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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笛声渐渐从“静”变成了“动”,开始最大限度地极尽着每一个气孔的开合,狼奔豕突地高低上下。即便如此,秋葵还是觉得自己追不上那林中二人瞬息万变的声息。即便是他们自己——大概也追不上自己的心念如电。
那是种——大概只有身在战中,才能有的反应,不是旁观者可以揣测,甚至不是自己可以预料。沈凤鸣不过是在这个瞬间决定了抢先出手;而夏琰原打算借这坠落半竹尚未及地的势能向上拔起,寻一处落足后再思抢攻,他的右足甚至已经点在竹上——若不是便在此时,他看见沈凤鸣手中“彻骨”晦暗不明的色泽,好似积聚了雷霆的雨云。
他几乎立时明白自己再没第二次机会好好站定,思虑万后才舒服地出招。在任何一场势均力敌的较量中,完美的局面与完美的姿势都是不存在的,有的只是——断竹在他足下加速落地——他在沈凤鸣袭来的几乎同时,斜斜亦向他迎去。
“群星”。夏琰在月光被遮去的竹林暗色里抬头看见“彻骨”向自己袭来,脑中不知为何出现了这个词。沈凤鸣的面孔此时甚至都变成了背景——铺满视线的,只有匕首以极快的速度幻化着点点闪烁如星,仿佛无数忽明忽暗的、善恶不清的眼。
几乎不假思索地,他将长剑也挥出了道道虚影如缕。这是剑录第八招——他现在称之为“测”——以极快的速度变换着出招的虚实,比匪夷所思的“险”更叫人“测”不准来路。呜咽咽剑风裹挟快逾闪电的赤红迎击而上“彻骨”,如群星落下无数血痕。
连续不断的剑匕相交之声从笛声中击打而过,从远一些的地方听来,却竟像是“叮叮咚咚”的轻盈伴奏。直到——再什么样的烈风撞击也裹挟不了两个互不相让的身躯久长地停留在半空——叮咚声从半空终落地面,群星化为星尘,血痕淡入泥土。大概是某种杀手的本能令得两人于同时落地的瞬间不约而同充满戒备地向后跃开,各自向某一二竹后稍掩身形——但也同样是那种本能令两人都急切要寻着对方的破绽,以至于没有谁能真正停下脚步,便这样就着相隔数丈的距离,以同样的速度向着同样的方向不断急奔急停,默契得好像照着镜子。
夏琰将逐血回入了鞘,沈凤鸣将彻骨隐入了袖。适才在空中那一番极快的招式交换已经令两人都微微气喘,他们很可以就这样结束——即使再继续下去,大概也分不出胜负。可是——在这样的急奔之中,谁能肯定对方真的能与自己想的完一样,会在下一道或下十道竹影之后熄下战火,谁又能肯定对方收起兵刃是怀了握手言和的心思,而不是在伺机一击定论?就连秋葵的笛声也还依旧高下迂回地穿耳入心,不曾停歇,两个原就为决一胜负而紧绷起心弦的局中人,如何可能轻易停止?
“恶”。夏琰的心里想到了这个字。剑录第四招——“恶”,凌厉以之名扬天下,他也曾在与马斯一战中勉强用过一次。今时今日的自己,只消能有片刻专心聚意,当可完满用出这一招——只不知,沈凤鸣会否也愿意用这种方式决出胜负?
“殒星”。沈凤鸣的心里亦想到两个字。彻骨的雷霆一击,其实亦是自己自少年时起就得以在黑竹立稳脚跟的“杀手锏”,虽则——为不使人识出与彻骨的关系,他很少真正将匕首露出来,招式表象上也稍有区别——只不知,君黎是否知道我还藏了这一式“殒星”不曾用过?
在某一个瞬间,急奔的两人的目光忽越过繁繁重重的枝叶相遇,骤然间好像都从对方眼里读懂了什么。脚步忽停,这一次是真的停了,静静止止地立在原地。
夏琰将还鞘的剑抬了一抬,沈凤鸣也将笼住匕首的衣袖举了一举。如此——彼此的意思都算是确认了——终要有这万钧一击,才能算作是真决了场胜负。凶险?死生?大概只有看客才会念起。可惜,没有看客。所以——陷入其中的夏琰与沈凤鸣,是不记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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