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第五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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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知道他报了名，不由道：“大贵啊，你真打算自家地里种棉花？”</p>

马贵知道他们要说什么，面上乐呵呵道：“什么自家地？不都是殿下赏赐的？殿下想种什么种什么。”</p>

其余人面上一热，换了个话题。</p>

理是这个理，但真正愿意冒险的又有几人？</p>

可不管怎么说，总会有如马贵这般知恩图报的人。</p>

楼喻成功征用了适量的土地。</p>

他叫来姚金、林大井，道：“棉花种植极为重要，你二人必须通力合作，在庆州百姓面前做个表率！”</p>

二人异口同声：“是！”</p>

只要棉花有产出，只要棉花能带来利益，老百姓就会自发地去种。</p>

未来几年，庆州的农作物将会以小麦为主，土豆和棉花为辅。</p>

转眼到了春耕。</p>

林大井这个农务总管当得很称职，去年秋收后，庆州有不少农户都开始沤肥，粪肥、磷肥等都用上了。</p>

楼喻向乌帖木购买那么多牛羊马匹，每日产出大量粪便，都供去了农田。</p>

还有疏浚河道时挖出来的淤泥，也都运去肥田。</p>

至于磷肥，除去牲畜骨头，那些鱼骨、虾壳蟹壳之类，都是紧俏货，甚至因此带动了捕鱼业的红火。</p>

海边的渔民还因此多赚了些钱。</p>

一环扣一环，这些都属于联动效应。</p>

等到来年，农户获得丰收，拥有更强的购买力，就又能带动工商业的发展。</p>

如此循环往复，庆州城会越来越好。</p>

就在农忙时节，郭府忽然收到一封信。</p>

这封信到了楼喻手上。</p>

信是从京城寄来的，寄信人是郭濂的同年旧识，也就是同一年考上进士的好友，叫方焕。</p>

这位方焕如今在京城任工部侍郎，算是不小的官了。</p>

他在信中说：</p>

“郭兄啊，经年不见，甚是想念，近来可好？听说你在庆州经营有道，日子过得很红火啊，不像我，日子过得一团糟。</p>

“京城而今不太平啊，他们斗得昏天黑地，我真担心自己会被波及。令郎今年有十七了吧？有郭兄教导，一定才华横溢，可惜我那不成器的愚儿，实在让我不省心！</p>

“这样吧，我让那个不成器的去庆州代我看望你，再向令郎多学些经纶，还请你多多照顾啊！”</p>

看完信的楼喻沉默良久。</p>

冯二笔见他神色凝重，担心问：“殿下，可是信中说了不好的话？”</p>

楼喻摇摇头，眉头紧锁：“我只是在想，这位方侍郎的心是有多大！”</p>

“啊？”</p>

“眼下外头乱成这个样子，他都不担心他儿子路上遇难？”</p>

楼喻不是在诅咒方侍郎的儿子，他只是就事论事。</p>

冯二笔也觉得如此：“按理说，能考上进士的都不会太傻。”</p>

此话有理。</p>

所以，这位方侍郎说的话不能全信。</p>

到底能有什么事，让他不惜儿子前路坎坷，也要将儿子送出京城呢？</p>

莫非，京城出了变故？！</p>

他立刻叫来冯三墨。</p>

“你看看这信。”</p>

冯三墨接过一览，面色微变，迅速跪地道：“奴失职，未能及时辨明京城形势！”</p>

“嗯，立刻让暗部查清，方焕为什么急于让儿子离开京城。”楼喻淡淡道。</p>

“奴遵令！”</p>

冯三墨退下后，楼喻闭目回忆原书情节。</p>

但很可惜，他只记得，正乾三十年，起义军首次在桐州登上舞台。</p>

这股起义军自称“天圣教”，自诩为天圣教徒，是来凡间救苦救难的。</p>

短短时间内，天圣教笼络无数贫苦百姓，声势极为浩大。</p>

起义军首领为“天圣大帝”，其座下还有不少“仙班”，整个教派神神道道的。</p>

起初，朝廷没有太将这个滑稽的天圣教放在眼里，象征性地派遣军队镇压几次，见其不再作乱后就没管了。</p>

谁知正乾三十三年，天圣大帝率领一众仙家和教众，差点冲破京城城门！</p>

皇帝这才惊觉形势严峻，连忙派兵遣将。</p>

然而，经过几轮朝中倾轧，朝中再无可以领兵作战的优秀将领，屡战屡败。</p>

后来还是特意从边关调遣将领，逼退天圣教。</p>

大盛内乱，北蛮又怎会不抓住这个机会？</p>

边关得用的将领被调走，蛮王便率部强攻边境，导致大盛接连失去城池。</p>

彼时，庆州又被起义军和盐工攻破，霍延离开庆州城，开始他的逆袭之路。</p>

而今正乾三十年春，距起义军差点攻破京城还有三年。</p>

他原本以为，自己尚有三年时间。</p>

可方焕的信，陡然让他生出危机感。</p>

到底是什么变故，让方焕不惜做出这样的选择？</p>

冯三墨还没查到消息，楼喻便加派人手，迅速垒砌新城城墙，并调拨府兵，加固旧城城墙。</p>

不久，冯三墨带回消息。</p>

皇帝年事已高，京城太子党和三皇子党斗得不可开交，方焕的的确确是担心受到牵连，这才先送走儿子。</p>

方焕是太子党，而今三皇子党不断势大，隐隐压住太子党，局面非常严峻。</p>

这对楼喻来说是虚惊一场，不是什么大变动就好。</p>

他虽通读原著，可原著的视角一直放在霍延身上，庆州城破之前的情节基本很少有提到京城的。</p>

是以，太子党和三皇子党的交锋过程，楼喻并不是很清楚。</p>

他只知道，庆州城破的那天，皇帝还没死呢。</p>

他问冯三墨：“太子党有哪些人？”</p>

“为首的是范家，严、沈、姜都有参与。”</p>

楼喻目光微眯。</p>

范家。</p>

因起义军差点攻破京城是一件大事，所以书中有写。</p>

范家就是在这场京城保卫战中牺牲的。</p>

他之前还觉得奇怪，一个文官家族，为什么会全部殉难？守卫京城的不应该是武将吗？</p>

即便范家守节，那也该是城破之后再自戕吧？</p>

如今想来，或许这守卫京城一战中，还掺杂着其余利益牵扯。</p>

比如，三皇子党试图借机铲除太子党的忠实拥趸。</p>

可还有一点很矛盾。</p>

范家的毁灭是在三年后，也就是说，而今范家抑或是太子党还远远没到山穷水尽之时，为何方焕会这么着急留后路呢？</p>

除非——</p>

眼下的局势发展，已经脱离原著节奏了。</p>

楼喻思来想去，觉得只有这个解释最为合理。</p>

如果真是这样，他的三年发展时间，许是要缩短了。</p>

于是，庆王府以及亲近楼喻的一干手下，都发现楼喻变了。</p>

他比之前更加废寝忘食，朝乾夕惕。</p>

谁来劝都不行。</p>

冯二笔急得没办法，只能每天不断地替楼喻按摩舒缓，照顾好他的起居生活。</p>

在他的施压下，所有人全都高效完成工作。</p>

弦绷紧了会断，人也一样。</p>

楼喻心中紧迫无人能够理解，他又无法跟人倾诉，只能独自承担。</p>

他每晚都会失眠睡不着，脑子里全都是庆州城今后的发展计划。</p>

他必须要保庆州城万无一失！</p>

在这样极端的高压下，楼喻终究还是没扛住。</p>

他病了。</p>

脑子发热，烧糊涂了，躺在床上连续不断地叫“妈”。</p>

不过他嗓子干哑，声音很浅，没人能听清。</p>

庆王妃心疼地直流眼泪，楼荃衣不解带地照料床前，哽咽难言。</p>

陈川柏替楼喻诊了脉，半晌后叹息一声：“殿下忧思过度，郁结于心哪。”</p>

他是亲眼见证庆州城变化的，他很清楚楼喻在其中灌注了多少心血。</p>

正因如此，陈川柏才格外心疼他。</p>

庆王妃哭道：“也不知道他天天急什么，怎么劝也不听，都急病了。”</p>

“王妃切勿忧心，殿下没有大碍，老朽开张方子，等热退了，再用些静气凝神的药。”</p>

“好，多谢陈大夫。”</p>

陈川柏摆摆手：“王妃折煞老朽了，老朽为殿下诊治是应该的，殿下是咱庆州的主心骨，大家都盼着他好呢。”</p>

他这话说到庆王妃心坎里，庆王妃擦掉眼泪道：“陈老有心了。”</p>

霍延在野外训练骑兵，不在城中，得知消息时，已经是第二天。</p>

他立刻策马飞驰，直奔庆王府。</p>

楼喻已经醒了，正靠在床上喝药。</p>

“殿下，霍统领在院外求见。”杂役来禀。</p>

冯二笔皱眉道：“他不会又来找殿下商讨军务吧？殿下，您病还没好，大夫说了不能多思，要放松，才能好得快。不然奴去问问，要是事情不重要，奴便回绝了。”</p>

在冯二笔心里，楼喻的身体最为重要，其他事情都要靠边。</p>

楼喻喝完药，将碗递到他手上，微笑道：“没事，让他进来。”</p>

很快，霍延一身戎装踏进屋子。</p>

一眼就看到床上面色憔悴的世子。</p>

楼喻笑意浅浅，问：“你站那儿做什么？过来坐。”</p>

霍延沉默在他榻前坐下。</p>

“来找我什么事？”</p>

霍延已知他的病因，自然不会真的说事儿，但又不能什么事都不说，便道：</p>

“阿琼亲手做了几个纸鸢，她托我问你，要不要一起去踏青。”</p>

初春之际，正是踏青好时节。</p>

冯二笔精神一震，连忙附和：“是啊殿下，现在正是踏青的好时候，奴也有好久没有放过纸鸢了，殿下能不能带奴一起去？”</p>

楼喻哪能不知他们心意？</p>

他失笑道：“行，咱们一起去踏青。”</p>

庆王府上下听说殿下要踏青，全都喜气洋洋。</p>

庆王妃亲自为楼喻备了一车零碎吃食，又嘱咐他一定要多穿些衣服，避免野外风寒。</p>

楼喻本想带着一家人一起去踏青，但庆王就喜欢宅着，庆王妃只爱舞刀弄剑，楼荃又忙着财务工作，到最后，他只能带着冯二笔去。</p>

他们去的是南门郊外。</p>

春日明媚，草长莺飞。</p>

楼喻前段时日绷紧的心神确实放松了一些。</p>

他骑马与霍延并辔而行，笑问：“不是说阿琼做了纸鸢？她怎么没跟来？”</p>

“她和阿煊已经去了。”霍延道。</p>

楼喻惊讶：“那你怎么没有一起去，反而先来王府了？”</p>

“我是统领，自然得紧随殿下。”</p>

这话说得自然，也很合理，楼喻只当他在表忠心，不由失笑：“你都说是出来踏青了，还这么严肃正经？”</p>

他转头问冯二笔：“二笔，你说是不是？”</p>

“殿下，这次奴站霍统领，嘿嘿。”冯二笔大着胆子道。</p>

他觉得霍延看重殿下安危，值得表扬。</p>

楼喻摇首失笑。</p>

三人同行至一处荒野，不远处霍琼和霍煊正蹲在地上摆弄纸鸢，杨继安竟然也在。</p>

“殿下来了！”杨继安率先看到，立马站起来往楼喻这边跑。</p>

他长了一岁，拔高不少，如今看起来有大小伙儿的模样了。</p>

“殿下，纸鸢都弄好了，咱们一起放纸鸢吧！”</p>

楼喻笑着下马，“好啊，看谁放得最高。”</p>

杨继安干劲十足：“殿下，我可会放纸鸢了！一定不会输！”</p>

“是吗？我放得也不差！”</p>

杨继安嘿嘿一笑：“手底下见真章！”</p>

“行！”</p>

两人来到霍琼面前，让霍琼给他们发纸鸢。</p>

楼喻拿到的又是小兔子图案的。</p>

他无奈，总不能因为属兔，他总是跟兔结缘吧？</p>

杨继安的是一条小蛇。</p>

放纸鸢是个技术活儿，楼喻自诩技术不差。</p>

他让冯二笔托着纸鸢，迎风跑起来。</p>

等纸鸢渐渐升空，他便一点一点放线，边放边控制牵扯纸鸢的方向和力道。</p>

为了不让纸鸢掉下来，楼喻必须集中注意力，不能有丝毫分心。</p>

他牢牢盯着不断升高的纸鸢，渐渐忘记了所有的愁绪与烦恼。</p>

“哇！殿下好厉害！”</p>

霍琼兴奋惊呼。</p>

霍煊也不甘示弱：“殿下飞得好高！”</p>

不远处杨继安听见，看看自己的纸鸢，又看看楼喻的纸鸢。</p>

殿下的纸鸢是真的好高啊！</p>

殿下怎么什么都会！</p>

这一分心，杨继安的纸鸢急转直下，歘一下栽到地上。</p>

他跑过去捡起来，便也不放了，就看着楼喻到底能放多高。</p>

牵引线终究有限，纸鸢已经到了它最高的位置。</p>

冯二笔兴奋地鼓掌：“殿下太厉害了！”</p>

还不忘“强迫”别人附和：“霍延你说是不是！”</p>

霍延静静凝视楼喻，眸色暖融，笑意轻浅。</p>

“嗯，厉害。”</p>

长时间拉线，楼喻的胳臂都举酸了，可他舍不得丢下纸鸢，便道：“二笔，过来替我！”</p>

冯二笔立刻跑过去接替位置，他技术也不差，溜了一圈都没掉。</p>

放了会纸鸢，楼喻心弦愈发舒缓，他走到霍延面前，捶了一下霍延的前肩：“谢了。”</p>

霍延问：“要不要跑马？”</p>

此地平坦，又没什么人，的确适合跑马。</p>

“走！”</p>

楼喻利落上马，不等霍延便扬鞭疾驰而去。</p>

但师傅就是师傅，他的马术是霍延教的，到底还没青出于蓝，很快就被霍延赶上。</p>

纵马原野，肆意狂放。</p>

楼喻这才真真切切感受到久违的放松。</p>

这一放松，他整个人都变得慵懒。</p>

马速渐渐变缓。</p>

霍延就像他说的那般，一直紧随左右。</p>

楼喻迎着和煦阳光，轻叹一声：“霍延，我有点累了。”</p>

来到这里不过一年多，他却觉得已经过了好久好久。</p>

这一年他殚精竭虑，唯恐乱世中没有一处安身之所。</p>

他想将庆州城打造成一座固若金汤的堡垒，他想让治下的百姓过上安定和乐的日子，他想……</p>

他想做的事太多太多了。</p>

楼喻是真的觉得有些累，从身到心，没有一处不疲乏。</p>

霍延眸色深深：“累了就歇一歇。”</p>

他语气平淡无波，似乎歇一歇极为轻巧。</p>

楼喻失笑：“你们不明白。”</p>

那种风雨欲来的紧迫感，没人能懂。</p>

“但我们可以为你分担。”</p>

霍延直直望进他眼底，“你不必一个人扛。”</p>

楼喻欲答，却被抢了先。</p>

“而今庆州兵力共一万六千余，除去边军与京畿驻军，没有其他军队能与我们有一战之力。”</p>

“还有叛军。”楼喻一脸认真。</p>

霍延：“……”</p>

他不由失笑：“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殿下在京城都能搅动风雨，何必担心叛军？”</p>

楼喻：“皇帝和朝臣尚需戴着面具，只要我的面具不比他们差，我就不一定会输。而叛军，他们什么都没有，只有一条命。”</p>

与人过招，他不惧；但与人拼命，他做不到完全冷静。</p>

霍延此时此刻，终于明白楼喻的心结所在。</p>

眼前这人，担心的是庆州百姓受到伤害，他不愿看到他们流血牺牲，所以他拼了命地要将庆州城变成坚壁固垒。</p>

他怎会……如此可爱。</p>

“殿下，我也只有一条命，我不怕。”</p>

他这么想，也便这么说了。</p>

柔软的春风拂过耳畔，楼喻怔然望着他，动了动唇，却什么也没说出来。</p>

“在我死之前，定会保庆州城安然无恙。”</p>

霍延如是说。</p>

少年统领的话，犹如一柄利剑，倏然刺透楼喻的胸腔。</p>

巍然剑光瞬间斩灭深埋心底的忧虑，强势注入无穷无尽的悍然无惧。</p>

阳光洒满身上，暖洋洋的。</p>

楼喻情不自禁伸出右手。</p>

“我信你。”</p>

霍延伸手与之交握，握住了指缝间那一缕阳光，轻且坚定。</p>

“定不负君心。”</p>

作者有话要说：　　喻崽辛苦了~</p>

PS：作者也有点累了~请多多鼓励鸭~感觉数据有点凉凉[猫猫叹气]</p>

感谢在2021-04-04 22:36:30~2021-04-05 21:10: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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