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第三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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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鸡岭有匪众两千, 一千五在山下被俘，剩余五百喽啰不足为虑。</p>

霍延安排人将伤兵扶下，由陈玄参等人治疗。</p>

山匪们被缴了械, 均抱头蹲在地上, 府兵与边军共同看守。</p>

此次边军迎粮, 由一校尉领兵，姓刘名康。</p>

刘康率兵赶来时, 便见霍延临危不乱游刃有余, 在兵力及武器皆不占优势的情况下，还能用计削弱山匪力量, 不由心生欣赏。</p>

待走近一看，才发现霍延最多不过十六七的年纪，不由大为震惊。</p>

少年身着玄衣，面容英俊，双目深邃沉静，身姿颀长挺拔, 周身气度不凡, 虽说尚显稚嫩, 但假以时日，必能成为大器！</p>

刘康顿生结交之心, 拱手客气道：“在下刘康, 乃程将军麾下校尉，在此多谢殿下慷慨送粮, 也谢过诸位兄弟护粮！”</p>

霍延颔首道：“在下霍延, 刘校尉客气。”</p>

姓霍？</p>

刘康久居边关，虽对霍家遭难一事有所耳闻，但也仅仅知晓霍大将军和霍少将军被斩, 至于霍家其余家眷如何并不知情。</p>

因此，他只当巧合，并未深思。</p>

“霍统领神勇，刘某佩服。”</p>

“谬赞，”霍延淡淡道，“我等还要清扫阳乌山匪患，粮草便交由刘校尉看管。”</p>

刘校尉既生结交之心，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且受人恩惠，总得投桃报李。</p>

他大方道：“霍统领要是不嫌弃，我等可以助你剿匪。再说，你要是带兵入山剿匪，这些俘虏何人看管？”</p>

霍延唇角微扬，“那就有劳刘校尉和诸位兄弟了。”</p>

“好说好说。”</p>

有边军支援，阳乌山剿匪行动进行得相当顺利。</p>

府兵和边军很快冲上黑鸡岭，俘获五百余山匪，并查获粮食数百石，金银布帛若干。</p>

刘康眼睛一亮，没想到剿灭山匪还有这等好事！</p>

他倒也识趣，就算边军需粮食救急，也不会跟霍延抢。</p>

霍延来时得楼喻嘱咐，务必要和边军结个善缘。</p>

见刘康目中放光，便道：“这些山匪横行多年，抢掠残害无数百姓，殿下让我等将其带回庆州，这些粮食财物我等无暇看顾，不如皆由刘校尉带回边关？”</p>

刘康闻言，简直热泪盈眶。</p>

好人！大好人啊！</p>

他问：“世子可会怪罪于你？”</p>

他以为这是霍延私自做的决定呢。</p>

霍延摇首：“此乃殿下吩咐。”</p>

刘康对庆王世子的印象，陡然拔到极高的地步。</p>

如此慷慨解囊、无私奉献的世子，是他们大盛之福啊！</p>

别人如此厚待，他自然不会忘恩负义。</p>

“霍统领，阳乌山有大小山头数十个，不如我同你们一起剿匪！我们只需要粮食，其余金银布帛你们全都带回去！”</p>

霍延道：“如此可会延误军机？”</p>

边军缺粮多日，如今有粮，难道不应该立刻回归营中分发粮食吗？</p>

刘康一拍脑袋，“多谢霍统领提醒，我这就派一千人护粮回营，余下两千与你一同剿匪！”</p>

有两千边军加入，自然再好不过，霍延便没推辞。</p>

就在这时，查抄匪窝的李树忽然跑过来，满脸通红，语气踌躇，指着匪窝后院：“霍延，那、那后头还有许多、许多女子……”</p>

霍延：“……”</p>

这事问他，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解决啊。</p>

刘康倒是有经验，道：“那些女子估计都是被山匪劫掠上来的，也是可怜人，若是愿意归家的可以让她们回家，无家可归的可以带她们回去，让她们做些力所能及的活计，给口饭吃。”</p>

他说得在理，霍延和李树点头，三人一同前往后院。</p>

后院外，其余府兵和边军凑在这里看热闹，都是一群单身汉，哪里见过这么多女人，一个个眼冒狼光。</p>

霍延厉目一扫，他们皆低头不敢再看。</p>

经过先前那场战斗，霍延在府兵心中的地位骤然上升，在此之前，没有多少人愿意服从一个十五岁的少年。</p>

可山匪奔袭而来时，只有他冷静沉着，临危不惧，指挥他们战胜了山匪！</p>

众人心中就此拜服。</p>

汪大勇行至霍延身边，问：“二公子，这些女人该怎么处置？”</p>

他们站在屋外，那群女子全都挤在屋内，一个个战战兢兢，抖如筛糠，蹲在地上将脑袋埋在双膝中，显然是怕极了他们。</p>

霍延道：“先问清她们自己的打算。”</p>

众人茫然，谁去问？</p>

大家左看右看，到最后，目光全都落在霍延身上。</p>

无它，霍延长得最好看，又最年轻，或许那些女子见到他就不会这么害怕了。</p>

李树在旁偷笑。</p>

霍延无奈，吩咐左右：“去请陈军医。”</p>

陈玄参应召前来，听清缘由，也有些抓瞎。</p>

他只是个大夫呀！</p>

可众人见他相貌清秀，气质儒雅，举手投足皆有君子之风，不由暗自点头。</p>

比起霍统领，确实陈玄参更适合！</p>

陈玄参只好硬着头皮上。</p>

他走到屋前，听到屋中女子此起彼伏的惊叫声，只好驻足，慢声细语道：</p>

“诸位莫要害怕，我等是来剿匪的官兵，不会伤害你们。如今山匪已被擒获，我等是放你们下山归家的。”</p>

他说话的腔调温柔平和，带着一种抚平人心的魔力。</p>

屋内的女子们渐渐安静下来。</p>

甚至有胆大的，偷偷抬头看向他，见他文弱秀气，气质雅致随和，心中便信了大半，小声问：</p>

“你说的都是真的？”</p>

陈玄参大松一口气，“都是真的，咱们是剿匪的官兵，我是随军的大夫，是来放你们下山的。”</p>

“下山？”一女子泫然哽咽，“即便下了山，咱们又何去何从？”</p>

她们都是被山匪玷污的女子，就算归家，家人也会以她们为耻，说不定从她们被抢来山上后，她们就已经“死了”。</p>

家人不愿收留，她们如何活下去？</p>

陈玄参闻言有些心酸，正要回答，忽听有一女子高声道：“你真是大夫？！”</p>

“是。”</p>

那女子起身，身上穿着粗布麻衣，也难掩其秀丽之姿。</p>

容貌明艳，满室生辉。</p>

不少人都吸了一口气，这女子委实标致！</p>

可惜被山匪玷污，实在叫人意难平！</p>

被众人盯着，那女子虽有些怵，但还是强迫自己说道：“有姑娘受了伤，大夫可否替她瞧瞧？”</p>

陈玄参看向霍延，待霍延颔首，方道：“此处拥挤，还请诸位姑娘先出屋，在下好入内诊治。”</p>

那女子迟疑片刻，终究召集一众女子，低头忐忑地走出屋子。</p>

说到底，她们已经沦落至此，再坏也不过失去一条贱命，还有什么好怕的？</p>

在此之前，已经有姑娘不堪受辱，早早自裁了断。能活到现在的，都是惜命之人，虽然有些麻木，但依旧心存希望。</p>

屋内受伤的女子，是山匪今日刚刚劫上山的，因万念俱灰，触墙而倒。</p>

没死，但一直昏迷不醒。</p>

陈玄参替她诊了脉，心中略定，转身道：“伤无大碍，只是受了些刺激，又饿了几日，晕了而已。”</p>

既然没有性命之忧，众人也就不不在意了，转而商议一众女子的安置问题。</p>

霍延示意李树，李树只好摸摸鼻子，上前干巴巴道：“你们要是有想回家的，现在就可以下山回家。”</p>

一众女子皆低首不言。</p>

李树挠挠后脑，看向霍延，表示无能为力。</p>

霍延只好道：“既如此，汝等便随军回去。”</p>

那个胆大的明艳女子打量他一眼，面无表情问：“敢问大人打算带我们回去做什么？”</p>

若是继续沦为供人取乐的玩意儿，她们还不如下山自己过活。</p>

霍延冷冷道：“若有异议，自行下山。”</p>

众女子：“……”</p>

这个少年将军看似好说话，没想到竟是块又臭又硬的石头！</p>

她们都是弱女子，没了清白，就算下山也找不到好的营生，最终结果不是卖身为奴就是沦为风月中人。</p>

明艳女子壮着胆子道：“大人，我们可以替诸位大人洗衣做饭，不会白吃白喝的！”</p>

霍延不置可否，吩咐李树：“黑鸡岭已被剿灭，还有余下数十山头，事不宜迟，留一百人守住黑鸡岭，其余人随我一同剿匪。”</p>

李树如今对他心服口服，莫敢不从。</p>

那些女子也随他们一同下山。</p>

比起黑鸡岭，其余山匪不过乌合之众。</p>

在霍延和刘康的带领下，府兵和边军一路碾压过去，不过几日，便剿清阳乌山一众匪患，还阳乌山一片清净。</p>

此次剿匪，共擒获匪贼四千余，粮食及金银布帛若干，刀剑斧钺若干，另有无辜受害女子一百余人。</p>

其中粮食全都交给刘康，剩余皆由府兵带回庆州。</p>

来时不过一千府兵，回时浩浩荡荡五千余人，尤为壮观。</p>

山匪们路上想逃，但霍延机敏，每次都能识破山匪诡计，仅凭一千人，就将四千余人压得死死的。</p>

终于看到庆州城墙时，李树等人由衷松了一口气，纷纷缓过神来。</p>

楼喻早已接到消息，正在城内等候。</p>

霍延将人留在城外，同李树二人入了府衙向楼喻复命。</p>

楼喻心情愉悦，吩咐冯二笔上了好茶，笑着赞道：“辛苦二位了。此次你二人剿匪有功，当重赏！其余诸位府兵，皆有赏赐。”</p>

他已听说山匪窝里缴获的财产。</p>

若非霍延和李树带兵纪律严明，恐怕那些财物都会被眼红的兵卒们哄抢殆尽。</p>

霍延问：“这些人该如何处置？”</p>

楼喻淡淡开口：“山匪头目恶贯满盈，应斩首示众。其余匪贼，依为恶大小，或送盐场劳改，或返阳乌山采矿。若是有乖巧顺从的，可以留下垦荒或充军。”</p>

自从经历斩杀流匪后，他已经能平静掌握生杀大权了。</p>

那些无恶不作的匪首，死不足惜。</p>

李树又问：“殿下，那些被害女子该如何？”</p>

“此事我自有考量。”楼喻肃然道，“你二人昭告全军上下，不得对那些女子行不轨之事，即便只是口出秽言，也要军法处置！”</p>

二人自然应下。</p>

楼喻温声道：“我已吩咐下去，备了好酒好菜，届时参与剿匪的一千将士，皆可痛饮一场。”</p>

“多谢殿下！”李树激动得满脸红光。</p>

不仅有赏赐，还有好酒好肉，那群兵蛋子一定对殿下更加死心塌地了。</p>

霍延俊目深沉，看向楼喻愈加瘦削的脸颊，不由问：“殿下是否与我等共饮？”</p>

“是哎，殿下不如跟咱们一起畅饮，到时候大伙儿一定更高兴！”李树憨然一笑。</p>

楼喻无奈道：“我若去了，恐怕大家都不自在，你们自饮便可。”</p>

他还有许多事要规划，没有闲暇时间，便道：“你二人先下去梳洗一番，歇上一歇。”</p>

李树行礼告退。</p>

霍延却在跨出门槛前返回，对上楼喻疑惑的眼神，郑重道：“你若去了，他们会更加信服于你。”</p>

“什么？”楼喻有些茫然。</p>

霍延没想到心思机敏的世子还有这样纯然的一面。</p>

他提醒道：“你去同饮，威望更甚。”</p>

士卒的忠诚，对一个掌权者来说至关重要。</p>

霍延是感激楼喻先前所为，才真心开口提点他。</p>

楼喻听出他的意思，心里生出几分惊讶。</p>

他很清楚，此次领兵剿匪，霍延因出色表现，令这一千府兵对他惟命是从。</p>

现在是一千，以后就会是一万、十万。</p>

倘若霍延有异心，他完全没有必要在这种微不足道的事情上提醒自己。</p>

楼喻心中稍暖，笑意也带上几分真切。</p>

“无碍，还有许多事亟待解决，我这次就不去了，日后还有机会。”</p>

这人每天管理庆州府事宜，筹划未来发展，并不比行军打仗容易。</p>

霍延邀他同饮，不仅仅是为了所谓的威望，更多的是希望他能借机放松一下。</p>

他觉得楼喻把自己拧得太紧了。</p>

仿佛身后有可怕的巨兽在追赶，他不得不刻不容缓地奔跑。</p>

霍延不再多言，告辞退下。</p>

楼喻想了想，吩咐冯二笔召来逢春和采夏。</p>

殿下许久没有吩咐她们做事，逢春和采夏差点以为自己被遗忘了。</p>

得到楼喻召唤，满脸喜色地跑来。</p>

“殿下，可是有事吩咐奴婢去做？”采夏兴奋地问。</p>

楼喻不由笑道：“之前让你和逢春留意行商，可有发现什么稀奇宝贝？”</p>

“殿下，确实有，不过只是玩物，奴婢见您日理万机，就没敢打扰您。”</p>

楼喻随口一问：“什么玩物？”</p>

“是奴婢从一行商那里买来的珠子，质地同咱们的琉璃有些像，不过没有颜色，有些稀奇。”</p>

楼喻：“……”</p>

这不就是玻璃珠吗！</p>

他正好没想好制造玻璃的借口，采夏这个发现，简直递了一个及时的枕头！</p>

他强忍惊喜，轻描淡写道：“竟是无色琉璃，确实稀罕，等得了空，一定仔细瞧瞧。”</p>

转而说起正事，“今日叫你二人来，是有要事交待你们。”</p>

逢春、采夏对视一眼，各自从对方眼中看出激动，忙道：“殿下请吩咐！”</p>

“今日府兵剿匪归来，其中有百余位姑娘家，皆是被山匪掳掠上山的，如今她们有家不能回，又无营生的手段，若是能为她们寻些活计糊口，当是一件善事。”</p>

楼喻言罢看向她们，只见两人皆面露愤恨，目含晶莹，想来是同为女子，颇为感同身受。</p>

“殿下，她们太可怜了！”采夏义愤填膺，“那些山匪合该断子绝孙！”</p>

逢春亦颔首表示赞同。</p>

欺辱女人的男人，不得好死！</p>

楼喻道：“她们受人欺辱，心思敏感，一定不愿与男人接触，我思来想去，此事唯有你二人适合去办。”</p>

“殿下请放心！奴婢一定会让她们重新来过！”</p>

采夏俨然已将那些苦命的女子视作自己的责任了。</p>

“好。”楼喻吩咐道，“先为她们寻个僻静的住处，仔细登记每人的身份，再给她们安排制衣缝补这类轻巧的活计。”</p>

采夏和逢春领命退下。</p>

翌日一早，霞光万丈。</p>

来自阳乌山的“客人”在城外待了一夜。那些女子被府兵隔开，全都聚在角落里苍白着脸色，有的甚至默默垂泪。</p>

她们漫无目的地随军来到庆州，如今不知未来在何处。</p>

若非一腔愤怒和不甘吊着，她们或许早就选择自戕，而非拖着一具污浊的身躯，在黑暗的尘世中苟延残喘。</p>

那些畜生还没死，她们为什么要死！</p>

忽然，一队人马从城内而出，打头的正是剿匪的少年将军。</p>

他俊眉星目，一袭玄衣凛冽强势，骑在马上，俯视一众山匪，道：</p>

“殿下有令，阳乌山匪众烧杀抢掠，为患多年，令无数百姓无辜枉死，为替□□道，今日当诛恶首！”</p>

所有山匪头目惊恐地看着他。</p>

本以为将他们带到庆州，是为了充军或者做苦力，没想到会杀了他们！</p>

他们挣扎惊呼，连连求饶，却挣脱不开府兵的桎梏。</p>

一些万恶的匪首被提溜至人前，他们被绳绑着，被人踢跪在地，就像待宰的羔羊。</p>

曾经，他们将过路的百姓当做鱼肉，如今，到他们面对冰冷的刀刃了。</p>

不远处的姑娘们见状，不由鼓掌大笑，太好了！</p>

实在是太好了！</p>

就是这些为非作歹的恶徒，毁了她们一辈子！</p>

杀得好！杀得太好了！</p>

当然，欺辱她们的不仅仅是这些人，还有那些叫不上名号的匪众。</p>

可她们也清楚，那些匪众是不可能杀完的。</p>

能诛恶首，就已经让她们心满意足了。</p>

城楼上，楼喻携郭濂及一众官吏，俯视城墙下诛杀匪首的血腥场景。</p>

郭濂等人都是文官，哪里见过这等残暴血腥的场面，除去见多识广的司狱官，其余官吏皆面色苍白，摇摇欲坠，呕吐不止。</p>

楼喻面上带笑，神色悠然。</p>

“诸位大人看得可还尽兴？这些都是阳乌山无恶不作的匪贼，如今已悉数被擒。如此一来，郭大人便可上奏朝廷，表功领赏。”</p>

他越是云淡风轻，郭濂等人对他的畏惧便越深。</p>

一个不过十四、养尊处优的王府世子，面对此等场面，竟丝毫不觉害怕，反而兴致勃勃，极为享受，实在叫人胆战心惊！</p>

血腥味随风钻入郭濂鼻中，郭濂又干呕一声，苍白着脸连忙摆手：“此功当属殿下，下官不敢冒领。”</p>

“郭大人太见外了，”楼喻双手扶在城墙上，笑容温和至极，“你是知府，而我不过是个无权无势的世子，此功你当得。”</p>

霞光绚烂下，年轻世子的脸愈发清隽，他着一身天青长袍，袍角随风舞动，端得是霞姿月韵、飘然出尘。</p>

只可惜，这般无害的外表下，竟藏着那般令人恐惧的凶兽！</p>

郭濂无奈道：“殿下若有吩咐，还请直言。”</p>

匪首已诛，金轮乍现。</p>

楼喻转首面对郭濂，神色锐利：“我要你上书朝廷，将阳乌山地界全部纳入庆州府行政管辖内。”</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