赵新这儿子不光是对赵家,对她、对沈家、乃至对北海镇的所有人都太重要了。一天到晚呵护有加,沈璇去哪都得带上,随时关注着儿子的一举一动,绝对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这天哄完儿子吃过早饭,趁着小家伙去院子里招猫逗狗的工夫,沈璇对赵新道:“该给沫沫请个先生了。”
赵新一边喝粥一边摇头道:“太早!没必要,三四岁正是天真疯跑疯玩的时候,过早逼着他读书,长大了心理会出问题。”
这时他看到沈璇脸色不快,连忙补充道:“满清的皇子也都是六岁才去上书房,这事你信我的。”
沈璇一听,这才满意的道:“那就这么定了,六岁一到,就给他找先生。”
赵新将粥喝完,接过沈璇递来的毛巾擦了擦手,然后盯着对方那双似水含烟的双眸沉声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沈璇圆润的脸颊微微一红,随口道:“什么?”
“皇帝。”
沈璇一下怔住了,赵新面色凝重的道:“阿全,你还记不记得我当初跟你说过的那番话?”
“什么话?”沈璇自从跟赵新成亲后,除了那些穿越众,北海镇所有人都称呼她为“王妃”,甚至沈家的人在见她时更是尊称为“娘娘”。时间久了,赵新当初嘱咐过的那些话就渐渐被沈璇抛在了脑后,觉得自己的儿子就是未来的皇帝。
“不王而王!”赵新握住了妻子的手,轻声道:“我再告诉你一次,不要被周围那些人的恭维迷了眼。北海镇到了今天这个地步,即便是立个皇帝,也只能是个摆设。就跟架子上那些花瓶一样,中看不中用。”
“可这一切没有你,如何能有今日的局面?我就不信,你要想当皇帝,谁还敢夺权不成?当年太祖爷为了给建文帝铺路......”
“不要再说了!”赵新松开沈璇的手,转身看了一眼院子里正在和几只狗玩耍的沫沫,随即起身轻轻掩上屋门,坐回桌旁道:“我和大刘、老陈这些人辛辛苦苦干了近十年,不是为了养出一群家天下的蠹虫的!再说了,我这个“赵王”是真是假,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吗?当初为了震慑宁古塔的那群人,临时想的馊主意罢了。怎么,你还真觉得我是朱明之后?我可没心思给朱家当孙子,也不想让自己的儿子给别人当孝子贤孙!”
沈璇跟赵新结婚这么多年,还从没见他跟自己发火,重话都没说过,眼圈顿时就红了,从袖子里掏出丝帕擦了擦眼角,不甘心的道:“真和假有那么重要吗?你自己不说,别人谁敢说你是假的?何况北海到了如今这般局面,就是自立新朝又有何不可?爹爹曾跟我说过,像你这般赤手空拳,带着几百人来到蛮荒之地,东征西讨,打下如此大的局面,就算是明太祖也不遑多让!”
赵新这下真生气了,他刚要拍桌子,可当目光落在沈璇挺着的大肚子上时,手臂不由停在了半空。怀孕的女人本来脾气就不稳定,有时容易说些过激的话,甚至脾气暴躁。此时沈璇一看赵新的样子,顿时花容失色,眼泪唰的就流了出来。
“唉!”赵新叹了口气,起身走到对方跟前,俯身揽住沈璇道:“我的话你静下来好好想想,不要听别人胡说。我这么做自然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孤家寡人有什么好的!”
等沈璇止住了哭泣,他又扶着对方回到床上躺着,说了会话,等沈璇睡着了,这才蹑手蹑脚的出了屋。
西跨院的花园里,正在陪着沫沫和几只小猫小狗玩耍的阿妙看到赵新走了过来,便走到近前,目光中透露出了一丝担心。刚才屋内的吵架声她隐隐听到了,为了不让沫沫听见,特意带着他来了此处。
赵新微笑着摇摇头,先示意她不用担心,又凑到耳边轻声道:“阿妙,给你个任务。我不在的时候,你沈姐姐每天见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话,替我盯住了。”
阿妙心中大震,目光中满是诧异,难以置信的看向赵新。
“别误会,你沈姐姐自小父母家人都没了,她耳根子又软,容易被人利用。我担心的是外人不怀好意,明白吗?”
“我懂了!”阿妙恍然大悟一般,用力的点了下头。
此时沫沫发现赵新来了,便丢下猫狗,跑过来一把搂住赵新的大腿,奶声奶气的道:“爸爸,我们今天去哪玩呀?”
赵新抱起儿子,想了想道:“儿子,你见过农民是怎么种地的吗?”
他见沫沫摇了摇头,便道:“走,今天咱们去看看。”
进入9月,北海镇又到了秋黄草枯的季节,寥廓的塞外原野上,本来一片翠绿的原野山峦,几乎是一夜工夫,就变得霜林尽染,将远处的山变的金红斑驳。河岸上的芦苇已经抽出了银色的芦花,油绿的蒲草结出了暗红色的蒲棒。秋风刮过,丝絮般的蒲棒绒到处飘飞。
秋日的西拉河水真清啊,波平浪息的时候,几尺深的水一眼可以看到河底,那些蒙着一层绿绒似青苔的河卵石,把河水都照得发绿了。天空上,几行秋雁嘎然叫着向南飞去,似是在作别,又好像再告诉人们,来年冰凌开化的时候,它们还会回来。
赵新在几个警卫的守护下,先带着儿子去了西拉河边,看了会赫哲人捕鱼。之后两人又去了北边的大片农田那里,看农民驾着马拉犁地机犁地,看绿色的大拖拉机带着长长的犁刀,将大片大片带着麦茬儿的灰黑色土壤翻起。
“爸爸,为什么要犁地?”
“这叫秋耕,农民说啊,秋耕深一寸,顶上一茬粪。”
“粪是什么?”
“就是粑粑。”
“好臭。”
“儿子,你吃的米饭啊、馒头啊、菜啊,那可都是用粪浇出来的。别嫌它臭,在农民眼里,那可都是宝贝。”
“那我吃蛋糕,不吃米饭了。”
“傻小子,天底下还有好多人吃不饱呢!就知道蛋糕。”赵新揉了揉儿子的小脑袋,看到不远的地头那里,有两个正在喝水的农民,随即便牵着儿子的手走了过去。
赵新的突然到来,让两个农民有些不知所措。这是一对父子,今年7月刚被安置到北海镇北面二十里外的村落,虽然听说过大名鼎鼎的“赵王”,可从没见过他本人。
“这块地是你的?”赵新大大咧咧的走到近前,一屁股坐在了土埂上,儿子一看,也要学着他的样坐下,赵新一把拉着他,坐在了自己腿上。身后的警卫一看,连忙上前将自己的外衣脱下,卷成一卷,要垫在赵新身下。赵新摆了摆手,示意不用。
父子俩的神情中充满了好奇、紧张和畏惧,看到赵新很是随意,便壮着胆子道:“是,是俺的,俩月前刚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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