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第一百零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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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熙二年五月廿一, 桐州归降。</p>

庆军彻底掌控京城以东的大部分州府。</p>

楼喻封锁消息，在桐州陈师鞠旅，并关注汤军的动向。</p>

得知汤诚已从越州启程, 往桐州进发, 楼喻立刻同霍延等人制定作战计划。</p>

庆军悬旌万里, 斩关夺隘，士气正值高涨, 所有人都等待着最后一战。</p>

五月廿四, 楼喻率军前往桐州边界。这里地势平坦开阔, 是汤军入桐的必经之路。</p>

庆军在此安营扎寨, 以逸待劳。</p>

汤诚领兵一路打到越州，汤军定已疲惫不堪，再从越州赶往桐州, 一路劳顿, 更加雪上加霜。</p>

以昂扬之军对阵一支疲师，再加上严密的作战计划，楼喻相信，汤军必败无疑。</p>

五月廿六，庆军斥候探到汤军斥候踪迹，得知汤军就在二十里外，遂立刻分工, 一部分斥候杀掉汤军斥候，一部分返回大营汇报军情。</p>

霎那间, 旗帜高扬，三军齐发。</p>

斥候久久不回，汤诚立刻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顿觉毛竖骨寒。</p>

楼喻已经拿下桐州城了？</p>

怎么会这么快！</p>

但随之升起的, 就是一种果然如此的情绪。</p>

楼喻已经做了太多令人匪夷所思的事情，汤诚就算嘴上不承认，心中也不可避免地生出叹服。</p>

这种叹服，比当年面对霍义将军的时候更甚。</p>

庆军就在前方，大战一触即发。</p>

汤诚立刻收敛心神，调整阵型，在心脏狂跳中，一步一步接近庆军。</p>

天穹高远，平野辽阔。两军对垒，鼓角齐鸣。</p>

此处为桐州边界，地名昌奎。</p>

几万人的野战，并非说打就打。双方需要观察对方的阵型，及时做出调动。</p>

这种情况下，两军先会进行一场骂战。</p>

庆军派出的是杨继安。</p>

他骑在马上，立在长盾兵后头，高声喊道：“堂堂西北军，竟自甘堕落，沦为反贼窃国的工具，我真是替你们感到悲哀啊！”</p>

汤军同样出列一人，轻蔑道：“庆军是没人了吗？竟派出嘴上没长毛的娃娃出阵！”</p>

“哈哈哈哈，小爷我确实比老伯你年轻，还能比你多活好些年呢！”</p>

“竖子无礼！”</p>

“哪里比得上老伯背叛朝廷，与窃贼同流合污？”杨继安语速极快，“汤贼一无仁德，二无能耐，跟史贼无异，你们给他卖命有什么用？有这闲工夫，不如回家种土豆去吧！”</p>

对方怒不可遏，一时找不出话来反驳，只能逮着杨继安骂娘。</p>

杨继安被骂也无动于衷，他心态极为平和，丝毫未受影响，依旧不疾不徐地说道：</p>

“我是看你们可怜才善意提醒你们，跟着汤贼根本没有前途，他除了会杀人还会干什么？想想你们以前，都是保家卫国的英雄，再想想现在，天下都说你们是叛党逆贼！”</p>

“就因为汤贼，你们的亲人，你们的家园，你们的同袍，一个个因为战火失去生命。你们攻打皇城时死了多少人？攻打越王时又死了多少人？光是这么一想，就觉得太惨了，实在是太惨了！”</p>

“咱们东安王宽厚仁爱，云行雨施，你们只要愿意归降，王爷必定不会伤你们性命！”</p>

言罢举刀大喊。</p>

“缴械不杀！”</p>

身后士卒皆齐声高呼。</p>

“缴械不杀！”</p>

“缴械不杀！”</p>

“缴械不杀！”</p>

千人声音传得很远，大多数汤军都听到了。</p>

说句实在话，他们经历了皇城之战，又远征越王，早已满身疲惫、满心仓惶，根本不剩多少斗志。</p>

他们面对的不是北蛮侵略者，而是精锐强悍的正义之师！</p>

他们高牙大纛，他们巍然凛冽，仿佛一座永远也无法越过的高山。</p>

这么一想，汤军士气更加低迷。</p>

汤军将领不得不用金银财宝、高官厚禄稳定军心。</p>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p>

只要他们打败庆军，只要他们幸运地活下来，他们就能登上高位，获得财富，成为人上人！</p>

动摇的军心再次稳定下来。</p>

时机已到，杨继安退回中军。</p>

“咚——”</p>

庆军整齐跨出一步。</p>

“咚——”</p>

庆军继续前进一步。</p>

“咚——咚——咚——”</p>

在战鼓的激扬声中，六万大军步伐一致地向前逼近。</p>

旌旗蔽日，战马嘶鸣。</p>

汤诚由衷感到一股巨大的压力。</p>

他位于军阵中心，轻颤着手指挥军队前进。</p>

三百步，弓兵搭箭。</p>

二百步，弓兵张弦。</p>

一百八十步，汤军继续前进，庆军鼓声顿歇，全军驻足，弓兵开射！</p>

箭雨铺天盖地射入汤军阵中，痛叫声、哀嚎声此起彼伏。</p>

一百八十步，在汤军的射程外，却在庆军的射程内。</p>

尚未对敌，便已露败相！</p>

汤诚大惊，庆军的弓箭竟有这么远的射程！</p>

要是继续下去，不仅己方损失惨重，士气也必受打击！</p>

他立刻下令：“前锋向前冲击——”</p>

他不能任由庆军射杀，他必须抢夺主动权！</p>

前排长盾兵迅速拉开空隙，汤军前锋身着盔甲，手执利刃，大喊着朝庆军奔袭过去。</p>

他们试图一波冲垮庆军前排阵营！</p>

庆军训练有素，依指挥旗语，长.枪兵迅速上前，通过长盾兵的空隙，将一排排密密麻麻的枪头对准汤军前锋。</p>

精钢所制箭头，于烈日炎炎下，反射出刺目的锋芒。</p>

最前头的前锋军撞上枪头，用身躯开道。后头的前锋军迅速补上，挥刀砍向盾兵，试图冲破庆军阵营。</p>

他们冒着漫天箭雨，化为最尖锐的兵器，不要命地冲撞上来。</p>

只要破开庆军前排防御，只要冲垮庆军阵营，他们就有希望！</p>

西北军的战斗力还是值得肯定的。</p>

汤诚的主动出击确实给庆军带来了压力。</p>

但也仅仅是压力罢了。</p>

想要冲垮庆军的防御阵营，简直难如登天。</p>

越来越多的汤军死在长.枪和箭雨下，鲜血染红了枪头和盾牌，在大地上汇流成河。</p>

枪林刀树，血雨腥风。</p>

时机已至。</p>

金鼓连天，号角长鸣，醒目的庆军旗帜交错纵横。</p>

弓兵退后，一排身长臂壮的弹兵上前。</p>

他们身携囊袋，在后续汤军即将冲过来时，从囊袋里取出震天雷，点燃引线。</p>

弹兵臂力强劲，准头极高。</p>

一颗震天雷落入汤军前锋队伍，只听轰然一声，四野震动。</p>

紧接着，数不清的震天雷投入汤军前锋军中，摇山振岳，响彻平野。</p>

霎那间，飞沙走石，昏天暗地，惨叫连连。</p>

汤军何曾见过这般神异的武器？</p>

那一颗颗铁皮球，仿佛一道道天雷劈在阵中，令人目眩耳鸣、亡魂丧胆。</p>

不仅仅是人，战马亦骚乱不迭。</p>

庆军的战马已经熟悉震天雷的巨响，但汤军的战马却是第一次。</p>

它们扬蹄嘶鸣，若非骑兵训练有素，早已崩溃逃开！</p>

“老天爷！那是什么！”</p>

汤军将领目眦欲裂，齐齐握紧缰绳，惊骇地望着交战区域。</p>

那是何等毁天灭地的威力！</p>

庆军有这样的武器在手，自己还能赢吗？</p>

不少前锋军已被吓得丢盔弃甲、抱头鼠窜！</p>

楼喻稳坐中军，放下望远镜，对霍延说：“趁对方军心溃散，一举冲垮他们阵型！”</p>

霍延立刻传令下去。</p>

军旗挥舞，战鼓雷鸣。</p>

重甲步兵手持长刀，向汤军发起全力冲击。</p>

他们全副武装，甲胄厚重森然，长刀坚实锐利，在密集激昂的鼓声中，趁汤军动乱之际，犹如一把尖锐的利箭，硬生生冲垮防御战线。</p>

宿铁刀，斩甲三十札。</p>

凛冽的钢刀狠狠劈下，长盾乍裂，盔甲尽毁。</p>

汤军挥刀格挡，只觉虎口崩裂，手上长刀竟脆然断裂。</p>

惊愕之际，刀已落下。</p>

如切菜一般。</p>

比起庆军的长刀，汤军的刀无异于螳臂当车。</p>

重甲步兵势如破竹，长驱直入，所到之处，残肢遍地，血流漂橹。</p>

汤军的刀劈不开庆军的甲，庆军的刀却可以毁灭一切。</p>

太可怕了，简直太可怕了！</p>

汤军惊恐万状，节节败退，溃不成军。</p>

而重甲步兵的侧翼，皆有弓兵、盾兵、弹兵抵挡敌人攻势，辅助他们继续冲毁敌方阵营！</p>

汤诚声嘶力竭：“变阵！变阵！”</p>

然而，前方汤军已然碎心裂胆、恇怯不前，军队已现乱状。</p>

庆军传令旗再次变幻，鼓点愈发密集。</p>

所有人都明白，已经到了真正冲锋的时候了。</p>

轻甲步兵一手圆盾，一手短刀，沿着重甲步兵凌厉劈开的伐道，开始了决定乾坤的终极大战。</p>

混战开启。</p>

庆军装备精良，士气高昂，一路劈甲砍人，冲坚毁锐，一点一点击溃汤军所剩无几的意志。</p>

刀光剑影，赤地千里。</p>

庆军指挥台，霍延看向楼喻。</p>

男人身着银甲，踔厉风发。</p>

“我去了。”</p>

楼喻一下擒住他的手腕，神色郑重狠厉：“定要保护好自己，你若做不到，我必……”</p>

他也不知道自己会如何。</p>

霍延锋锐的眉目刹那变软，他回握楼喻的手，轻且坚定道：</p>

“等我回来。”</p>

言罢，银甲如星流霆击，迅速远去，唯见将旗屹立于苍穹之下。</p>

仅仅冲破汤军防御是不够的。</p>

他们要做的，是将汤军悉数包围歼灭。</p>

在汤军惊慌失措之际，庆军左右两翼，分别有五千重甲骑兵率先出动。</p>

他们身着重甲，头戴钢盔，脸上覆着铁制面具，连胯.下战马都武装到牙齿。</p>

重甲骑兵从侧翼发动，因为装备太过沉重，他们的初始速度并不快。</p>

从侧翼绕行至汤军侧翼，这一段路给他们留下了足以加速的距离。</p>

大地轰鸣，原野震颤。</p>

重甲骑兵加速到极致，呈三角尖锥之状，携地动山摇之势，如一柄坚不可摧的利剑，硬生生破开汤军侧翼。</p>

掀天揭地，海沸江翻。</p>

剑尖刺开一个小口，其后剑身浩浩荡荡，骇龙走蛇，不断扩大裂口。</p>

在人力不可比拟的冲撞下，无数汤军飞向半空，落地后又被踩踏而亡。</p>

碾压性的威势，令一众汤军寒心破胆，毛骨悚然。</p>

他们尖叫着、奔跑着、惨叫着，哀嚎痛哭声此起彼伏，在原野上空回荡不息。</p>

西北军惯来以轻骑为主，何曾见过如此可怖的重甲骑兵？</p>

他们简直就是一群阎罗！</p>

可即便再恐惧，他们也不得不服从军令，一股脑儿冲上去，企图用人海战术将这一万重骑淹没剿杀。</p>

然，重骑之后，轻骑紧跟而上。</p>

他们手持连弩，将意图包围重骑的汤军射杀。</p>

他们身携震天雷，时不时扔向汤军，进行无情轰炸。</p>

龙血玄黄，人仰马翻。</p>

重骑开道，轻骑相辅，其后轻甲步兵举刀冲入敌阵，从侧翼硬生生将汤军前后军分割开来。</p>

如此一来，便可形成数个包围圈，进行鲸吞蚕食。</p>

霍延身在轻骑队伍中，亲自深入敌军，寻找良机。</p>

近了。</p>

更近了。</p>

在重骑兵的冲锋下，他们的队伍越发接近汤军指挥台。</p>

霍延立刻挺直腰背，抽箭搭弦。</p>

他手里的弓箭极为特殊，是霍煊根据他的膂力专门研制出来的。</p>

射程可达二百三十步，冲劲极强。</p>

箭支乃精钢铸成，坚实而锐利。</p>

千军万马中，一支箭凌空而去，如星驰电发，咻然射向汤军帅旗！</p>

精钢制成的箭尖准确钉入旗杆，箭身嗡然震颤，被鼓角声和嘶吼声淹没。</p>

帅旗轰然倒塌！</p>

楼喻用望远镜看得清清楚楚，不由扬唇一笑，即刻下达军令。</p>

传令官变换旗语，鼓手见罢，迅速击鼓传声。</p>

“咚咚——咚咚——咚咚——”</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