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2、漫天大雾（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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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和路掌门商谈过后, 和光一直在思考那句话，“如若有，便只有一个, 一己之力建立涅槃楼的人, 做到楼主的位置，恐怕只有他能做到。”</p>

回宗之后，和光翻出了千年前菩提秘境的记录, 也就是残魂一号和虞世南一同入秘境的那一次。她不得不承认，那两人的计谋措施, 确实不得了。</p>

这样的人，建立起涅槃楼不是不可能。</p>

于是，和光一开始就冲虞世南走了过去。</p>

“前辈请。”</p>

殿内大门紧闭，依稀只剩前生镜阵法的光芒, 沿着阵纹纵横交错地亮起，映在虞世南的脸上, 总感觉有种不得劲的滋味。</p>

这是和光第二次见到虞世南，第一次是几个月前, 在虞寿楼。</p>

和光觉得，今日的他与那一日宛若两人。</p>

他没穿金丝刺绣的华丽绸缎长袍, 规规矩矩地穿着无相魔门的弟子服, 腰间挂着的不是玉佩琼琚，而是太上长老的令牌。至于别具一格的圆框眼镜, 更是不见踪影。</p>

和光微微抬头，撞进了一双深沉的眸子里。</p>

虞世南垂眸看着她，面上无悲无喜，也没有被针对的恼怒，这一双眸子, 这股气势，就像是一个渡劫期老前辈该有的姿态。</p>

之前的虞世南，走在人山人海的街道，也能被一眼认出。今日的他，扔进渡劫期修士的队伍里，几乎泯然众人。</p>

其中的差别，让她不得劲儿，总觉得应该不是这样。细想下去，也扣不出由头，只能说虞世南为了今日的场面，特意收起了往日懒散的作风。</p>

虞世南没有立即走过去，他注视着她，倏地笑了。</p>

“我记得你，万佛宗下任执法堂堂主，沧溟海之战，我也去逛了一圈，你做得不错。今日的事儿......”他缓缓地扫了一圈在场的众人，眼神停在她身上时，眉头微微皱了起来。</p>

“是你发起的？”</p>

掌门大殿内，除了与黑袍子打斗过的李铁柱和夏枕风，就属她修为最低，级别最低。</p>

话一说完，无相魔门的其他几位长老眼睛也落在她身上，饶是脑子不行，也转过这个弯来了。他们眯眼看向她，脸色不善起来。</p>

虞世南抬脚往前生镜走去，与她擦肩而过之际，轻声道：“后生，有句话不中听，还是与你说道说道。”</p>

他的声音很小，然大殿都是高阶修士，都听到了他的话。</p>

“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位子，要一点一点爬。年轻人有干劲儿是好事儿，踩着别人上位，终究要付出代价。”</p>

随着这句话，殿内的气氛缓缓变了，和光无暇理会。</p>

虞世南说完，便不再看她，径直往前生镜走去。和光没理会他的话，死死盯住他的脚步，盯紧镜面。</p>

灵气汇聚，微风渐起。</p>

他踏进去的前一刻，只听得咚一声，前生镜陡然碎了。</p>

胡子长老狠狠往地上踏了一脚，踩碎了前生镜，他骂了一句，“走什么走？合着咱们这是来给秃驴家的后辈当踏脚石来了？”</p>

胡子长老唰的一下闪身到她面前，指着她的脑门，面色震怒，似乎想骂什么，上下打量她一眼，又把话咽了回去，接着闪身到万佛宗掌门面前，一点情面也不留地破口大骂。</p>

“铁公鸡，咱们这么多年交情，你就这么驴我？拿我们无相魔门长老的脸面去给你家后辈铺路？”</p>

万佛宗掌门按下胡子长老的手指，忙不迭解释道：“说什么呢？这多难听？怎么能这么说呢？我们明明是为了九节竹，为了坤舆界的未来和安全，才让长老们走一走，证明一下。”</p>

胡子长老瞪眼，“就是说几千年前不是走过了吗？证明个什么啊？当年不是证明了不是那些玩意儿了吗？怎么？我还能修炼到一半，被那些家伙夺舍了不成？怎么着，要不要我证明一下我还是当年的那个我啊！”</p>

胡子长老的嘴巴就像弹簧一样，叭叭叭叭叭吐出一连串的话，万佛宗掌门好不容易寻到机会解释，笑着打岔，“不是......”话还没说完，又被胡子长老喷回来了。</p>

“千年前，你暗恋昆仑的大师姐，又不敢告白，托我去帮你送礼物。好不容易约她到九曲城的花灯节，我把礼物递过去，她打开一看，居然是油菜花。”</p>

“娘的，当时旁边收礼的女修都打开盒子，互相攀比，珍珠翡翠，白玉玛瑙，送花也是送那异域的奇花。就你他妈个孙贼，送朵油菜花。我举着个破盒子，我都没脸。”</p>

“那大师姐何等人物，捏个油菜花站在里头，她一气之下差点没把我打死！”</p>

这话一出，昆仑掌门乐了，也趁机损一损。</p>

“哟，这事儿我也记得，大师姐从此放言，找情郎找哪个都别找财禅的和尚。花灯节那夜，大师姐那些妆妆水水可值不少钱，你那点子礼物，连她一滴指甲油都够不上。”</p>

大衍宗掌门眉头一皱，似乎想到了什么，露出了苦大仇深的神情。</p>

“我也记得，那年花灯节我负责治安，你们两个蠢货在马路中间一闹，花车都被砸了，花灯节差点毁了。要不是我及时赶到，当年执法堂堂主的位子，我就输给师弟了。”</p>

好家伙！</p>

如果方才的野花打架还是小仇小怨，现在大衍宗掌门提的就是不共戴天的事情了。</p>

万佛宗掌门登时闭嘴了，尴尬地不敢看大衍宗掌门一眼。</p>

无相魔门长老没注意到气氛的尴尬，不如说大多数魔修的脑子缺根筋儿，他继续冲大衍宗掌门哄哄，“这我也不想啊！她把礼物往地上一扔，冲我脸上来了一巴掌。”</p>

“我可是个大男人，怎能和她计较，心想着扇回去就算了。我一出掌，她躲得快，没扇脸上，拍剑上了，啪叽剑掉了。人来人往的，不知哪个不长眼的踩了一脚，脚底臭得很，把剑踩碎了。”</p>

“好家伙，剑可是昆仑那些疯子的命啊，她暴吼一声，虎着一张脸就冲我揍来。”</p>

......</p>

无相魔门长老说到兴头儿上，指手划脚地模仿起来，好似一个小屁孩在向同伴们显摆。</p>

另一名太上长老——贺道台微微皱起眉峰，眼神一亮，插了一句，“哎呀记起来了，那脚是我踩的，我还纳闷呢，哪儿来的冒牌昆仑剑，咋个这么脆。”</p>

话音刚落，昆仑掌门不乐意了，“胡说八道！我家大师姐的剑可是天下第一！”</p>

“那咋这么不经踩？”贺道台嗤笑一声。</p>

大衍宗掌门似乎也发火了，“好哇，罪魁祸首就是你！你们几个知道我当年花了多大的劲儿，才弥补花灯节的处罚！”</p>

坤舆界顶尖势力的掌权人，此时就像返老还童一般，对着个问题争论不休。</p>

和光也不禁分了下心，注意到了中间的关键人物，“那个大师姐呢？”</p>

几个掌门长老们吵得起劲，无暇理会她，倒是路掌门回了一句。路掌门矮了他们辈分，吵架也插不进嘴，对于当年的事儿，倒是局外人看得更清楚些。</p>

“早飞了。”</p>

路掌门叹气道：“说起那个昆仑大师姐，也是个传说，花灯节一事后，她对男人彻底失望，于是斩断情丝，奋发图强，一飞冲天，越过无数同辈前辈，成了当年第一人。”</p>

和光暗暗想道：当事人都看透了，也就这几个大男人放不下。这点子鸡毛蒜皮的小事儿，千多年了，还在逼逼。</p>

不过，昆仑大师姐也算同辈前几了，贺道台能一脚踩碎她的剑，实力当真深不可测。</p>

几个老顽童吵够了，路掌门适时站了出来，讨好地笑笑。</p>

“吵也吵了，闹也闹了，咱们也该说回正题了。”</p>

几位掌门脸色一转，互相瞥了几眼，登时转变回了一宗之长的状态。方才同辈情谊的气氛荡然无存，只剩下利益之争和勾心斗角。</p>

胡子长老仿佛没注意到，还是那般样子，他扭头看向贺道台，问道：“你也同意？平日里你不是最喜欢叫板？”</p>

贺道台笑笑，“你怎知我不同意？”</p>

贺道台是公认的魔修第一人。</p>

几百年前，他曾走火入魔，撕开虚空冲入其他界域。那界域见他是魔修，想擒住他获取研究魔气，该界面所有渡劫期修士团团围住他，硬是被他冲出重围。</p>

贺道台屠光所有渡劫期修士之后，清醒了，留下一地尸体，自个儿回了坤舆界，成了现在的魔修第一人。</p>

沧溟海之战，无相魔门派去压阵的也是他。</p>

假如他是异界来魂，并且此时当众被揭露身份，一气之下暴起，一窝端了掌门大殿也不是不可能。倘若如此，坤舆界掌权势力首座恐怕会被清扫一空。</p>

考虑到这一点，绝不能发生此事。</p>

事前，无相魔门掌门就找到贺道台，在单独的一间密室内，重重守卫的防护下，对贺道台做了检测。必须保证魔修第一人不是异界来魂，且事先通气，确保今日走前生镜时，魔修第一人能做好准备，随时捉拿异界来魂。</p>

还有两名长老，也事前走过前生镜，今日的检测对他们三人来说不过是样子，真正要检测的只有五人。</p>

贺道台这么一说，胡子长老咕哝几句，叫板的心思也缓缓歇了下来。路掌门趁势上前，左扯扯又扯扯，好说歹说，让胡子长老勉强同意了。</p>

几位长老中，就胡子长老叫得最响亮。之前暗中检测过的两个长老也纷纷同意，其他不耐烦的长老也没得法子，只好点头了。</p>

和光走过去，重新绘制阵法，灵气聚集而来，前生镜又重新凝成了。</p>

她本想让虞世南第一个走，不料胡子长老挤开虞世南，三两下冲了过来，“走就走，谁怕谁啊，难不成我今日走一遍，还真成异界来魂了不成。”</p>

“既然你们弓下腰请我走，答应了又如何？”</p>

胡子长老一屁股拱开虞世南，虞世南耸耸肩膀，扭头冲和光笑笑。</p>

胡子长老越过阵纹，一脚踏上前生镜，镜面恍若水面一般，以他脚下为中心，泛起一层又一层涟漪，水波荡漾开来。</p>

胡子长老看都没往下看一眼，一脸无所谓。</p>

殿内众人紧紧盯住镜面，焦灼的气氛蔓延开来。</p>

镜面是茫茫无尽的黑色，黑色，代表这个灵魂没有上辈子的记忆。如若前生镜上站着的是异界来魂，镜面里会映出前生的些许画面。</p>

过了一会儿，胡子长老重重地哼了一声，哒哒哒走了下来。</p>

路过和光时，他冲她哼口气，像是恶作剧一般，繁密的白胡子糊了她一脸。</p>

一长老挠挠头，嘴里叨叨着“浪费时间”，也不看众人的眼睛，自顾自地走了上去，镜面全黑，又自顾自地走了下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