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3、地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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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束从没想到自己会输, 输在一个元婴期修士手里。纵然他们俩都没有拿出压箱底的绝招，也不可能在这种胡闹一般的场合使出来，但他还是不得不承认, 他输了。</p>

如果他没有试图虐待她, 在太阳出来之前解决掉她会怎样？结果会不会和现在不同？</p>

这个想法在他心底一闪而过，立即被他压下去了。</p>

输了已经够丢人了，不能再想这种弱者的假设。</p>

他小瞧她了。</p>

仿佛太阳坠地一般，巨大的【卐】字悬于她脑后, 如同佛像亲临, 从未念过一字佛语、听过一段经文的他, 蓦地感受到了来自心底的战栗感，被从里到外冲刷过一般。</p>

轰隆隆——</p>

身下的地面碎裂开来，乌束顿时浑身失重，跌了下去。</p>

【卐】字追了上来。</p>

她没有松开手，掐在他脖子的手指掐得更紧了。她高高举起左臂, 【卐】字化成丝丝缕缕的金光, 缠绕在左手的手掌上, 手心浮现出又一个端正的【卐】字。</p>

那一掌直冲他门面而来。</p>

砰——</p>

他重重跌在地上，眼睁睁看着她手心的【卐】字越来越近，金色的佛光侵占了整个视野。</p>

会死。</p>

真的会死。</p>

他脑海里登时冒出这个想法, 来自身体的危机感更快一步，使得丹田自动运转, 想要把修为重新升回化神期。脑子反而慢了一步，意识到他的举动时, 他咬紧牙关，硬是把化神期的灵力压了下去。</p>

输给一个元婴期已经够丢脸了，要是怕死恢复修为, 那他算个什么玩意儿。</p>

他睁大眼睛，死死盯住那【卐】字。</p>

【卐】字挤满了整个视野，佛力的烧灼感已经刺到了皮肤，就要拍上脑门前，突然停住了。金光一瞬之间消散，【卐】字隐入手心。</p>

透过她的指缝，他看见她神情怔住，正呆呆地看着旁边。</p>

窸窸窣窣的琐碎的声响从四下传来，还有那种临死前特有的行将就木的腐朽气息，突然之间从四面八方扑上来，几乎包裹了他们。</p>

乌束不禁屏住气息，什么玩意儿，仿佛掉入了万人冢一般。</p>

啪嗒、啪嗒。</p>

碎石子从上方的地面掉下，天光倾泻下来，照亮了地底一张张惊慌失措的脸庞。</p>

妖族、人族、海族，各个种族都有，相同的是破旧不堪的衣裳、沟壑纵横的皮肤、皮开肉绽的伤口、沉重冰冷的锁链，还有那浑浊绝望的眼神，以及脖颈上的锁奴环。</p>

奴隶，天极界的奴隶。</p>

啪嗒。</p>

半块地砖掉在和光身旁，她转头看去，地砖上的阵纹发着微弱的光芒，而那光芒的来源显然就是地下的这些奴隶。</p>

天极界地面之上，片雪不积的街道，光鲜亮丽的叠加阵法，威慑诸天万界的五百飞舟阵法......</p>

和光早就听闻天极界底下腐烂不堪，没想到竟到了这种程度。</p>

她环绕四周，光是这个中央广场下方，就挤满了奴隶。</p>

每一个都被几乎被抽空了灵力，白白在这儿等死。他们惶恐不安，颤抖着往后退去。</p>

痛苦的□□声从不远处传来，和光顺着声音看去，一只幼小的妖族被大石压住，整张脸全是血，她却觉得莫名有些脸熟。</p>

衰老的气息从全身各处弥漫出来，明明是个幼崽，身上的皮肤却苍老无比，瘦弱得没几块肉，一根根皱纹几乎压到了骨头。</p>

它双眼浑浊，定定地看着她。她看不出它眼神里的情绪，不像求救，也不像怨恨，就是看着她。</p>

和光抬手挥出一掌，拍开它身上的大石。</p>

一个东西从大石底下露出来，她定睛一看，竟然是陶哨。</p>

蛟六离开坤舆界之时带的猫形陶哨。</p>

猫形陶哨怎么会在它手里？它是谁？</p>

妖族幼崽慢腾腾地坐起来，血液从它头顶流下来，它抬起袖子擦了擦，脸上的血擦干净之后，露出了额头上的两个窟窿。</p>

窟窿的位置，赫然是蛟角生长的位置。</p>

和光不禁睁大眼睛，这家伙是蛟族的幼崽？</p>

它怎么会在这儿？蛟六呢？蛟六也被抓了？</p>

和光怔愣之间，脖颈一痛，被乌束抓住机会反压回去。</p>

这时，上方传来众人的惊呼声。</p>

“我的天，这儿不是中央广场吗？下边是什么玩意儿？天极界的禁地？”</p>

“奴隶，天极界的奴隶吧，支撑地砖融雪阵法、提供灵力的估计就是他们。”</p>

“这么多？里面到底有多少？”</p>

“让开点，我看看。”</p>

......</p>

地面的窟窿外，围满了人头，每个人都是一脸不可置信的神情，有些人的眼神里流露出隐晦的嘲讽。</p>

天极界有奴隶，世家大族掌控着为数众多的奴隶，这在诸天万界不是个秘密。私底下的事情不管，每个界面多多少少有些阴私，然而如此大庭广众之下揭晓出来，如此明晃晃地摆在诸天万界的代表面前，天极界的脸面可谓是被按在地上来回摩擦。</p>

“你们在干什么？”</p>

贺拔势赶到了，他面色阴沉，扫了一圈众人，脸上挤出了个笑容，“诸位来诸天大会不是为了做生意拉盟友吗？聚在这里做甚？若是无事可做了，天极界可随时启动飞舟，送诸位回去。”</p>

众人扯嘴笑笑，不敢得罪他，纷纷摆手散了。</p>

贺拔势命令管事们疏散此处，他飞下地底，不悦地看着和光同乌束，“在别人家的地盘闹事，有些失礼吧。”</p>

乌束不耐烦地啧了一声，松开了和光。</p>

和光推开他，翻身站起，朝幼蛟走去，刚走到幼蛟身前时，一只手从斜刺里伸来，拦住了她。</p>

贺拔势死死瞪住她，压低声音警告道：“你越线了。”</p>

幼蛟淡淡地瞥了她一眼，接着俯下身子，不再看她，手里紧紧握住猫形陶哨。</p>

乌束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幕，唇角翘了翘。</p>

贺拔势把和光同乌束送上地面，接着处理地下的事情。</p>

和光一上来，顾鼎臣忙不迭背来了小药箱，走到她面前，给她上药。</p>

王御剑瞅了她一眼，见她没什么大事，脚步一转，猛地扑在赌盘上，把所有的灵石收入手中。</p>

他语气里的激动雀跃藏都藏不住，“赢了，我居然赢了，我就是赌神在世！”</p>

原本以为这袋钱扔进了大海，没想到战斗以这种方式结束，乌束没赢，和光也没输，结果居然是平局。</p>

围观战斗的修士都是各界的顶尖人物，出手阔得很，赌盘里的钱不是小数目，结果只有王御剑一人压了平局，左右两个赌盘的灵石都到了他手里。</p>

王御剑收回钱，吹着口哨，走回和光身边。</p>

她随意坐在地上，神色严肃，也不知在思考些什么。</p>

顾鼎臣像个操心的小媳妇一样，蹲在她面前，一边小心翼翼地给“大官人”敷药，一边劳心劳力地劝道：“和光道友啊，出门前，西瓜堂主不是吩咐过了吗？多喝凉茶，憋住了。”</p>

“你看看你，都破相了，幸好没断手断脚，不然回去了，我怎么向西瓜堂主交代啊！”</p>

王御剑皱了皱眉，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在心底大概转了一下身份。</p>

光是妈宝型的大官人，顾鼎臣是小媳妇，西瓜堂主是黑心婆婆。大官人在外边受了欺负，小媳妇既担心，又不敢说重了话，又怕黑心婆婆知道了怪罪于他。</p>

好家伙，瞬间通畅了。</p>

王御剑走过去，提高声调说道：“忍什么忍？他们都打到脸上了，这还能忍？要我说，光干得好！”他朝她比了个大拇指。</p>

顾鼎臣摆摆手，“我看你是赚了钱才这么说，要是没赚钱，指不定抱着赌盘哭呢。”</p>

顾鼎臣正要给她另一边脸上药，和光回过神来，拦住了。</p>

这么一点点擦要擦到什么时候？</p>

她抢过药瓶，闭紧眼睛，直接往脸上倒了一遍，大概抹匀了，用绷带绑住了。</p>

顾鼎臣正要起身，和光一把拉住他，不说二话撸开他的袖子，翻过他的手腕，给他手腕擦药。她刚一按，他的手指就颤了颤。</p>

和光才想到这家伙是凡人，可能没受过什么伤，不能和皮糙肉厚的他们比，于是她放轻了力度。</p>

顾鼎臣悄摸摸瞅她，心里头有些慌，这家伙可是嗔怒禅，突然这么温柔，搞得他都有些不习惯。</p>

她一边给顾鼎臣上药，一边扭头看向王御剑，问道：“赌盘，压我的是谁？”</p>

王御剑挠挠头，有些难为情地笑笑，压她的居然不是自己人，“跃渊界，盛明华。”</p>

顾鼎臣问道：“你们认识？”</p>

和光皱眉，摇摇头，“不，没听过。”</p>

坤舆界的主要交流界面都是排名较前的界域，跃渊界位列四百多名，已经不在坤舆界的重点对象里了。和光顶多知道跃渊界的大概情况，以及界域里有几个渡劫期修士。</p>

和光甩甩头，抛开这件事，对王御剑说道：“有蛟六的消息吗？”</p>

“不，两个月前北海分别之后，就没再关注了，突然说它干嘛？”</p>

和光沉下脸，“地下，地下有幼蛟。”她皱紧眉头，看向王御剑，“去查查蛟六的下落，我有不好的预感。”</p>

三日后。</p>

似乎和光与乌束的打斗从未发生过，似乎中央广场地下的场景从未出现在众人眼前一般，诸天大会有条不紊地继续，众人忙碌于各个界域的飞舟之间，进行贸易，寻找盟友。</p>

和光几日以来有些心绪不宁，地下的那一幕幕老是涌上心头。</p>

她知道蛟族很有可能会落到这个地步，然而猜到知道和亲眼看到还是有所不同。王御剑去打探消息了，然而北海极大，又没有坤舆界的势力，打探起来极为艰难，也不知要花多少时间。</p>

千壑界的巨型飞舟捞上来了，停在坤舆界隔壁，今日一大早就吆喝起来，也不知门口在搞什么花样。顾鼎臣听着头疼，索性合上了飞舟的门，眼不见为净，耳不听不烦。</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