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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饮。
那是传闻中落雪无痕,一刀足矣斩断红尘的神刀。
而如今它终于得以再次现世,那是一柄极长的陌刀,它的刀身就像一片通透的玄冰。
寒冷,肃杀。
但有一种莫名的模糊的柔意在刀刃上一闪而过,而周倾韵紧紧攥住刀柄,脚下连踏,步步生莲。
她刀口斩断的雨幕霎时间化成一场短促的雪,仿佛她的身前有无数缥缈的白樱徐徐而下。
周倾韵螓首上玉簪崩裂,盘起的紫墨发丝自然披肩垂落,她美的令人咋舌。
在这滂沱的雨幕与细雪交融之下,像是一副绚丽至极的画,而画中人沉入水墨。
周倾韵她亲口说“那些注定无法实现的幻梦”有一瞬落寞,她的幻梦应该包括她重新握起刀踏雪而前这一场。
所以她眸光清澈见底,脸上没有任何一丝悲戚与苦涩。
她如同失意坠入凡间的仙子,而如今她终于要斩断红尘,重新坠入江湖。
因为注定一去无归。
周倾韵嘴角勾勒起一丝浅浅的微笑,江湖雪雨,多少年没饮过了?
她当然知道自己体内的气海内息已经紊乱颓弱到什么样了,倾尽全力只能挥出一刀,一刀之后,油尽灯枯。
但她手上的雪饮依旧斩出幽幽的破空之声,周倾韵的步履一步不错不慢。
一刀断杀渡劫境,那是当年她全盛之时都未必做得到的,但现在,她必须赌这一刀。
林不玄想的没错,越是压制心中情愫的人动情之后只会比任何人来得更加猛烈且深刻。
昔日江湖中最无情的刀终于也动了情。
周倾韵没谈过恋爱,她也不知道如何抒发自己的情意,她只会挥刀,她的前生都泡在挥刀当中了。
她遇见林不玄太晚了。
眼下长安皇城的绝境如此,周倾韵其实还蛮欣欣然的,有一种“我终于能用我的刀告诉你我心悦你了”的感觉。
她心念落定,像是怕看到林不玄的神情一般将双眸闭拢,横刀极意,这短短一息之间她心绪间无数的片段交杂。
而终于她心中所有念想了然一空,通篇只余下“不后悔”三个字。
周倾韵脚步落定,那将是斩断天阙的一刀,就在此时,她手腕上一温,有人截住了她的出刀。
周倾韵错愕睁眼,这只手太熟悉了,那是林不玄的手。
周倾韵不敢说她现在的刀术无人能挡,但起码这御道直至尽头的两人都拦不下才是,一个太远,一个修为还不够。
“姐姐,我来吧。”
林不玄的手依旧温暖有力,周倾韵攥着的雪饮一滞,即刻顺势翻飞出去,滞空翻飞的刀意斩断长街上的古树,终于坠落下来,烟尘四起。
“你...为什么...”
周倾韵正欲发问,结果她喉头一甜。
功法反噬导致气血翻涌,她一声闷哼,旋即喷出一摊腥红夺目的血。
她双腿一软撑着刀鞘才能勉强站起。
周倾韵眼中的惊诧根本藏不住,但一瞬之后她的眸光就重回坦然,“不是障眼法...就好。”
她嘴角一凝,用力挤出一个美绝人寰的笑容。
林不玄对上这皆是真意的笑容微微一僵。
他忽然感觉自己这拿全身上下所有点数以及未来一个月系统沉寂的代价换这能对下四招的修为都是值当的了。
林不玄转过头,提起逐鹿,从劫下刀到他拔剑,一共也就两息,而那位方丈已经提着棍杖临面。
“呛——”的一声断响,林不玄手中的逐鹿已经挡下了方丈手里的锡杖,塔婆形的杖头上一圈圈白铁环发出清脆的响动。
“贫僧法号白山,师承九亭寺,敢问尊座究竟是哪路道友?!”
白山道人神色一凝,手中的锡杖刚刚触地,发出脆响一声。
而他的话语已经平稳,甚至带上了几分折中讨好的意味,眼前的林不玄虽然还是练气境,但...这必然不可能是他的真实修为!
“皇上斥资谈拢的贫僧,如今大势已去,尊座也不要与贫僧两败俱伤...”
“滚!”
林不玄眉头紧锁,飞起一剑即刻拍落,合剑的逐鹿是柄当之无愧的重剑,几乎比人还要厚重得多,如此一剑,能将海水倒灌。
“差点伤了本先生的女人还想两句话开脱?死秃驴你好大的胆子!”
周倾韵抱着刀鞘靠在墙边,她轻轻抿着唇垂了垂头没有说话,而她的耳珠正红的发烫。
这一剑落在这兵锡杖的塔婆顶上,白山道人出手不及,红黄袈裟破口已现,一道血痕刺入眼帘,几滴血珠坠入雨水,即刻消融。
“妖人你敢?!”
白山道人怒喝一声当空跃起,牵动空中阴雨交织,大雨反潮,手中的锡杖散出耀眼的佛光,与他脖子上挂着的十几颗念珠交辉。
而林不玄手中逐鹿刚刚坠下,一式最圆满最纯正的有凤来仪在坠落。
夕阳如血,云层凝成一只赤红的雀鸟,就如同鹿州那日的朱雀回巢的奇观。
红云坠打,天际间的朱雀虚影竟然还真发出了一声嘹亮的鸣啼。
远方楼阁下的赵红衣心绪跳动,她抬起了头。
林不玄的甩出的剑风凝成一丝细线,天光越过御道,直接迎上白山道人势如破竹的这一杖,“呲啦——”一声,如同锦帛撕裂。
白山道人手中锡杖上的塔婆顶直接被拦腰斩断,落在地上,十几枚白铁圆环碎成一摊跳眼的齑粉。
林不玄手中的逐鹿重重脱手砸落在地,而他负手而立,全身上下都是一股非常浓重的剑仙气。
周倾韵看得心中小鹿乱撞。
她哪里知道这是林不玄四招打完修为褪回已经提不起逐鹿了?
不过好在白山道人道心已颓无心恋战,脚下僧鞋步履凌乱,在雪雨之中还滑了个踉跄,正好撞上踏霞而来的裴如是与那条青龙。
裴如是望着林不玄,寒声直言:
“妖修退潮,大离如今局势已变,你为什么要救周倾韵?不是说好的逢场作戏?!”
然后裴如是又抬起眸子转向白山道人,她冷笑一声:“白山老道,只能怪你走错局,信了不该信的人。”
裴如是手中的剑又一次刺出连绵的天色,大雨倒灌。
——
裴如是的话语坠入周倾韵的耳,在她心中炸响。
她攥了攥林不玄的衣角,语气微弱,似是哀求:
“不玄...陪我走最后一遍回宫路...好不好?”
林不玄是裴如是设计安插入皇宫的一张牌,周倾韵是自愿上当。
如今听裴如是一言,她忽然很害怕林不玄会不会从始至终都是演戏的?
而后者没有二话,搀起体内气血反涌的周倾韵,缓步前行,如今的她,脆弱的甚至还敌不过一个锻体境。
长安城业火未熄,有二人步往皇宫,亦步亦趋。
残阳如血。
周倾韵很软糯地将螓首靠在林不玄的肩膀上,任由他轻轻环着自己的腰间,步履放的很慢很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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