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番外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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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澄第一次听到有人用“下贱”这个词形容他, 是从顾阳嘴里。</p>

顾阳，知名大学毕业，海外留学归来, 家底丰厚，年纪轻轻就接手了父亲的公司。</p>

是真正的青年才俊。</p>

这样的一个人，是他的男朋友。</p>

柳澄当时喜欢顾阳喜欢得紧，喜欢到还在给客人调酒呢，就突然想起了顾阳，然后就忍不住弯着眼睛笑。</p>

柳澄生得好看，眉目浓艳, 酒吧里暧昧的灯光打在他弯弯的唇角上, 漂亮得能让人晃了神。</p>

也晃了对面客人的心。</p>

“您点的鸡尾酒。”柳澄把调好的酒放在客人面前。</p>

客人没接酒, 却摸上了柳澄的手。</p>

柳澄挣了一下，没挣开。</p>

客人已经有些醉了，但还是紧紧地握着他的手腕, 食指暧昧地在他手臂内侧来回抚摸。</p>

柳澄在这酒吧已经工作了一年，遇到这种事儿, 连脸色都没变一下。</p>

他弯下腰, 看着客人, 一双浅棕色的眼睛映着酒吧里的灯光, 显得十分动人，他轻声道：“先生, 您看见左边的那些保镖了吗？”</p>

客人愣了一下。</p>

柳澄笑容愈发明艳起来：“我只要招一下手, 他们就能过来把您扔出去呢。”</p>

客人讪讪笑了一下, 手缓缓松开。</p>

眼见着客人的手都要完全离开柳澄的手臂了，却又不知道从哪里来了个男人，呵斥道：“放开他！”</p>

陌生男人的声音寒冷, 像是裹了数层的冰。</p>

客人吓得浑身一颤，慌忙撒开了手。</p>

半个酒吧的人都朝着这边看了过来。</p>

柳澄也转头看过去，只看到一个在旁边位置上坐着的……穿着裙子的男人。</p>

那位客人也看见了男人的裙子，他目光不屑地把那名男人从上瞄到下，眯着眼睛嘲讽道：“什么嘛，原来是个变……”</p>

男人忽然站起身子，朝着那名客人走进了一步。</p>

客人就忽然止了声。</p>

原因无他。</p>

面前这位穿着裙子的男人站起身子，身高超过一米九。</p>

更别提他肩膀宽厚有力，脸庞英俊坚毅，目光寒若潭池，他这样居高临下看着人的时候，满身都是煞气。</p>

连裙子都掩不掉的那种。</p>

客人被这气势震得忍不住后退了一步，然后有些尴尬地看了眼柳澄和男人，接下来，他低头拿起手机，随手在手机上拨打了一下，一边假装无事发生地打电话，一边慌忙走了。</p>

虽然说，这位客人不掺和进来，柳澄自己也能解决麻烦，但他还是礼貌性地说了声谢谢。</p>

“没事没事，日行一善嘛，以后遇到这种事情，你可不能再……”男人一边说着，一边又去拿面前的鸡尾酒，他声音忽然一顿，看着自己的手指，叫道，“啊？我新做的指甲怎么又花啦！”</p>

那声音悲叹不已，哀惋凄切，九曲回肠……哪里还能见得到刚刚的煞气。</p>

柳澄：“……”</p>

柳澄简直怀疑这男人刚刚是被什么东西附了身。</p>

他顺着男人的目光看过去，才看见这男人十根手指上全都涂满了淡粉色的指甲油。</p>

也许是不注意的缘故，这些指甲油都已经乱了个七七八八，看起来混乱不堪。</p>

“我好不容易才给自己涂上了……”男人扁扁嘴，语气委屈，“美甲店也关门了 ，待会儿还要和学长视频呢，这么丑，怎么见学长啊！”</p>

说着说着，男人的眼角竟然开始泛起泪花来。</p>

好歹是刚刚帮了自己忙的人，柳澄实在看不下去。他看了一眼手表，发现已经到了自己的下班时间了，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做点好事。柳澄转身向店里的其他女同事借了一些指甲油和卸甲巾来。</p>

回来的时候男人正红着眼睛抠指甲。</p>

柳澄把指甲油和卸甲巾堆到男人面前说：“要不要我帮你做指甲？”</p>

男人瞪圆了眼睛，泪眼婆娑道：“你？可以吗？”</p>

柳澄：“我原来也在美甲店里打过工。”</p>

柳澄16岁就出来打工，来这里当调酒师之前，还做过不少活儿，美甲店，理发店，蛋糕店，咖啡店，茶艺馆……能做的活儿他都做过。</p>

男人听了，眼睛砰地一下亮了起来，乖乖巧巧地把10个手指头伸过去，笑盈盈地说：“那就谢谢你啦！”</p>

男人十指修长，伸在柳澄面前的桌子上之后，手指有些兴奋地在桌面上跳动了几下，兴高采烈地说：“你觉得我涂什么颜色的指甲油好看呀！”</p>

柳澄拿起卸甲巾，小心细致地擦拭掉男人手指上残留的指甲油。</p>

他一边擦，一边看了眼男人的服饰，是乳白裙子，上面印有些蓝色的小花儿。</p>

“简单的透明色怎么样？其中两个指甲可以画上蓝色的小花儿。”柳澄不知道又从哪里拿出来了一盒牙签，用来勾花。</p>

“好啊好啊！”男人开心地应和道。</p>

男人眼睛清澈明亮，睫毛浓密，开心笑起来的时候，像是一只单纯可爱的小狗。</p>

柳澄笑了笑，低下头认真地开始给他做指甲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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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漂亮！”男人看着自己的指甲，睁圆了眼睛，忍不住赞叹道。</p>

柳澄把东西收起来：“条件不够，没有光疗机，所以指甲现在还都不太干，你小心点，可别再撞坏了。”</p>

“嗯嗯嗯嗯！”男人忙不迭点头应道，他抬头看向柳澄，眼睛亮晶晶的：“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啊？我叫张……”</p>

柳澄电话忽然响了起来，他给男人做了个手势，转头去接电话了。</p>

柳澄工作的这个酒吧的老板是沈星纬。</p>

沈星纬似乎特别喜欢开酒吧，光在本市就开了十几家，有的主营范围一样，有的主营范围不一样，算是连锁经营店。</p>

柳澄平常在哪里工作也并不固定，基本上就是哪里需要哪里搬。</p>

现在给他打电话的人是三岔街那个酒吧里的调酒师小幸，他身子不太舒服，想让柳澄帮他顶班。</p>

顶班是有费用的。</p>

柳澄是需要钱的。</p>

顾阳马上就要生日了，柳澄想给男朋友送件体面的生日礼物。</p>

于是听到这个，他想也没想就直接应下了。</p>

挂了电话，他就拿起东西。往外面跑了。</p>

穿裙子的那个男人转头看他：“那个，你还……”</p>

“祝你和你学长约会顺利。”柳澄随口祝福道。</p>

男人愣了一下，脸颊慢慢地红了起来，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小声说：“谢谢……其实也不是约会啦，我们还没在一起……咳咳……主要是因为我一直没有告白……其实也不是我不想告白啦，是我不敢告白……”</p>

柳澄也没听清那个傻里傻气的男人到底说的什么，因为他早就已经跑出了酒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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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澄怎么也没想到他会在凌晨两点的酒吧看见他的男朋友。</p>

更没有想到他竟然会看见他的男朋友怀里搂着……那个说要让他顶班的那个小幸。</p>

小幸一边给顾阳倒酒，一边笑嘻嘻地问：“顾先生，听说您男朋友也是我们酒吧的啊？”</p>

顾阳的手从小幸的衣服下摆摸了进去，环住他的腰，语气漫不经心：“什么男朋友，你不知道我是不谈恋爱的吗？”</p>

“就是柳澄啊，他亲口说你是他男朋友的。”小幸说。</p>

“对啊，顾阳。”顾阳的富二代朋友语气戏谑，“我上次去你家不是还看见你们都住在一起了吗，我还真以为你被套牢了呢。”</p>

“套牢？”顾阳挑了挑眉，语气散漫，“他配吗？”</p>

朋友说：“我觉得还行吧，人长得不错，做饭也好吃。”</p>

“那又怎样，只不过是图新鲜随便养的下贱玩意罢了，你要是实在喜欢，我给你也行。”</p>

顾阳说完这句话，就把手里的酒杯放在了桌子上，哪知不经意的一撇，就看见了不远处站着的柳澄。</p>

顾阳的身子几不可闻地僵了一下。</p>

他刚刚说的那些话是有些心虚的。</p>

大抵是男人的自尊心作祟，觉得柳澄一个连高中都没毕业的酒吧调酒师是远远配不上自己的。听着朋友调侃的话语，不自觉就想撇清关系，才说出了刚刚那些话。</p>

但凭心而论，柳澄从来没问他要过一毛钱，柳澄现在要是过来和他对峙，他估计也是要下不来台的。</p>

话都说出来了，也不能咽回去，小情人和朋友都在身边，他也绝不能丢了面子，顾阳只好硬着头皮朝柳澄招手：“……过来。”</p>

顾阳以为柳澄绝对会生气地离开，他也便顺水推舟地，随口说一声，耍小脾气了，就此揭过。</p>

可顾阳没想到，柳澄竟然真的过来了。</p>

柳澄不但过来了，脸上的表情还没半分愤懑，非但不愤懑，他竟然还是笑着的。</p>

柳澄唇角弯了起来，眉眼都扬了笑，似乎每走一步笑容就更深一点，更艳一点。</p>

柳澄本来就眉目艳丽，生得好看，顾阳原本总觉得他身上有一种十分廉价的美感，好看，但不精致，反而多少带了点儿俗艳，但此刻酒吧里红红绿绿的灯光打在他狭长的眼尾，却莫名带出了点风情来。</p>

俗也是俗。</p>

美，却也是美的。</p>

柳澄坐到顾阳身边的沙发上，眨了眨眼睛，笑盈盈地说：“顾少，您真的要把我送人吗？”</p>

对面的宋辰饶有兴趣打量了他们一眼，插嘴道：“你家顾少爷说了，要把你送给我，你愿不愿意？”</p>

柳澄薄唇微勾，眉目尽是笑意：“那得看宋少爷出价多少了。”</p>

“顾阳给你多少？”</p>

柳澄：“我家顾阳大气得很呢，一个月就是20万。”</p>

宋辰惊讶了一下，然后拍了拍顾阳的肩膀，说：“不错啊，顾阳，挺大方！”</p>

顾阳嘴角牵动了一下，但还是不说话。</p>

柳澄叹了口气，说：“而且我家顾阳说了，分手的时候一次性付清，我跟了他一年多，折合下来都300多万了，这么大额的数字，说实话我都有点儿不敢要。”</p>

宋辰笑呵呵地说：“有什么不敢要的，顾阳给你就接着呗。”</p>

“我也是这么想的，要是不接，岂不是不给顾少面子。”柳澄转头看向顾阳，笑着说，“所以我今天过来就是来拿钱的。 ”</p>

顾阳浑身一僵，抬头看向柳澄。</p>

柳澄却只是笑。</p>

“……我身上没这么多钱。”顾阳有些僵硬地说。</p>

“支票也可以。”柳澄好心提醒。</p>

顾阳硬着头皮写好支票之后，柳澄还拿好给宋辰看，确定没什么问题之后才认真收好了。</p>

柳澄承认自己是故意的。</p>

他前天晚上还听见顾阳打电话，说是公司这段时间资金有些周转不开。</p>

他现在直接又问顾阳要了300多万，估计顾阳近段时间将会难上加难。</p>

但这和他柳澄又有什么关系？</p>

柳澄看着顾阳额头跳动的青筋，心里只觉得畅快。</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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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澄收了支票，扭头便又坐到了对面宋辰的身边，他熟练地给宋辰倒了杯酒，弯着眉眼，笑得明媚动人：“宋少爷，您还喝吗？”</p>

酒吧的灯光照在他的脸上，映着柳澄弯起的眼睛，显得放荡又明亮。</p>

宋少爷包养过不少漂亮小孩，有的故作羞涩，有的假装矜持，就算是最浪荡的，也只会在他床上浪荡。</p>

像柳澄这样，刚拿了上任金主的分手费，转头便当着金主的面扑到他怀里的，宋辰还是第一次见。</p>

简直把拜金和俗不可耐几个大字明晃晃地写在了脸上。</p>

连遮都不带遮一下的。</p>

——光明正大到令人觉得有趣。</p>

更别提，他早就对友人的这位情人揣了些见不得人的心思。</p>

宋辰一只手搂着柳澄的腰，另一只手接过酒杯一饮而尽，凑到柳澄耳边，问：“这就和顾阳断干净了？”</p>

柳澄偏过头，嘴唇若有若无地擦过宋辰的脸颊，他语速缓慢，音调暧昧：“宋少爷若是不想让我断干净，我也可以断得不那么干净。”</p>

宋辰笑了笑，和顾阳打了个招呼，就楼着柳澄离开了这里。</p>

独留顾阳阴沉着一张脸坐在原地，几乎要把手中的杯子捏碎。</p>

柳澄在顾阳面前笑容明媚又放荡，出了酒吧，表情就缓缓淡下来了。</p>

他口袋里还放着顾阳的支票，却又觉得那张支票几乎像火一样烧了他的皮肉。</p>

烧得他腹部绞痛，推开宋辰，他扶着旁边的树呕吐了起来。</p>

宋辰本想和柳澄共度春宵，但他看柳澄这副模样，便知道今晚是没办法得手了，就把名片递给柳澄，故作温柔地说了声别强撑着去医院看看吧，然后就转身离开了这儿。</p>

柳澄什么也没吐出来，却咳得满脸是泪。</p>

就在这时，一张纸巾递了过来。</p>

柳澄接过纸巾抬起头，泪眼朦胧中，他又看见了那个穿着裙子的奇怪男人。</p>

“谢谢。”柳澄接过纸，擦了擦脸，然后站起了身子。</p>

“我还没谢谢你给我做的指甲呢。”男人勉强扯了扯唇角，“我请你喝酒好不好。”</p>

有不少男人都说要请柳澄去喝酒。</p>

除了顾阳，柳澄谁也没应过。</p>

但他现在却点头了。</p>

一是因为他确实想喝酒。</p>

二是因为他也知道面前这个男人说要请他喝酒，是真的只喝酒。</p>

“你心情不好吗？”男人一边倒酒一边问他。</p>

柳澄说：“失恋了。”</p>

男人沉默了一下，然后干巴巴地安慰他：“……会变好的。”</p>

柳澄却不可抑制地想到了顾阳，想到了和顾阳的第一次见面，想到了顾阳向他告白，想到了顾阳说，“他配吗？”想到了顾阳说，“只不过是图新鲜随便养的下贱玩意罢了，你要是实在喜欢，我给你也行。”</p>

柳澄忽然觉得心脏像是被揪着一样地疼。</p>

他喝了一杯酒，压下心中的闷痛，转移话题：“都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去约会？”</p>

“……取消了。”男人声音有些颤，“学长说他要出、出国，我……”</p>

男人的话还没说完，就忽然情绪崩溃地哭了起来。</p>

柳澄吓了一跳，慌忙给他递纸安慰他。</p>

说起来可能有些不太形象。</p>

但那一天晚上。</p>

基本上就是两个失恋的人凑到一起抱头痛哭。</p>

再详细一点，是一个穿着裙子的男人抱着柳澄的头痛哭。</p>

而柳澄在喝酒。</p>

第二天起来，柳澄趴在酒吧包厢的桌子上，面前摆了十几杯酒，头痛欲裂。</p>

穿裙子的男人已经消失不见。</p>

只不过茶几上留了一张A4纸。</p>

歪歪扭扭地用眼线笔写了三行大字。</p>

“谢谢你。”</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