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3、波谲云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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沧溟海, 距离海族军队后方百里，某处隐蔽的山脊崖后。</p>

高峻陡峭的海底山脉挡住了散射进海下的阳光，阴暗的沧溟海更显森冷，仅仅散落在四下的珊瑚散发着点点微光, 随海流漂泊不定。</p>

凹凸不平的山脊某处动了动, 掉落几块碎石，缓缓沉入幽暗不见底的深海。</p>

哒、哒、哒......</p>

脚步声越来越近, 叽叽喳喳的说话声也越来越大。</p>

“老蛟王也是够冲, 居然敢硬杠龙百川。那可是龙百川诶, 我可听我家族长说过，两万多年前龙族还没迁移天极界的时候，现任的老蛟王连给龙百川提鞋都不配, 老蛟王前边还排着还有好几个哥哥呢。”</p>

“诶呀，你们都在后头藏着, 不晓得龙族到底有多猛。我从最前线逃回来，光瞥那些龙族一眼，站都要站不住脚。龙族的血脉压制厉害得不得了。”</p>

“要我说, 打仗什么的没必要，往海里一逃不就得了。人族要是有种, 追到沧溟海来，咱们直接把他们一网打尽。来多少, 杀多少。沧溟海可是我们的地盘, 等我们重整旗鼓，把他丫的沿岸全给淹了。”</p>

声音顿住了, 过了一会儿，一个刻意压低的声音响起，“龙族不是还在吗？它们也熟沧溟海啊。”</p>

“你是没看到前线那阵势, 龙族排在最前头，万佛宗的修士窝在后头。人族摆明了拿龙族当炮灰，还能让它们下海？不怕龙族全逃了啊......”</p>

咔哒。</p>

山脊凹缝的大岩石块像推拉门一般，向一边移动，五只海族从内走了出来。最后一只走出来后，按下岩壁的机关，大岩石块刚要合拢，旁边一只鱼脸海族拦住了。</p>

“别关了，等会儿还有几波家伙逃过来。”</p>

一个幽幽的声音从悬崖壁响起，“还有几波啊？”</p>

鱼脸想都没想，脱口而出，“至少四五波，我过来时恰巧看......等等！”他猛然瞪大眼睛，往后望去，声音有些抖，“是谁在说话？”</p>

只听见潺潺水声，幽暗的山脊高高耸立在它们面前，一眼望不见海面，看起来更为恐怖。其它四只海族闻言，浑身一抖，立马藏到鱼脸身后，握紧武器盯住山脊。</p>

“谁！出来！”</p>

“否则不要怪我们不客气。”</p>

五只海族严阵以待，浑身紧绷，丝毫也不敢松懈，那声音却没再响起，幽暗的四周也望不见任何影子，它们也不敢放松一下。</p>

鱼脸的心一直吊得极紧，不止过了多长时间，他撑不住大喘了口气，咕噜咕噜的气泡冒出来，一颗颗浮上眼前。</p>

黑溜溜的气泡中，刷地一下映出金色的竖瞳。</p>

鱼脸张嘴就要喊，脖颈和嘴巴已经被死死捂住。它环视四个同伴，四个同伴也如它一般，惊慌地望着对方。它们身后，黑色的影子渐渐逼近。</p>

金色的竖瞳，顺滑的身体，紧致的鳞片，细长的尖尾。</p>

蛇族！是十万大山的蛇族！</p>

蛇族怎么会在这儿？</p>

鱼脸大骇，脑子一团浆糊，怎么也想不清楚。掐住脖子的手越来越紧，它快喘不上气了，耳畔旁响起阴冷的声音，正是最初的说话声。</p>

“到底还有几波？”</p>

唔、唔、唔，鱼脸拼命点头挣扎，想让身后的家伙松手。</p>

那家伙似乎懂了它的意思，手部倏地一松，鱼脸刚喘口气，脖颈又被掐得更紧了，咕噜咕噜，吸入的空气全都泄掉了，窒息难受的程度更甚刚才。</p>

那手一点点掐紧，鱼脸甚至能听到喉结咔嚓咔嚓的挪动声。</p>

“还有几波？”</p>

鱼脸想随便回答应付，那家伙却像不想听答案一样，手掌一点都没松开，不给它说话的机会。意识混沌起来，眼前渐渐漆黑，鱼脸觉得快要死了。</p>

就在这个时候，喉咙猛地一松，它睁大眼睛，登时大喘气。</p>

眼前的双手像慢动作一般，一寸寸逼近，方才的窒息感重新涌上心头，它立即不假思索地答道：“六波！还有六波。”为了让答案听起来更可信，它保证道：“真的！我看到了！”</p>

呵，阴森的笑容在耳畔回荡。</p>

鱼脸想看清楚身后那家伙的脸，还没能转头，它和四个同伴就被蛇族带到深海下方的大岩石上，绑了起来，嘴巴也被死死堵住。</p>

旁边，还有百来只海族团团挤在一起，都是从前线战场逃过来的。它们逃出了战争，却没能逃离蛇族的手掌心。</p>

鱼脸搞不懂，就算蛇族站在了万佛宗那一边，就算蛇族从沧溟海后方攻击海族，蛇族怎么会知道山脊背后的暗道？这条暗道不算隐秘，但是却只有身居海下多年的它们才知道啊。</p>

蛇族怎么知道它们会从那儿逃过来？</p>

这条山脊的暗道距离前线战场最近，除非海族想在蛟族眼皮子底下大摇大摆地逃离战场，不然它们只能经由山脊离开。</p>

大仗一打响，蛇族便沿线埋伏在山脊后方，盯紧了所有的暗道口，一旦海族冒出头来，立即拿下。来一只拿一只，来一群拿一群。</p>

逃来的海族大多实力不济，蛇族几乎不费功夫，就都拿下了。</p>

左鸷率几名手下守在鱼脸出来的暗道口，果不其然，鱼脸没说谎，又来了六波。蛇族团团拿下，压在了山脊下方的大岩石上。</p>

差事容易得难以置信，蛇族放松下来之后，变得漫不经心起来，四处打量周围的环境。</p>

高耸陡峭的海底山脉，各种没见识过的海草裙带，泛着星星微光的珊瑚礁，长相古怪新奇的海洋生物......</p>

下海前忐忑不安的心情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对沧溟海的好奇和兴趣。这些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景象和生物，在蛇族们心底泛起层层涟漪，勾引着它们伸出了手。</p>

一只蛇摸了摸岩壁的苔藓，似乎是还嫌不够一般，伸出尾巴尖蹭了蹭，被底下冰凉滑嫩的触感弄得欲罢不能。一只蛇看中了岩壁的珊瑚，勾起手指撩拨起来，把微光弄得一明一灭。</p>

偶尔游过的海底生物都没能逃过它们的魔掌。</p>

与十万大山截然不同的沧溟海，人族和妖族尚未触及到的秘境，撕开危机起伏的一幕，底下的真实又是如此美妙绝伦。</p>

左鸷的心也动了动，他强忍住探索的欲望，仅仅环视四周</p>

深海的黑暗对蛇族的视线毫无作用，身体也渐渐适应肆意流淌的海水，不过一会儿，它们也能像海族一般灵活游动。</p>

这次任务出乎意料的简单，左鸷的心也忍不住雀跃起来，胜利凯旋的画面开始在脑海里一页页翻过，这片广袤深邃的大海将会成为它们的领地。</p>

就在众蛇暗自欣喜之时，一声不合时宜却异常中肯的话语响起。</p>

“沧溟海可没你们想象得那么简单，小心为上。”</p>

漫不经心的蛇族们咳了咳，偷偷瞥了一眼说话之人，面上毫不掩饰晦气的神色，然而它们还是收回撩拨的手，又把心思重新放在暗道上。</p>

左鸷心中警醒，又收了心，偏头看去，说话之人缓缓从黑暗中显露。</p>

一片漆黑，纯白的僧袍十分打眼，却不似万佛宗弟子那般端正的穿着，松松垮垮地袒露大半个胸膛，脖颈上戴着一串翠色的翎羽，垂在锁骨的黑发间夹着一缕挑染的青色。</p>

咋看去，像个不知打哪儿来的妖僧。</p>

这妖僧叫九镝，是西瓜堂主介绍来的，似乎不是万佛宗的弟子。</p>

左鸷派人查过，妖僧是鬼樊楼的邪修，平日驻扎在城西的万佛来朝寺，在鬼樊楼意外得很有声望。</p>

原定的战术是前后夹击海族，万佛宗和龙族在前，蛇族在后。从后方攻击是蛇族的任务，左鸷本不想多添一陌生人，然西瓜堂主坚称妖僧有用，左鸷才勉强同意带上他。</p>

大仗打到现在，妖僧一直静静待在一旁，唯一的用处也是方才出声提醒了。</p>

在左鸷眼里，邪修就像是被逐出族群的妖族一样，生性丑陋见不得光，眼里心里只有自己。妖僧今日会来此，怕是收了万佛宗不少钱，故而它没把他看在眼里。</p>

左鸷敛下面上的轻视，装作不经意问道：“西瓜堂主说你来帮我的，但你一直袖手藏在一旁，要如何帮忙？”</p>

妖僧脸上没有一丝被冒犯的怒意，动了动手指，笑道：“你们能解决的事情，不用劳烦我，你们解决不了，便是我出手的时候。”</p>

左鸷眯起眼睛，心里泛上邪火，这家伙好大的口气。</p>

旁边几只蛇族也瞪着他，蛇信子不停地往外吐，看起来想给他点教训。</p>

就在这个时候，下方的大岩石处突然传来尖利的喧闹声。</p>

为了防止海族出声求救，蛇族特意堵住了它们的嘴巴，这个喧闹声到底是哪来的？看守的蛇族也不会无缘无故闹出动静啊。</p>

几只蛇族无暇顾及妖僧，扭头朝下面游去。左鸷对留守的蛇族简单交代几句后，也立即下潜，令他疑惑的是妖僧也动了起来。</p>

下方，闹出动静的不是被抓起来的海族们，居然是看守的蛇族。</p>

看守的蛇族环顾四周，不住地叫道：“是谁？快出来！哪个藏头露尾的家伙！”</p>

左鸷皱紧眉头，刚想命令蛇族住嘴，就听到了那声音。声音先从左方遥远的地方徐徐传来，又迅速奔到了侧后方。它扭头望去，无人，声音登时停住了。</p>

怎么回事？</p>

所有听到声音的蛇族握紧武器，每人看好一个方向，做好战斗准备。</p>

一盏茶的时间，山脊罩下来的黑影没有一点变化，只听得声音断断续续的，一会儿远一会儿近，一会儿从左边，一会儿从右边，毫无定数。</p>

如若隐藏之人真能在这么多双眼睛下进进出出，想必实力了得，为何不直接攻来，还要遮遮掩掩？</p>

左鸷想不通，在场的蛇族也苦苦思索，抓不住一点头绪。</p>

九镝没有探查声音传来的方向，他扫视着被捆住的百来个海族，似乎在寻找什么。这时，他的眼神落在了从最前线逃回来的鱼脸身上。</p>

“你在做甚！”</p>

鱼脸浑身一抖，面露惊慌。</p>

左鸷转身望去，登时睁大眼睛，朝那鱼脸扑去。</p>

九镝正对着鱼脸，没看到鱼脸藏在身后的手，左鸷恰巧看见了。鱼脸的双手攥着一个灰色的东西，咋一眼会以为是普通的石子，但是那石子上伸出了尖锐的钳子。</p>

那玩意儿压根不是什么石头，而是某种未曾听说的海底生物。</p>

“快抓住它！”</p>

左鸷出声的时候，鱼脸手上的绳子已经被钳子磨破了。</p>

左鸷不耐烦地啧了一声，抬手往鱼脸抓去。鱼脸突然变起脸来，面部的肉块怪异地挤压扭曲。左鸷忍住心底的恶心，攻击的速度不减。</p>

“啊——”</p>

鱼脸冷不丁大叫一声，扭头往左边看去，左下方的岩壁突然大亮。</p>

左鸷也感受到了这片在黑暗中格格不入的光亮，它立即扫眼看过去，光亮照在岩壁上，除了光秃秃的岩壁，别无他物。</p>

怎么回事？</p>

左鸷心头一震，又立即回头看向鱼脸。</p>

这只鱼脸，居然是灯笼鱼！</p>

左鸷立刻就想通了其中的关窍。鱼脸利用光亮，把自己的注意力引到别处。被区区一只灯笼鱼戏弄，左鸷不禁怒火中烧，恨不得一把捏死鱼脸。</p>

然而，为时已晚。</p>

鱼脸已经逃到海族群中央，它冷笑一声，大手一挥，往四面八方扔出几十株海草，海草一落到地上，轰然爆炸。</p>

不少海族在轰隆声中被炸死了，却也有不少海族在哀嚎声中解开了绳子。</p>

纷纷扬扬的碎沙里，幸运苟活下来的海族挣脱着四散逃离，鱼脸也趁乱不知逃往了哪个方向。</p>

突如其来的动乱打了蛇族一个措手不及，看守的蛇族不多，又被乱沙迷花眼，阵势被打乱，生生让十几只海族逃了出去。</p>

左鸷暗骂一声，在纷乱的身影中搜寻着鱼脸，借着那束光，终于让它找到了。左鸷刚想追上去，下方的大岩石骤然动了起来。</p>

轰隆——轰隆——</p>

仿佛像是地震一般，大岩石一会儿下沉，一会儿上升，动荡个不停。</p>

这下子，场面更乱了。</p>

大岩石疾速上升，似乎是旋转起来一般，蛇族们惊愕不已，纷纷往上游。</p>

过了好一会儿，大岩石不动了，纷飞不定的碎沙也沉了下去，海域重新清澈起来。就在这清澈而幽暗的海水中，突然闪出两只巨大的白灯笼，有三人那么大。</p>

众人不知发生何事，都怔住了。</p>

扑灵、扑灵。</p>

两只白灯笼同时一明一灭，像是一双大眼睛，眨了好几下。</p>

咕噜咕噜，脑袋大的气泡冒出来。</p>

气泡冒出来的两个地方，比别的地方凹陷下去许多，似乎是两个黑洞。对比着两个黑洞与两个白灯笼的位置，众人脸色大变。</p>

“啊这......有点像鼻孔啊。”</p>

“卧槽？这就是鼻孔！那两个白灯笼是眼珠子！”</p>

“我的天，眼珠子有三个人这么大，这条鱼究竟得有多大啊？”</p>

“合着咱们刚才不是站在岩石上，是站在这条鱼身上？”</p>

“废话，方才那鱼脸轰炸了几下，把这大家伙炸醒了。”</p>

哗啦哗啦，海流的速度猛然加快，气泡冒个不停，白灯笼越来越大，大家伙竟然往上冲了过来。众人暗道不妙，被这大家伙弄几下，场面不得更乱。</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