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2、壮烈成仁（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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菩提城城门。</p>

猛烈的蓝雪过后, 地面并未积出厚厚的雪堆，蓝色的雪花落在红色的河流里，一眨眼就消融了。蓝颜料和红颜料交织在一起, 裹挟着红色蓝色的碎肉起起伏伏。</p>

三光不禁想道，真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p>

他提起脚, 红蓝颜料攀上衣角, 争先恐后地往上爬，倒是把一身血色僧袍盖了下去，染得异常滑稽。碎肉也粘了上来，仿佛拖着他的脚往下拉, 他废了点劲儿才摆脱。</p>

一根折断的骨头浮了上来，破烂狰狞，看不出是人族还是海族，也看不出出自哪个部位。</p>

他瞥了一眼，又抬脚把骨头压下水面，往底下的土地里按了按，让它不再漂上来。以前他心情好时还会送段往生咒, 现在见得太多也就麻木了。</p>

有块地儿埋就不错了，不少人连根头发丝都没留下。</p>

“秃驴, 怎么停下了？累了吗？”</p>

这是一场艰难刻苦的战争。</p>

十几个时辰之前, 因为海族军队的到来，刚刚经历过一轮战斗的修士们奋发精神，重新燃起了希望。然而魔主的一击又无情地摧毁了它，不抱期待不算什么, 难的是一瞬之间从希望的云端跌入绝望的谷底。</p>

战场存活的修士寥寥无几，他们依旧在对抗天魔，却一脸漠然，眼神失去了光芒，黯淡无波。</p>

他们不是在战斗，而是在等待死亡。</p>

没有人对胜利抱有希望，但是他们的自尊和骄傲不允许怯懦和逃脱，他们的反抗和坚持，只是拖延战败到来的时间。</p>

铛——铛——铛——</p>

菩提佛金像上方，响起三声钟鸣，肃穆而悠远，响彻了菩提城的每一个角落，敲打在每一个修士的心头。咚咚咚，鼓声已停，他们的心脏却不受控制地乱撞起来。</p>

所有的修士怔住，纷纷扭头望向钟声传来的方向，他们的眼里冒出一丝微弱的光芒，不过不是希望，而是彻底的绝望。</p>

不知是谁，小声地说了一句，“掌门陨落了......”</p>

哽咽声从四面八方传来，烽火连天的战场上，第一次响起了抽泣声。</p>

三光从怀里摸出一枚玉佩，背后雕刻着掌门的生辰八字，玉佩的光芒歇了下去，再也不会亮起。他咽了咽喉咙，使劲摩挲着玉璧，错落有致的纹路冰寒而硌手，直直硌进了他心里。</p>

他浑身的劲儿戛然卸下，整个人如坠冰窖一般，一时之间生出一股懈怠麻痹的心思，不知何去何从。</p>

片刻过后，他攥紧玉佩，闭眼深吸一口气，再睁眼时，高高举起了暗淡无光的玉佩，冲着哀痛欲绝的修士们大声喊话。</p>

“掌门以一人之力挡住了魔主的攻击，以身殉道，无愧菩提佛！无愧万佛宗！吾辈中人岂可庸庸碌碌，岂可辜负掌门的期待。坚守道心！死守山门！”</p>

砰——</p>

菩提佛金像被黑色魔气贯穿，轰然倒塌，塌陷的前一刻，一束金色的佛光从中冒出，直直朝菩提城城门的方向射来，闪耀了半天昏暗的天空，照在了三光手上的玉佩上，照在了所有修士脸上，照在了所有人心上。</p>

“诸位！”三光高高抛起玉佩，吸引所有修士的注意。</p>

“山高水远，岁月无疆，咱们下个轮回见！”</p>

说完，他身先士卒朝着女魔相奔去。</p>

女魔相心头一沉，拧紧眉头，死死瞪住三光。</p>

原本陨落的秃驴掌门应该狠狠挫伤人族的士气，没想到三光几句话，就把“陨落”扭转成了“以身殉道”。这秃驴好狠的心，非但没有悲痛，竟然还利用掌门的死。</p>

苦苦等死的修士们眼神中又重新点燃了光芒，脸上燃起了希望，不是对胜利的希望，而是死之前多干掉几个天魔的希望。</p>

下个轮回见，单单这五个字，就兀自为所有人定下了战亡的结局！</p>

毅然赴死的情绪仿佛拉弦扣紧的长弓，轰然一下，引爆全场。</p>

修士们背对着轰然倒塌的菩提佛金像，迎着耀眼炫目的金色玉佩，再一次发起冲锋！</p>

河流上游，部队撤离的方向。</p>

前来援助的海族士兵不是魔相的对手，十几个时辰里一个个倒下。鲛王战亡的消息传来后，海族红着眼冲向魔相，以身殉葬了。</p>

最后，又只剩下了光头和尚一人。</p>

魔相毫发无伤，他遍体鳞伤。</p>

凭借这副破破烂烂的身躯，他要怎样拦住魔相？他知道他拦不住，魔相也知道他拦不住。但是，他还是颤颤悠悠地站了起来，走到了魔相前方。</p>

铛——铛——铛——</p>

三声钟鸣。</p>

他不由得仰头远处的望向菩提佛金像，后方队伍的动静也停了，啜泣声、惊呼声、恐惧声此起彼伏。所有人都知道，掌门战亡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