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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依旧晴朗,只是日光比昨天又灰去了一些,夜间冻起的薄冰直到中午才渐渐看不见了。于三九天行军来说,没有雨雪已是很难得的好运气了。
日暮时分,三千人的队伍终于回至了出发时的清波门,戌时正已进了内城。张庭、邵宣也忙于将兵士回拨至原属营组,各相安顿好,已近了午夜。才有余暇回过神来,细思适才入内城时,顺口问来的一个回答。
——“没见君黎大人回来。”
当然,夏琰可能只是没走那个门。或者,夏琰回来的时候,并不是这个人当值。可派人去往朱雀府邸,得的也是同样的回答,那么这个午夜,仿佛就一下子更冷了十倍。
他真没回来?两个人面面相视,没有说话,但眼神里明明白白,都是这五个字。
他们都明白,此时此地,重要的不是他那个人,而是——他手上的那块牌。
禁军归队,按理按约,都当然是要回禀御前,同时交还半块符令。可——夏琰没回来,谁来回禀?符令在他身上,自己这二人,又能交出个什么?
“这可不是要我们的命?”张庭道,“早知道他没来,我们也晚几天回来,那就是他的过错——可现在回来了,回来了就不能不上报,这——到了明日一早,令交不出来,报个什么也是白报,谁去当这个冤枉鬼?你去,还是我去?”
“他不会如此误事。”邵宣也镇静道,“明日一早,他说不定就回来了。”
“那万一不回来?”
“万一不回来,也绝非你我之罪。”邵宣也道,“你我做错了什么?”
“我们自然知道自己没做错什么,可皇上他……”张庭摇头道,“皇上他令牌收不回来,这不要龙颜大怒?逮不着他,这不就先逮你我问罪?”
“我倒不这么想。”邵宣也看着他,容色冷静,“符令这东西,一日都没交在你我手里过,我们向来只是见令行事,皇上自然知道。况且,君黎大人若是真如你所说,明日还不回来,那这禁城司防,就直接着落在你我身上。这个时候皇上若还将你我治罪——这可是年关,你认为谁又能当下就担得起殿前司、侍卫司?如今我们按期将三千人好端端带了回来,若说这不是功,反是过,恐怕也说不过去吧。”
张庭眼珠转动:“邵大人说得有理。那依你看,明日我们……?”
“符令既与我们无关,我们只写个回京奏报。如果皇上召见,那就去见,不召见,就罢了。”
“那就依邵大人所说——这奏报,看来得连夜写起来,这就先告辞了。”
邵宣也见张庭匆匆离去,心中料想他遇此等事情定必要去找他那位背后倚仗的主子问个对策。他也是身心俱疲,但今夜只怕还真回不得家,只能往侍卫司衙门里来。按理说,夏琰走山路,早就应该到临安了才是,他实未料到这一次他竟真未回来。张庭的话并非危言耸听——两半符令流落于外是什么后果,上意于此要如何处置,那个夏琰,难道真就从未想过,还是想到了,却定要意气用事,置之不理?
潜心里他还是相信夏琰明日定会回来。否则,这禁城诸方的处境,岂不就与朱雀身死,而他生死未卜的那几日一样,微妙而危险?他会将这好不容易握到手中的禁城之权轻易放弃,让好不容易压平的诸方心思重新蠢蠢欲动?就算只是为了朱雀,甚至是为了依依,他也不应会那么做。
是了。也许他只是没有回到内城。他若此行心情难遂,在这临安外城之中,岂不还有能一吐心胸的朋友?邵宣也想到此节,也顾不上什么奏报不奏报,骤然起身,到隔间寻一套便服换去身上装束,出门着人牵来马匹,便向外奔去。
深夜的一醉阁早已拴上了门,可邵宣也顾不得什么,还是用力敲起来。
厅堂里若有灯光,似乎一直有人,闻听敲门声,有人凑近门边,问了句:“谁啊?”
“请问……”邵宣也道,“夏君黎夏公子,可在此处?”
门“吱呀”一声开大,“邵大人……?”
说话的是沈凤鸣,显然他听出了邵宣也的声音。可他的表情也显得大惑不解:“你来这里……找君黎?”
邵宣也心微微一沉:“他没来过?”
“他不是与你一起回来的?”秋葵也自后面的桌椅间站起来。邵宣也发现,这堂间坐着好几个人,除了沈凤鸣与秋葵,还有几个不认得的少年。他摇摇头:“没有。”
“先进来说话。”沈凤鸣将他让进一醉阁中。
入夜时分禁军入城,虽然不从一醉阁这里过,但沈凤鸣等早知夏琰三天光景该要回来,这几天一直让人打探着消息,那三千人自不可能毫无声息,消息便传了回来。人多、天黑,传消息的人说没看见夏琰,他想或许真只是“没看见”,但一行人也由此都难以入眠,故此都聚在这堂中,猜测着他此行是什么情形。
为怕人多多有顾忌,沈凤鸣还是叫几个少年都散去了后面,只秋葵与他二人在此。邵宣也坐下。夏琰没来过——这个事实只叫他愈发有种不祥的预感。比起拓跋孤之死或许要给淮南乃至江南武林带来什么翻天覆地之变化,他觉得夏琰连同符令一起失踪对这个内城甚至朝堂的影响更让他不敢想象。
“你们,是他的知己好友。”他低着头,压低着声音,“也只有你们最了解,他心里是怎么想。昨日攻打青龙谷,我没有在正面,许多事不曾亲见,但问了、听了好多人,我想应当便是昨日真实之情形。我说与你们,你们或许能告诉我,他现在可能会做什么事,可能会去哪里。”
“好,”沈凤鸣道,“你说。”
烛光摇晃,打在三个人的脸上,一样的暗沉,一样的忧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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