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6、妇人之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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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光的眼神直勾勾地黏在上面，随着脚腕一上一下, 心痒极了。</p>

王负剑扫了和光一眼, 抬手指了指脚链，满不在乎地问道：“怎么？想到法子了？”</p>

和光轻轻一笑，胸有成竹地说道：“自然。”说着，她走近王负荆, 又从储物袋里掏出一柄长刀，刀身厚重，刀刃锋利，在阳光下泛起一缕冷涔涔的黑光，俨然不是刚才碎掉的刀可比。</p>

她长长地吸入一口气，举起刀，作势就要砍下, 倏地停住，压低眉头, 认真地看向王负荆, 道：“前辈放心, 我这一刀下去, 您就解脱了。”</p>

“哦？”</p>

王负荆挑眉一笑, 讶异地瞥了她一眼，伸直双腿，方便她下手，“解脱？那我拭目以待。”</p>

江在鹅听着两人的对话, 一声卧槽梗在喉咙。</p>

你们说的“解脱”压根不是一回事儿。</p>

他看了看王负荆悠闲自在的样子，头顶青筋直跳。她这一刀下去，你就真的解脱了，一命呜呼、一了百了。</p>

眼见刀刃将要挥下，江在鹅心头一跳，连忙跳到王负荆身前，张开双翅，拦住和光，传音道：“道友，使不得，使不得。”</p>

她垂下眼眸，轻轻地扫了他一眼，唇角微微压了下去。</p>

“怎么使不得？”</p>

“他可是王负荆。”</p>

她似是不解地蹙眉，语气里带着劝诫和急迫，“江在棠，你在犹豫什么？”</p>

江在鹅顿了顿，他明白她说得都对，可是，他过不了心里的那道坎。</p>

“就算他只是菩提秘境的历史人物，可以无数次重来。但是，王负荆是拯救过坤舆界的七权之一，是抗魔大战的英雄。”他抬起头，直直地看着她。</p>

“为了一己私利砍断他的腿，与在他的坟前撒野有什么区别？”</p>

她嗤笑一声，传音道：“妇人之仁，这里不过是菩提秘境。”</p>

听到“妇人之仁”四字，江在鹅心底划过一丝不悦，忍不住反驳。</p>

“既然你知道这里不过是可以无数次重来的菩提秘境，那么刚才在宗门外，你看见万佛宗境内升起魔气时，为何想也不想就冲进来了？难道不是出于对万佛宗的担忧？哪怕它不过是一个可以无数次重来的秘境。”</p>

她的眉眼压低下来，眯起眸子，神情中带着公事公办的严穆和决绝。</p>

“万佛宗内发生骚乱，会影响到前线的战况。后方大本营出了问题，毫无疑问会严重挫伤抗魔修士的斗志。如果放任这种情况继续，前线会加速溃败，万佛宗与天魔之战会提前到来，菩提秘境也会提前结束。作为领队，我不可能放任这样的事情发生。”</p>

“那么几天前你放下王负荆，胖瘦修士阻止不成结果走火入魔，你为何要救走火入魔的胖瘦修士？他们只是无足轻重的小角色，不会对战况造成任何影响。既然已经走火入魔，又主动挑衅你，杀掉他们不是更快？你好心救下他们，难道不是你口中的‘妇人之仁’？”</p>

她冷不丁地笑了一声，似乎没想到他会翻出这件事来。</p>

“既然你想听，那我就和好好掰扯掰扯。救下那两人，是人族基本的善心。哪怕他们不是真正的人，就连一抹神识也算不上。对和自己长得相像的生物生出怜悯，是人类与生俱来的同理心。”</p>

她提起剑尖，反手一转，指向脚链。</p>

“砍断王负荆的腿，不是没有同理心，是当断则断。我知道什么时候该有善心，什么时候不该有善心。至于你说的在王负荆的坟头撒野，撒野又如何？要是有必要，我还能在他坟头撒尿。”</p>

“你……”猝不及防之下听到她的粗话，江在鹅不禁生出火气。</p>

“英雄又如何？坟墓又如何？死者为大又如何？对于芸芸众生来说，这些是重要。对于你，大衍宗的未来堂主，四大宗门未来的掌舵人来说，这些都不重要。真正面临抉择时，你甚至必须下令炸了王负荆的坟头。妇人之仁，就是你不仅没有下令的勇气，甚至没有砍断他的腿的决心。”</p>

江在鹅觉得，她的语气里带着居高临下的指教。两人年龄相近，修为相仿，地位对等，他不由得感受到一丝不平衡。</p>

虽然她只是执法堂的三把手、堂主候选人，但是堂主西瓜在盛京小报上的话语表明，她的身份已经板上钉钉。</p>

他从筑基期开始便称为下任堂主，宗门上下的所有人对他寄予厚望，论速度，比她快，论地位，比她还要高一大截。然而剑尊的一走了之，让他突然从云端跌落。</p>

到现在，他在宗内前后受敌，手里几乎没有掌握多少权力，也没有几个能够完全托付的亲信。俩人之间的差别，好像隔着一层天堑。</p>

当年，他在上面，她在下面。如今，他在下面，她在上面。</p>

想到前后的变化，江在鹅心中顿时生出一股难以言喻的挫败和排斥，他咬紧后槽牙，“不，我……”</p>

她倏地一笑，打断他的话，意味不明地瞥了他一眼。“江在棠，你没有真正下过决定吧？”</p>

江在鹅错愕了一瞬，“什么？”</p>

“你体会过这种感觉吗？在不到手掌大的一本文案上，签下你的名字。文案上的政策公布后，千万人一落千丈，千万人一步登天。几千几万个家族改天换地的背后，不过是你小小的一个签名，随手的一个决定。千万人唾骂你，咒怨你的决定。但是那又如何，你知道这个决定是有益于坤舆界，最终会取得更大的成效。”</p>

她摊开手，“这些年来，我的手下流过了无数个这样的决定。感恩戴德的人只会记得这个决定，不会记得我的名字。而怨恨滔天的人会顺着政策，一直查到我身上，并且把我的名字深深刻入心底、每日唾骂。江在棠，你没有下过这样的决定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