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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黎方才竟是带着那一截绳子,跃了下来――只为能够到他。在沈凤鸣落于地面的几乎同时,他也落在了地面,只是他在空中将绳子甩来,用力拉住了沈凤鸣,而他自己却大概没半分缓冲。
沈凤鸣心中巨震。虽然早知与君黎是不必多言的朋友了,可――该算是讽刺吗?那个在鸿福楼上被自己一撞而坠落的道士,那个也曾依靠他人软绫相救才安然落地的道士,竟会用一样的手法来不让自己受伤。他自己可还好吗?谢峰德还在墙顶,他们的胜负大概还未决出,可君黎他――竟就从那一战之中径直跳下!
他不敢再放纵头脑里的晕眩,也压抑住方才的一切心如刀绞,慌忙起身去看。君黎看起来好像只有一些表皮的轻伤而已,夷然站了起来,反是边上的夏铮,面色有些发青。
他又省悟过来――正如那日在鸿福楼下自己曾安排了人接这落下的人,今日的夏铮见了君黎落下,堪堪就在身边,如何会由他这般坠地受伤,当然要伸手去救。只是事起仓促,他一人要消去这样坠力究竟是难,那强去接他的手臂不知是否已折,向前伸着,面上露出痛苦之色。
“夏大人,不要紧吧?”君黎脸色也有些抑制不住的发白。
夏铮忍痛摇摇头。“没事,反正――他们倒是忽然退了。”
沈凤鸣轻轻一怔,看向四周。的确,山匪不是他们的对手,已经没了战力,而黑竹会的人真的已退了。可这――这竟令他忽地悲从中来,强被抑住的难受涌起,他向门外便走。
他要去看子聿。他不能相信他真的死了。他希望和上次陈容容一样有奇迹。
绕着圆圆的土墙走了不知多少步,他忽然一停。子聿落下的地方围了许多人。许多黑衣人。有人见到他来,陡地一直身,道:“沈凤鸣!”
众人都警觉地站起,向后退了一些,子聿的身体便露出来。他一动不动地仰面躺着,那一支箭还斜斜插在胸口。
从他的样子,从众人的样子,他就知道自己已经不得不接受那一个永难接受的事实。那血流得满地黯淡,连那耀眼星河映在里面,都没有半分颜色。
他死了。真的死了。
他站着不敢动,正如那一排黑衣人也站着不敢动。可他看见了星光从他们眼里淌出来,正如他们也看到他眼里流动着的亮。
他真的想长嘶一声啊,可却竟发不出一点声音。子聿,你看到了吗?他们都听到了你的唿哨,他们都为这一声毫不犹豫地退了,你是他们名副其实的统领啊!可是我――可是我却害得你身死,你要我如何面对你?不要说你,就是现在站在那里看着我的任何一双眼睛,我都不敢看一看呀!
他逼自己上前,到子聿面前,半跪下来要看他。可便这样模模糊糊地一眼,他已经唏嘘到无法自持,不想在这许多人面前流泪,可那泪竟然止不住。子聿,我离你那么近,是不是那时只要我有一个动作不同,你就不会死?我明知张弓长是不会容许任何威胁存在的――怎么我偏偏就疏忽了呢?
无言数久,才有一个黑衣人上前,正是那个被君黎打落的少年。论职责,若子聿是统领,他该是此次的副职。
“我没看见那时发生的事情,但你该看得最清楚了。”黑衣少年显然也是抑了声音。“我听他们说是张弓长,究竟是不是?”
沈凤鸣才咬了唇,压住喉咙道:“你看见这支箭,难道还认不出。”
黑衣少年沉默。显然,他早已认出,只是或许还不肯相信。他想问为什么,可是却也已经不想问,似乎也是触动了什么情绪,语声终于无法平静,只摇头道:“我知道有些话说了不如不说,可我还是忍不住要告诉你――你知道子聿为了这次任务,花了多少心血?任务紧急,他为了制定这一路的计划,那几天都没有休息过,我与他偶有争执,他只是跟我说,‘沈大哥以前就是这样的’。哼,‘沈大哥’――他敬你如兄长,可却是你,在仙霞岭就破坏了他的计划,你知道他那几日有多难过、多痛苦、多纠结?可就算这样,他刚才,最后咽气之前,仍然一直问我们,‘沈大哥人在哪里’,‘我想见他说句话’。可你……偏偏没在。”
他说得有些发颤,沈凤鸣的身体也有些发颤。他没话可说――没有一句话可以为自己辩解。什么立场,什么义气,原来只是一己之私。很少怨艾这个世道的自己,第一次有了种心若尘灰之感,因为再是相信什么人定胜天,终究也改变不了那些无法挽回的事实。错过了便是永久的错过,便要嵌入他的记忆里,魂魄里,成为他这一生永无法弥补的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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