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6、宴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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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p>

王御剑起了个大早, 一丝不苟地束起发冠，穿上最端庄郑重的衣袍，取下盛京王家的弟子玉牌, 换上坤舆界的牌子, 仔细地缠在腰间。</p>

今日，贺拔势发来请柬，邀请他作为贺拔家族的好友参与诸天大会。</p>

临行前, 王御剑特地问了一句，“飞舟到哪儿了？”</p>

弟子联系完坤舆界那边, 回道：“已经离开坤舆界了，不久便到天极界。”</p>

王御剑点点头，心里估摸着现在出门，大约会在贺拔峰下碰上。这么想着, 便出门了。</p>

红楼地处都城最繁华的商市，离贺拔峰之间是一条三十丈宽的大道。大道两旁多是天极界最大的商会、最繁华的酒楼、诸多贵重奢侈品的店铺, 以及其他界域驻天极界的办事处和商号。</p>

街道的玉砖里侧，绘刻着融雪阵法和干燥阵法。雪花一触到地砖, 即消失得干干净净，别说水珠, 连水雾都没有一丝。踩上去, 仿佛与大雪纷飞的天极界别若两个世界。</p>

这样的地砖铺满了三十丈宽的街道，从街道入口停泊飞舟的叠加阵法开始, 一块一块不留缝隙地铺了三千丈，一直延伸到贺拔峰的山脚下。</p>

街道两侧的屋舍楼顶，又绘刻凝雪阵法，洁白无瑕的细雪点缀着琉璃玉石的砖片。</p>

其他界域的代表一进来，既能欣赏白雪皑皑的美景, 又不用受到寒冷潮湿的痛苦。</p>

比起这些胡里花哨的玩意儿，王御剑对两旁的房子更感兴趣。</p>

一个月前，下级界域的代表陆陆续续到了，拖来不少异域独有的货物。三千年一次的诸天大会，万界齐结，恰是做生意的好时候。这般好的日子，错过了就难等了。</p>

他思忖着，怎么才能赚上一笔。</p>

诸天大会初日的集会地在贺拔峰山腰的大殿，越往那儿走，各界的代表越多。各个界域的代表们都搭讪寒暄着，聊上了，一路上，几乎没有不被搭话的界域。</p>

王御剑一经过，众人瞅他一眼，不约而同地移开眼神，装作没看见他。更有甚者，已经私底下聊开了，说话一点儿都不客气。</p>

王御剑心下微哂，也懒得同他们计较，掂掂袖子，往贺拔峰走去。</p>

玉石砖面延伸到贺拔峰下，仿佛被斧头砍了一刀，咔地一下断了。一条泾渭分明的界限深深嵌在山脚下，贺拔峰一层层的台阶皆铺满了细雪，整座山峰染成白色，上头云雾缭绕，捉摸不清。</p>

排名后五百的界域没有上峰的资格，代表们把礼物呈给贺拔家族的管事，在山峰外，玉石地砖上等候。</p>

排名前五百的界域代表们轻笑着瞥了他们一眼，哒、一脚踏上台阶，越过界限，往山上走去。</p>

后五百的代表们站在山脚下，目送着那些代表离开，脸色各异，片刻过后，他们似乎察觉到这样不对劲儿，登时收回眼神，压下心底的羡慕嫉妒，同旁边的代表商讨起来，试图缓解尴尬，装作不在意的模样。</p>

王御剑踏上台阶时，后五百的代表们脸色扭曲起来，毫不掩饰眼神里的憎恶。</p>

王御剑走了几步，停在十阶的台阶，转过身子，挑衅地扫了他们一眼，毫不客气地冲众人比了个中指。微风拂过，袖袍的坤舆界纹路几乎刺痛了众人的眼。</p>

他不等众人反应，拔腿就往山腰走去，缀在前边众多代表身后。</p>

细雪铺路，草木皑皑，一眼望去，视野皆白。</p>

就连王御剑，也不知走了多久，还有多远。</p>

踩在一粒粒雪花上，脚下传来窸窸窣窣地声音，众多窸窸窣窣的脚步声纷繁杂乱地挤在一起，就有些吵闹了，众多代表恭维讽刺的话语声，也吵得王御剑头疼。</p>

就在这个时候，四周倏地一静。</p>

纷繁杂乱的脚步声停下了，喧闹的讨论声停下了，四周寂静得就连雪花落在地面的声音都依稀可闻。</p>

众多代表对视一眼，忙不迭走到台阶两旁，让出了中间的路。</p>

窸窸窣窣、窸窸窣窣......</p>

沉稳的脚步声从下方传来，踩雪声越近，冻彻骨髓的寒气涌了上来，一下子罩住了王御剑。</p>

他心觉奇怪，扭头去看，视野转过左边时，一人恰好越过他，错身而过，寒冰之气随着那人离去。那人径直往上走去，没给众人一个眼神。</p>

那人的衣袍被风吹起，衣角的纹路是排名第九的界域——千壑界</p>

千壑界的代表，乌束，化神期修为。</p>

乌束每踏一阶，以脚为中心薄冰平铺开来，一瞬之间就冻住了台阶的粒粒细雪。从山脚到这儿，所有的台阶毫无例外，都被冻成了凝固的冰层，滑如镜面。</p>

乌束身后，礼物被缓缓抬了上来。</p>

三人高的冰块，表面平滑，不留一丝缝隙。冰块里，赫然是炽热喷发的小型火山，岩浆源源不断地从火山口喷发出来，黑气腾腾。</p>

外层的冰块完美控制着里边的温度，使得小型火山保持着原来的模样，一点也不为异界的气候温度所改变。</p>

如此精细的灵气操控，众人不由得赞叹不已。</p>

赞叹完，还是要往山腰走去。平滑的冰层不易行走，众位代表又不敢破坏乌束的冰层，又不好飞上贺拔峰顶，只得稍稍用灵气抬高脚步，一步步“浮”上去。</p>

王御剑向来不惯着他人的脾气，脱口而出，“这破玩意儿可怎么走。”</p>

话音刚落，一缕缕凤火从脚下蔓延燃烧起来，眨眼间消融了乌束的冰层，又没损害一粒雪花。</p>

王御剑用力往下踩一脚，窸窸窣窣，这个声音，听起来才够劲儿。</p>

这时，纷纷扬扬的鹅毛大雪倏地顿住，停在半空，连风也陡然销声匿迹。</p>

乌束身体一顿，终于扭头，瞥了王御剑一眼，锐利的眸子直直盯住王御剑，化神期的气势扑面而来，顿时压住了他。</p>

咻——</p>

尖利的冰锥直直射来，眨眼间便到了王御剑眼前。</p>

王御剑来不及挡住，眼看就要当头受一招，说时迟那时快，一面纸扇从斜刺里冒来，甩动间轻巧地打掉了冰锥。</p>

晴朗的笑声在耳畔响起。</p>

“多年未见，乌道友实力见长，不过在这儿出手，未免不给贺拔家族面子。”</p>

纸扇在修长的手指间翻了一面，扇中写着四个苍劲有力的大字——【心如明镜】</p>

排名第八的九德界代表，和郁。</p>

乌束啧了一声，转身离开了。</p>

和郁上前一步，对着乌束的背影，合起纸扇，拱手致谢。</p>

青衣布带，毛笔作簪，宛如山间清风，萧萧肃肃。</p>

王御剑微微点头，道了声谢。</p>

和郁的唇角牵起一抹笑意，“乌道友的脾气向来如此，勿怪。”说完，抬脚往上走去。</p>

贺拔峰山腰，大殿。</p>

作为贺拔六野指定的负责人，贺拔势站在殿内，笑着接受众多代表的讨好和奉承，指挥手下收下其他界域送来的礼物。</p>

前五百的界域可以送来送礼，贺拔家族却不必当众打开它们。</p>

天极界作为排名第六的界面，当众一一看过礼物，未免太过跌份儿。</p>

说实话，这些礼物会被一股脑儿扔进仓库里，连盒子都不会打开，等到统计数目时，才会有专门的管事核对清单，分发给底下的世家大族。</p>

只有前十界域的礼物，才会有人专门迎唱，贺拔势才会一边郑重地收下，一边对前十界域的代表道谢。</p>

前十界域的代表还没有到，贺拔势被其他界域的代表围在中间，好话、更好的话听个没完没了，那些代表还试图从他嘴里问出些关键情报。</p>

门外突然传来咳嗽声，冰冷刺骨的寒气直直戳到众人背上。</p>

众人浑身一抖，纷纷离开贺拔势，给乌束腾出位置。</p>

冰冻保存的小型火山缓缓抬了进来，乌束勾了勾唇角，上前对贺拔势拱手。</p>

“几百年前，六野家主莅临千壑界时，曾夸赞过我界的火山，无奈两界气候悬殊，无法带回天极界。家里的长老们一直念叨着这件事儿，苦心钻研保存运输的阵法功法，今日就由晚辈前来，专程奉给六野家主。”</p>

在场众人听得脑中一震，不约而同地想到一句话。</p>

好一个狗腿！</p>

前十界域中，千壑界是天极界的小弟界域，论狗腿程度，千壑界认第二，天极界的众多附属界域没个敢认第一。劳心劳力的事儿，肮脏的黑活儿，天极界为了面子不去干，千壑界直冲冲上前代劳了。</p>

明明是送与天极界的礼物，乌束一张口点名送与六野长老，简直是把忠心二字刻在脑门上。</p>

众人心里嘲笑，面上却不敢表露丝毫，只得小心翼翼地恭维夸赞礼物，羡慕天极界和千壑界的交情。</p>

接着，九德界的和郁到了。</p>

九德界多儒修，修士皆习君子六艺——礼乐射御书数，皆修贤者九德——忠信敬刚柔和固贞顺。</p>

和郁送上的礼物是一副三尺长的画卷，由九德界第一贤人亲手所画，挂在墙上，清心静气。</p>

叮当、叮当、叮当......</p>

铜钱碰撞的清脆声响从殿外传来，一片八卦图的衣角飞入殿中，来人是卦辞界代表——无谶</p>

卦辞界排名第七，讲究天地万物阴阳五行，凡事之前先卜一卦。</p>

无谶捏着两枚铜钱，走到贺拔势前面，直言道：“贺拔道友，我卦辞界今日照旧，送你一卦。”</p>

卦辞界卜己不卜人，修士只占卜与自己相关的人或事，从不为他人占卜。只有诸天大会送礼时，卦辞界才会派来一名修士，送他人一卦。</p>

贺拔势大喜，问道：“道友是帮我占卜，还是帮天极界占卜？”</p>

无谶摆摆手，“占卜一界之事何其难，就连我界的高人，也不敢轻易动卦。今日，我只帮你卜。”</p>

贺拔势也觉得不错，道了声谢。</p>

无谶拿出龟壳，放进两枚铜钱，摇了摇甩了甩，铜钱掉出来，他看了一眼，捏指算了算，突然皱起眉头来。</p>

贺拔势心头一震，忙问道：“道友如何了。”</p>

无谶郑重地看着贺拔势，眼神就像看个死人一样，肯定地说道：“道友不久将有血光之灾，注意点好。”</p>

这话一出，众人哗然。</p>

谁也没想到，送礼占卜，居然卜出这么不吉利的话。</p>

眼见大殿的气氛逐渐凝固起来，和郁站出来，笑道：“都是修士，动刀动枪的，光是岔口气都会吐血，哪日没有血光之灾才奇怪了。”</p>

贺拔势顿时松了口气。</p>

无谶摩挲着铜钱，想了想，还是闭上了嘴。进了别人家的地盘，不好说主人的坏话，方才替贺拔势的占词，其实不是血光之灾，而是更严重的，或许是杀身之祸。</p>

殿内的气氛缓和下来，无谶收起龟壳，决定把话咽下去。</p>

血光之灾、杀身之祸，都是大凶，差不离，他这么说，也算是卜了一卦。</p>

排名第一的不周界依旧如以往一般，没有来一人，仅通过阵法送来一月光杯。不周界从未掉出第一的位置，众人也都习惯它这般的作风。</p>

排名第三、第四、第五的界域的巨型飞舟一同降落到阵法上，代表送上三界域联合的礼物，飞舟甚至没有停泊，就传送回界域了。</p>

诸天大会本是各界组织盟友的场合，这三个界域的做法代表它们三个已经决定联合在一起，不会再与其他界域为伍。由于三个界域的合作，天曜大战第三、第四、第五一直在三个界域之间转换。天曜大战开始之前，三界域内部已经决定好了，下个三千年，由谁当第一，谁当第二，谁当第三。</p>

如果说第一的不周界和第二的疏狂界靠实力坐稳了位置，那么三个界域便是靠稳定的合作联盟把第三第四第五收入囊中。</p>

过了一会儿，阵阵酒香从殿外飘了进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