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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不群摇了摇头,说道:“咱们一直给蒙在鼓里,到底那晚的八名蒙面刺客是什么路数,还是不明所以。咱们在明,而敌人在暗,前途未必会很太平呢。”他自执掌华山一派以来,从未遇到过什么重大挫折,近月来却深觉前途多艰,但到底敌人是谁,有甚么图谋,却半点摸不着底细,正因为越是无着力处,越是心事重重。

岳不群夫妇俩叮嘱弟子日夜严加提防,但坐船自巩县附近入河,顺流东下,竟没半点意外。离洛阳越远,众人越放心,提防之心也渐渐懈了。

这一日将到开封,岳不群夫妇和众弟子谈起开封府的武林人物。岳不群说到这里有一个怪人,杀人神医平一指,虽然是个神医,无论受多重的伤都能救的活,他却有一个奇怪的规矩,要救一人必须杀一人,两相抵消,以免阎王因为人间的人数不平衡,来找他麻烦。

在岳灵珊看来,杀一人再去救一人这根本就条歪理,都说医者父母心,当然很难每一个大夫都做得到。就算有的大夫治病救人是为了获取钱财,医者也是救命解困,若有人帮助一个人的同时,却要取得另一个人的性命,那还能算得上什么神医!临一个医者的操守都没有了!

那些去向这位‘神医’求医的人,遵循他这条件,也只不过是用别人的命换自己的命罢了。

这个平一指是个暗投魔教的人,他坚持立场,不救武林中的其他门派也算说得过去,开出救一人杀一人的条件根本就是他的恶趣味了,他偏偏要看别人为了自己的性命能够做到哪种程度。

到了开封之后,倒是被岳不群夫妇发现桃谷四仙的行踪,发现被他们打伤的桃实仙并没有死,而是被平一指救过来了。

岳夫人总算松了一口气:“这下好了,师哥,我们不用担心桃谷四仙来找我们报仇,看来这下我们可以回华山了。”

岳不群没有马上回答,他沉默的片刻想着如何对她说。岳夫人敏锐的感觉到他的不赞同:“怎么了师兄?你不想回华山去?”

岳不群说:“我们答应过平之陪他扶棺回乡,又怎么能够半途而废呢?

而且众弟子们也不知道我们下山避难的真实情况,若是突然折返,必定会引起人心猜疑。”

岳夫人说:“也对,是我太过想当然了,那我们就继续南行,只不过后面的旅途不必想着去逃难,总算叫人松一口气。”

岳不群搪塞过去也觉得松了一口气。

这次有岳灵珊的影响,令狐冲体内并没有被桃谷四仙输入四道不同的真气,他的内伤也在洛阳的时候早就养好了,如今身体健壮如牛,所以就没有发生平一指受任盈盈的嘱托替令狐冲治病一事。经常吵得让人头疼的桃谷四仙也没有粘上令狐冲。

顺风顺水,舟行甚速,这晚停泊处离兰封已不甚远。船家做了饭菜,各人正要就食,忽听得岸上有人朗声说道:“借问一声,华山派诸位英雄,是乘这艘船的么?令狐冲大侠是在船上吗?”

岳灵珊心道:“来了!”她到是要瞧瞧任盈盈这位魔教大小姐如何借助手下追男。

岳不群听到那人问华山派众人本来正要答话,又听到人问起令狐冲,就知道这人不是冲着华山派来的,又是冲着令狐冲来的,心下不快,示意令狐冲去自己解决。

令狐冲有些惊讶地回喊道:“不错,船上正是华山派师长与师弟们,令狐冲在此,不知道对面船上是何人?”

先前对面喊话那人欢然道:“令狐大侠,我们在这里已等了一日一夜,本来帮主他老人家是要亲自送上的,可惜他人远在千里之外,实在来不及赶回,只能飞鸽传书让我们这群手下代为呈上。快!快拿过来!”

果然之后便有一众大汉走上船头,将十余只匣子放在船上。里面有果品点心,火腿熏鸡,更有人参鹿茸等滋补的药材,甚至还有几盘金银锭子,这对任何人来讲,都已经算得上是厚礼了。更何况对方连姓名都没有留下,根本不是为了平等相交,礼尚往来,只是专程来送。话里话外都透着一股因为令狐冲认识一位身份尊贵的朋友,这些礼品全都不足挂齿,摆明了是讨好令狐冲。

正在令狐冲一头雾水的时候,这样的事情不止一件,一开了头,后面接二连三来,上门送礼的人一波接着一

波,听说令狐冲好酒,有专门送各种各样的大坛美酒的,甚至还有人来上门送酒杯的。而且都指明了是要送给华山派令狐大侠。

华山众弟子正是好事喜欢凑热闹的年纪,见到大师哥竟然如此交友广阔,有这么多豪阔的江湖朋友前来送礼,都看得又兴奋又稀奇。

岳不群明明比徒弟身份要高的师傅却面色难看,他行走江湖向来与人刻意交好,塑造他的君子形象。但是这次带着众弟子出行,排场人面竟然没有自己这个越来越看不顺眼的徒弟大,心中不由得有些讪讪的。

岳夫人看出丈夫的不自在,不过她不仅是一个妻子,还是师母,对这些徒儿们也是一片慈母之心,自然不会对自己的徒儿产生嫉妒之心,也不知道如何安慰岳不群,导致岳不群现在再看令狐冲简直如梗在后。

落魄书生打扮的祖千秋正是闻到酒香上门送酒杯之人,令狐冲并不在意他的身份是否落魄,因他只靠闻味道就能说出酒的年份,以为遇到同好,邀请他同桌共食。

华山派的众人也并非完全不会看师傅脸色,没有人愿意与那祖千秋同桌,只有大师哥和小师妹肯与他坐在一起。

祖千秋看到令狐冲身边有个女孩子,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两人熟识亲密,且令狐冲对此女子爱护有加十分照顾,看起来并不像普通的师兄妹关系那么简单。

岳灵珊假装看不见祖千秋隐晦的打量,等到祖千秋发表了一通什么酒配什么杯,再从怀中一个个取出酒杯。穿的破破烂烂,浑身脏兮兮的人竟然能够从怀中随手拿出或金或玉,或者上古铜樽这样价值连城的器皿来,倒是让华山派的弟子们觉得惊讶万分。

令狐冲是个好酒之人,本来就对袓千秋说的那些哪样美酒与不同酒杯的搭配十分神往,见他真的像变戏法一样拿出这么多种酒杯,不由得有些跃跃欲试,想尝尝是否配上不同的器皿,酒的味道是否真的不一样。

祖千秋拿出这质地不同的八个杯子后,分别斟满了之前另一波人送给令狐冲的八种美酒,要让令狐冲品评。

令狐冲拿起其中一只青铜酒爵,刚刚凑进口鼻已经闻到一股刺

鼻的味道。不过他刚刚和这组千秋畅谈,认为对方既然好酒,且说的头头是道,又行为洒脱,应该不像是阴险狡诈下毒陷害之人,只以为他的酒杯保存不善才沾到这些味道。毕竟这位祖千秋衣衫褴褛,能拿出这些酒杯已经让人惊讶,又怎么能再要求他妥善保管的干干净净呢。

令狐冲本就是豪爽之人,不会拘于一些小节,刚要一饮而尽。

岳灵珊用剑柄拦下他的酒杯:“大师哥,别喝。”

令狐冲看向小师妹,小师妹说的话他自然要听,便将酒杯放了下来。

祖千秋本来眼巴巴的看着令狐冲喝下他精心准备的这几杯酒,刚刚那个豪迈的汗子令狐冲,现在却一副小师妹不让我喝,我就不能喝的表情。

祖千秋不由得急道:“不知姑娘这是何意?”

岳灵珊说:“我倒是想问问你是什么意思,我们萍水相逢,我大师哥好心请你喝酒,你竟然给他下药?”

莫非他当真以为这么浓的药味儿,别人闻不出来吗?别人就算闻不出来,也逃不过她的鼻子。

岳不群以及众弟子坐在隔壁桌,一边用饭休息一边分了几分心思在这个莫名出现的陌生人身上,本来他们是不知道这酒中竟然还有猫腻,闻女儿之言,夫妇二人不由得看过来,华山弟子们也把手按在剑上。

祖千秋也是一位江湖奇人,虽然不惧华山派的名头,不过被人家整派这么一盯,顿时觉得压力很大。

祖千秋有一瞬间的尴尬:“令狐公子,你听我说,这酒的确有些不寻常,不过我绝对没有歹意,我祖千秋可以项上人头担保,你喝了这杯中的酒,对你有益无害。”

令狐冲皱眉说:“这么说这酒果然有问题?你在杯子上做了手脚?这是为何啊?”

祖千秋说:“令狐公子,我这八个酒器乃是喝酒之人的至宝,喝一杯已经是难得,若是全都喝下就是大罗神仙也要不胜醉倒,还从来没有人能用这八个酒器喝过八杯酒,不知道你敢是不敢?”

令狐冲最是好美酒,酒量更是一向引以为傲,听了祖千秋一席话,豪气顿生:“我令狐冲有何惧?”

岳灵珊在一

旁悠悠地说道:“大师哥,不要给人家一激将你就上钩,防人之心不可无,他就算是真的是好意,又怎么样?考验酒量就可以随便给人下药,难道这位左先生要说这些药不是毒药而是补药不成?”

祖千秋脱口道:“正是补药啊。”不过这小丫头这么一说之后,祖千秋再如此说,反倒是不能取信于人了。

令狐冲为人处事确实豪迈,但并不代表他是个傻子,该心细的时候也心细。祖千秋之前打量小师妹,欲言又止的样子,早就被他看在眼中。

“祖兄,如果你当真把我当朋友,又为什么要在酒杯中下药呢?我自认与你素不相识,无冤无仇,莫非是在帮什么人来找我的麻烦。”

祖千秋说:“令狐公子千万别这么说,你我一见如故,我怎么会加害于你呢,更何况……何况你是那人的意中人,我交好都来不及,哪敢加害,那不是自寻死路嘛。”

岳灵珊说:“那人的意中人?这么说你们都是被‘那人’派来的,看来这一路上,这莫名其妙的送礼都源自于大师哥有一个并未公之于众的爱慕者,不知道你们口中的‘那人’又是何方神圣,到底是哪家女子,敢派手下明目张胆的示爱示好,又何必藏头露尾,一直都不现身呢。”

祖千秋气急败坏道:“大胆,我不许你侮辱圣姑。”

岳灵珊虽然对祖千秋说话,眼睛去看着令狐冲。

令狐冲这下真的急了,他恨不得立刻说:小师妹,你可千万别信他的话,我对你的心天地可鉴,日月可表。可是如此在大庭广众之下,还有师傅,师娘,师兄弟们在此,不能立刻表明对师妹一心一意的真心,他们就算两心相系毕竟还没禀报过师长,那太过唐突佳人。

令狐冲就只能对祖千秋说话了:“祖兄弟,我们无仇无怨你可别毁我的声誉,更不认识你口中的圣姑,他是男是女,是人是鬼我都不知道。我早就有意中人了,心中可从来没有其他人,请你不要在我小师妹面前胡说八道!”

华山派众人也总算解了心中的疑惑,岳不群夫妇互相对视了一眼,怪不得这一路上总有人莫名其妙的出现为令狐冲送

上重礼,原来是烂桃花惹的祸。这样也算说得通,岳不群想起自己心中的嫉妒和怒火中烧,不由得觉得有些哭笑不得,现在的年轻人真是越来越让人看不懂了。不过冲儿既然有一个这样神通广大的爱慕者,能够调动这些武林中亦正亦邪的成名人物,对方的身份也必定不能小觑,‘圣姑’这个词儿一听就不像是名门正派的称呼,反倒是魔教动不动自称为‘圣’,想到这儿,岳不群不由得的神色一凛。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令狐冲钟情于珊儿,恐怕他们这一路都要不得安宁了。

祖千秋恨不得把自己的嘴缝上:“哎呀,这真是多说多错,本来那位的意中人是令狐公子是一件极为机密的事情,我们等闲不敢议论声张,都怪我刚刚多喝了几杯,满口胡沁。你们可千万别说我说漏了口风,就当没有听过这件事。令狐公子,我求求你快把这酒喝了吧,当真对你有百利无一害。”

令狐冲看着小师妹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抓了抓头发说:“祖兄,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请恕令狐冲不敢接受厚赐。”现在摆明了是如果喝下这酒,就莫名其妙的承了别的女人的情,别说小师妹就在跟前,就算是她不在这儿,他知道了事情的原委也绝对不会逾越半分。

祖千秋急得跳脚:“令狐公子,令狐大侠!你信我就把这八杯酒喝下肚,对你将大有益处,再晚就来不及了。”

忽听得长街尽头有人呼道:“祖千秋你这坏蛋臭东西,快还我药丸来,少了一粒,我抽你的筋,剥你的皮!”那声音大声呼叫,但见一个肉球气喘吁吁的滚来,越滚越近,才看清楚这肉球居然是个活人。此人极矮极胖,圆圆赶来就像一个肉球一样。

祖千秋不由得脸色大变,他就算是想要把酒硬灌给令狐冲也是不可能的了,因为那酒有八个杯,而肉球人速度奇快已经近在眼前。

按照他的轻功现在逃跑也来得及,可惜的是他的目的还没有达成,祖千秋嘴里嘀咕着:“完了,来不及了。”掉头就要跑。

岳灵珊立刻说道:“大师哥,别让他就这么走了。”

令狐冲闻言已经出手相阻,按照祖千

秋的轻功要比来人高出一些,而且他身形相对轻盈,不过有令狐冲这么一阻挡他就跑不掉了,因为他根本就不敢出手对付令狐冲,怕伤到了令狐冲更加没法交代。

怒气冲冲后赶来的这一位胖乎乎的肉球人姓老,叫做‘老头子’,当真是一个奇怪的姓名。他和祖千秋合称黄河老祖,两人是肝胆相照的好兄弟,所以一点也没料到祖千秋会把他为自己重病多时女儿准备的大补药给偷了去。

老头子的鼻子灵得很,而且那续命八丸是花了他十几年的时间搜罗,再熟悉不过。一到此地就闻到酒杯之中带着药味儿,分明是他女儿的续命八枚丹药被人给融到酒里了!凶手不用他多费神,在场的人都可以作证,这绝对是祖千秋一个人干的。其他人可一点都没有参与其中,而且祖千秋还要骗着令狐冲将这些酒都喝下去呢。

那老头子怒不可遏,身子弹起向祖千秋扑了过去,当着华山派这种人的面儿,两个人痛痛快快的打了一架,祖千秋自知理亏多数时候被动挨打,直到打得他鼻青脸肿,再也爬不起来为止。

打过之后老头子又来到这小店的桌子前,看着面前的八杯酒,不知该如何是好,慌急之下垂泪道:“我前后足足花了一十二年时光,采集千年人参、伏苓、灵芝、鹿茸、首乌,灵脂,熊胆、三七、麝香种种珍贵之极的药物,九蒸九晒,制成八颗起死回生的‘续命八丸’,却给祖千秋这天杀的偷了去,混酒里了!”

令狐冲说:“原来真是大补药,我还以为这位兄台是为了专门给我下毒。”

老头子骂道:“下毒,下毒!下你奶奶个毒!我可是费了大劲儿替他杀人,从神医平一指那里求来的药方!”

袓千秋说:“你不知道这位公子是谁,不然你就不敢这么大不敬的骂他了,也不会觉得我将这八丸药给他而这么气了。”

老头子怒气仍未消,戾气十足地问:“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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