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第八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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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春入夏，时不时便会阴天下雨。</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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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偃坐在王府正厅的门槛上，斜倚着名手雕镂的门庭，双眼无神的看着薄雾一样的细雨。</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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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中的山石景致无人整修，已经结了青苔，显得格外冷落寂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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珹王妃张氏穿着一身素白的衣裙，不施粉黛，头上只别着一根银簪。抚裙坐在顾偃身边，双手环住人臂膀，侧头倚着人肩头：“殿下，臣妾做了些清粥，给您端过来好不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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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偃恍惚回神，看着珹王妃那一身素白，蹙眉道：“母妃过世，父皇吩咐不许闻哭声，也不许见孝白，你怎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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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别说了，合府只有臣妾一人如此，如有苛责臣妾一人担承。”张氏抱着顾偃的胳膊，固执的与人靠在一起。</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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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偃伸手抚了抚张氏环住他的手臂，苦笑道：“今时今日我已给不了你什么荣耀富贵了。就连这个郡王的名号也只是个空架了，也许再错一步，本王便会万劫不复，你又何必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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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您是妾身的夫君啊。”张氏抬头，一双清澈见底的大眼睛满是温柔坚定：“您与我夫妇一体，本就是要荣辱与共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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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放心吧，若本王真有一日入罪，会先与你签了和离书放你自由的。”顾偃苦笑着摇摇头：“说起来，本王还真是个笑话。从生来便要拼了命的讨君父欢心，从不敢像老六那般任性，更不敢像老七那样倔强，结果呢？君父所有的重视和宠爱，都只是为了稳住君臣之心罢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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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妾不和离，妾不与你和离。”张氏贴着顾偃的身了与人一齐看着空荡荡的院落：“无论是富贵也好，责难也好，妾都要陪着你。”</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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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陪我么？”顾偃悠悠的叹出一口气，悲哀道：“过去本王一直觉得，父皇是最偏爱我的。因为父皇从不责难于我，连高声斥责都很少。本王一直以为是因为本王做得好，父皇才会如此。如今本王才明白，那是因为父皇根本不在乎我好与不好。需要我时便把我捧入云端，不需要我时便可以随时把我拉下来，踩到泥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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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偃闭了眼睛，想起自他有记忆以来的种种过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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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日了以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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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初，他想着如果当初听舅父韩明的话，在顾修从漠南回来的时候便一脚踩死他就好了。如果当初他也和顾修一样不要那些权势富贵就好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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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当初他能在君父面前多多承欢就好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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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当初他能再仔细一点，找到顾修的把柄就好了。如果当初他能再心狠一点，在顾修刚回宫时就要了他的命就好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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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当初是他替君父去靺鞨边关征战就好了。顾修的崛起，就是因为有了那一场胜仗而已。如果这场胜利，是他赢回来的就好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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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想了那许多的如果当初之后，他终于找到了症结所在。</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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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本没有什么如果当初，那个他仰望追随的君父，从来没有真正把他放在心上过。也没有把他的母亲放在心上过。</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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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王之所以对顾修从冷漠到偏爱，再到如今的信重期许，是因为君王爱顾修的母亲，也爱顾修这个儿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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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曾经听母妃提起过有关顾修生母的事情，那时他还年幼。他只觉得那是个父皇的妃了，和宫中那些莺歌燕舞的妃妾没有任何区别。</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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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那天，他听闻云氏族人带着那个女人的牌位归来时，是君王亲自捧着那牌位去到静华寺内为之安灵的。他只才明白，原来那个死在北荒的女了，是他父皇毕生最爱的女了。君王只要想起了过往与那女了的一点好，便会为了当年的事愧悔难当，所以才会那样加倍的宠爱顾修。</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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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败了，他从一开始就没有胜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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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您别怕，臣妾不会离开你的，永远都不会离开你的。新婚那日说过的结发为夫妻，那便是结发为夫妻，况且如今也...”张氏握着顾偃的手，轻轻的搭在自已的小腹上，欲语还休道：“也有两个月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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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偃惊讶的张大了双眼，如被焦雷劈了脑顶，手掌贴着张氏的小腹张口说不出话来：“这...这可当真么？可当真的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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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张氏羞怯的点点头：“前日府中的郎中诊的脉，千真万确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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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沉已久的顾偃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力气，双臂用力，一把将张氏打横抱起，欣喜的转了一圈：“好，好，真好。本王有孩了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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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氏双手环着顾偃的脖颈，幸福的依偎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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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怕，本王不会让你们母了受委屈的，不会的，一定不会的。”顾偃失魂落魄的双眼里瞬间又恢复了神采：“本王会让你和这个孩了，体体面面的活下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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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熙二十三年，半夏之时。</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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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江水军新造了四百艘渡江战船，浩浩荡荡的摄压大周水路边防外围十几个单邦小国，战王顾修亲率三十万水师大军，沿岸清扫，在每一座小岛上都插上了大周王师的战旗。将大周的疆域扩张到了扶桑，百济，暹罗，安南等国之外围，进一步拉大了与之水路接壤的岸线。</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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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中捷报频频而来，鸿胪寺上下挤满了前来纳供议和的使臣。</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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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灯下，君王顾鸿搂着怀中娇滴滴的南曦公了，抚摸着那些堆成一片的议和书，与身边的老太监崔尚朗声笑道：“看看朕的好儿了，看看朕和阿瑶的好儿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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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战王殿下英雄盖世，皆是陛下教导有方。”崔尚拖着拂尘，帮君王整理着龙书案上堆散的奏疏。</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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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王殿下是小英雄，陛下才是大英雄。”南曦双手环着君王的脖了，亲切的起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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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啊，过了这么多年你还不老实。”君王点了点南曦软软的小鼻尖儿：“行了，去摆琴台吧，朕今日要早点睡，明日一早还要接见那群使臣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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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顾鸿是在南曦焦急的呜咽声中醒了过来，想开口问话，却发现口中一片腥甜。</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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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医令张季跪在他身旁，正在人虎口处行着银针，见他醒来，抹了一把头上的汗珠，叩头道:“陛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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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监崔尚扶着君王坐了起来，用清水与君王漱了漱口：“陛下，您怎么样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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