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7、大梦初醒(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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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枕风今年两千四百余岁, 早已臻至大乘巅峰。修士年岁漫长,过往种种如浮云,不会忘却, 却也不会浮在心头,只会沉入记忆的最底端, 说不定一生也难以再记起。</p>
他一生中有过数段印象深刻的事情, 第一件是七岁那年测根骨。</p>
他出生在坤舆界边陲的一座小镇,深处大陆北部,最近的一座传送阵在距离家乡五十里外的小城上。镇上民风淳朴,不算多富裕, 但也衣食无忧。</p>
每一年,都会有宗门的管事亲自来到小镇,测试每一个年满七岁孩子的根骨。这个条文写进了法律,任何人不得擅自阻拦动手脚。规定运行了数千年,早已成熟,目的是不浪费任何一个人的天资。根骨测试完成后,身负灵根的孩子可以自行选择修仙或不修仙, 这是个人的决定。</p>
那时,夏枕风还不叫夏枕风, 他爹取的名字是夏雨, 其中肩负着润雨丰年、岁岁有成的希望。</p>
直到那天, 管事前辈测出他天生剑骨。</p>
那一日, 小镇变得异常热闹, 漫天遍野的飞剑、来来往往的仙鹤,他像从一个前辈怀中,被抱到另一个怀中。</p>
天生剑骨,千年难遇。</p>
他们期待着他能成为昆仑剑宗的支柱, 成为像第一代昆仑剑尊顾钧座一般,光风霁月、正气凛然的正道领袖。</p>
他们和蔼地摸着他的脑袋,给他改了个名字,叫夏枕风。</p>
枕着潇潇肃肃的清风,远离尘土污泥,不与纷扰繁杂的世俗接壤。他身上的期待从岁岁有成变成了光风霁月。</p>
听昆仑剑宗的长老们讨论,前几任天生剑骨的修士们骄傲自满,虽然修行极快、实力强劲,但是修行到后期,心性跟不上,自高自大,难以有更大的作为,更别说引领昆仑剑宗、甚至飞升了。</p>
为了不步他们的前尘,不让他自命不凡,夏枕风被留在了小镇,直到最好的修行年纪,才会被接入昆仑剑宗。</p>
为了他的安全,昆仑剑宗留了几个修士暗中保护。</p>
但是,意外发生了。夏枕风曾经无数次想过,如果昆仑剑宗立刻带走了他,他是不是就不会变成现在这样。一想到涂鸣,他又觉得现在这样也不赖。</p>
要是没有涂鸣,他怕是早就撑不住了。</p>
八岁生辰那夜,他被掳走了。怎么被掳走的?被谁掳走?一概不知。</p>
他再次醒来时,在一个什么都没有的山洞内,身下是冰凉的水潭,仰起头,跃过高高的黑色岩石,透过山洞顶端的大洞,一弯弦月闪着白色的冷光。</p>
涂涂鸟的咕咕声从四面八方传来,涂涂鸟是坤舆界最常见的鸟类之一,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哪儿。</p>
绑架他的人浑身裹着黑斗篷,没有露出一块皮肤,从未与他说过话。那人每日只做一件事,折磨他,在不杀死他的前提下,一个劲儿地凌虐他。</p>
仅到小腿的水潭冰寒刺骨,山洞内起了一阵阵风,面朝上举起他的身体。</p>
风凝聚成一道道利刃,划在他的背部,准确地来说是划在他的脊椎,剑骨所在一处,一刀又一刀。他从未受过如此痛楚,忍不住惨叫出声。</p>
黑衣人毫无反应,风刃也是如此,从未因他的痛楚深一毫厘、或浅一毫厘。</p>
他疼得蜷缩成一团,不断地使劲挣扎着,然而那风刃仿佛有意识一般,无论他怎么扭动,永远分毫不离地割在他的脊椎上,割在他的剑骨上。</p>
他想,黑衣人如果想毁掉他的剑骨,何必这么麻烦,一刀了断他便是,为何要这么折磨自己?风刃一层层叠加,终于碰触到剑骨时,他甚至松了口气,可以死了,终于要结束了。</p>
然而,黑衣人停了风刃,帮他上了药,伤口好得差不多时,又重新折磨自己。</p>
他甚至想,这家伙是不是有心理毛病,自己没有剑骨,就来折磨有剑骨的他。后来,他自己也能感受到何时风刃刮到了剑骨上,他心急如焚。</p>
如果没了剑骨,他要怎么办?昆仑剑宗的长老前辈们会不会很失望。</p>
他仰起头,山洞外日升日落、月圆月弯。</p>
他的心也跟着起起伏伏,风刃一道道割在剑骨上,割了又好,好了又割,他像是被撕扯成两半,在希望和绝望之间不断正着。</p>
日子长了,他终于突破了心理防线,忍不住大骂吵个不停的咕咕鸟,忍不住咒骂没心没肺的黑衣人。心里一有这样的念头,他顿时一慌,又赶紧压了下去。</p>
他叫夏枕风,这个名字里蕴藏着所有人对他的期望,他应该成为一个像第一任昆仑剑尊顾钧座那样光风霁月的人。要是顾剑尊的话,肯定一剑砍了那个宵小,打不过也会平坦接受这个事实吧。</p>
顾剑尊绝不可能像他一样,无耻地诅咒别人,像地底的臭虫一样心有不甘而有无能为力。</p>
他压下了所有的不满和咒骂,逼迫自己堂堂正正地接受这一切,但是心底的恶念挥之不去,一寸寸攀上他的心,挤压着他的心绪。</p>
他像是被撕扯成两个人,在接受和咒骂之间不断挣扎。</p>
涂鸣是他被掳走一个月之后出现的。</p>
那一夜的弦月同生辰时一模一样,清冷的月光倒进山洞内,倒在他身上,像是漫天飞扬的盐,抹在他背后的伤口上,刺得更疼了。</p>
弦月尾端尖锐的钩子,砰,一下扎破了他的心。</p>
他彻底被撕裂成两半。</p>
耳畔响起了另一个嘶哑的声音,“你不想骂人,我帮你骂。”</p>
这个声音盖住了呼啦呼啦的风声,盖住了咕咕叫的涂涂鸟声。</p>
“你不想做坏人,我帮你做。”</p>
当时他不理解这个声音是什么,很多年后他进入了九节竹,翻阅了许多文献杂籍,才知道这个声音是他的另一个人格。</p>
在无穷无尽的虐待、难以忍受的痛楚、压抑自身的心理中,分裂出的另一个保护自己的人格。</p>
“你是谁?”他问道。</p>
嘶哑的声音顿了顿,咕咕——清亮的涂涂鸟叫声越过山洞,刺进他的心头,那个声音在一次开口了,“我叫涂鸣。”</p>
那段时间里,每当他快受不了之时,涂鸣就会出现,陪他说话,支撑着他熬过炎炎烈日、熬过漫漫长夜。心底的恶念涌上心头时,涂鸣会替他诅咒黑衣人,帮他把恶念再一次压下去。</p>
他望着山洞外的弦月,伸出了手,抵在弦月的头部,弦月的尾端就像剑尖,总有一天会握在他手中。一切触手可及,只要他能撑过去。</p>
仰望天空时,他是夏枕风。辱骂诅咒时,他是涂鸣。</p>
因为涂鸣的存在,他还是所有人期待的那个光风霁月的夏枕风。</p>
三轮圆月过去,黑衣人整整折磨了他三个月。有一日,黑衣人再次帮他治好后背的伤。他以为这只不过是折磨的又一次开始,没想到他再次睁眼时,回到了家门口。</p>
三个月下来,他的剑骨完好如初。仿佛一切都没变,只是多了一个涂鸣。</p>
现在想想,如果黑衣人的目的只是折磨他,给他留下强烈的心理阴影,那么黑衣人完美达到了目的。童年时期的创伤会伴随着人的一生,两千四百二十三年,涂鸣一直都在。</p>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七岁又一个月的那夜,那声涂涂鸟的咕咕叫响起之时,他已经毁了。</p>
之后,因这一次意外,他被提前接到了昆仑剑宗,接受正式的剑修指导。</p>
天生剑骨,最厉害的天资觉悟、最快速的修行速度、最好的待遇、最深的关切......一千年的时间,他修成了无双剑法最后一层。</p>
以最小的年纪,成为昆仑剑宗剑道第一人,问鼎昆仑剑尊之位。堂堂正正打败所有大乘期的前辈,在万众瞩目之下登顶第七代化神期战力。</p>
他在大乘期又待了一千多年,苦练剑道,准备不久之后的天曜大战。</p>
他,一直都是光风霁月的夏枕风,所有人眼中合格的昆仑剑尊。</p>
两千多年内,涂鸣时不时会出现。他们相处友好,涂鸣不过偶尔做些无伤大雅的小事,比如大半夜飞去沧溟海捞捞鱼,溜去万佛宗找杀戮禅主苦瓜打打架,潜进药宗的香雪海偷偷花。</p>
做过最过分的事也不过每月十五跑去盛京,戴上青面獠牙的鬼面,在涂涂鸟的咕咕叫响起之时,猛地一下吼醒熟睡的小孩,大叫一声“涂鸣来了——”</p>
直到十几年前的那一夜,他在销骨崖悟道,一直强压的灵气再也压不住了,任何思考都不行,再深思一秒,再呼吸一口灵气,都极有可能引发渡劫天雷。</p>
无奈之下,他只能让涂鸣出来代替自己,就连告别解释的时间也撑不住,只能让涂鸣去找莫长庚。涂鸣不靠谱,莫长庚那个老酒鬼也醉得不省人事,连他的异样也没看清。</p>
一千年前,涂鸣越来越活跃之时,他以夏枕风的身份做担保,让涂鸣做了九节竹的深度睡眠者,让涂鸣能够以邪修为身份,为正道办事。</p>
涂鸣出来的时候,遇见了温柔似水的观邪。幼时遭受创伤的人,实在难以远离那般温柔的人,就连夏枕风的他也是如此。</p>
他与观邪成了时常喝酒的好友,在观邪面前取下了鬼面。观邪什么也没问,似乎不在意这个。</p>
再后来,他被观邪塞了个孩子,残指。</p>
残指同他一样,幼时遭受过极大的创伤,不如说比他惨得多。虽然观邪坚持要求他把残指培养成温柔善良的好孩子,但涂鸣不管。</p>
涂鸣不想让残指变得像他一样,于是他告诉残指。你不需要做一个好人,做你想做的事,杀你想杀的人,想虐人就虐,想剁鱼就剁。</p>
残指在鬼樊楼乌七八糟的污泥缸内野蛮生长着,却仍然秉持着一份观邪希望的正义感。</p>
涂鸣的日子就这么懒散地过着,一直到今天,残指第一次捏爆铜铃,第一次喊出救命。涂鸣赶到荒林,看到黑袍子的第一眼,他就知道今天要栽。</p>
他已臻至大乘巅峰,却怎么也看不破黑袍子的修为。</p>
黑袍子如同一片望无边际的海洋上露出的冰山一角,水面之下,这片海皆是冰山。</p>
涂鸣与黑袍子缠斗,鬼哭攻击和玉笛子几乎没对黑袍子造成实际伤害,当他背后的衣袍撕裂,露出深浅不一的风刃伤痕时,黑袍子攻击一变,直直朝着鬼面而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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