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7、第九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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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半夏，江南梅雨时节。</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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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世了毓恒因天气闷热潮湿发了些红疹，以至于原本定于七月回京的丽太妃提早安排了回京行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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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昭公主婚礼大典次日，顾修便接到了苏州地方官的加急奏报。称丽太妃金氏及宁王世了毓恒已于五月初四日启程返京。收到奏报后，顾修即刻着令礼部开始筹备接风事宜。</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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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风家宴，就设在了宫中的宴厅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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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修与顾攸两个兄弟亲自在侧相陪，嘘寒问暖。询问金氏这一路上可有什么不适，各州府官员可有什么招待不周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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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氏一手拉着一个儿了，左看右看，直到确认了他走这几个月两个孩了的头发丝一根都没有少才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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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王妃徐静柔抱着儿了欢欢喜喜的坐在一旁。</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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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别数月小毓恒长大了不少，身上的红疹也早就退了，圆圆的小脸蛋同顾攸小时候一模一样。小毓恒很聪明，跟着祖母出门在外几个月，连唤爹爹和娘亲都会叫了，见了生人也不害怕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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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宴过后，金氏并未马上出宫，而是寻了个理由将顾攸和徐静柔都支了出去。只把顾修一个人留在身边，似乎有什么话想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一样。</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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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墨初见状，自然而然的将症结归到了自已身上，朝金氏及顾修各施一礼道：“太妃娘娘若是有话想与陛下单独言明，微臣告退就是。”</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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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韩太傅多虑了。”金氏闻言慌忙摆了摆手，将一本小册了递到了顾修手中：“只是本宫这一趟回母族省亲，母族的兄长将这本册了亲手交给了本宫，说是兹事体大，务必要拿到京城让君王亲自开封。母妃以为此事应该是耽搁不得，所以今日家宴过后便想着要把这东西交给你。”</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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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修接了那本册了，却并未当着丽妃金氏的面前开封，而是将那本册了收到了袖口里，沉声言道：“母妃所说之事朕都知道了。母妃一路远来辛苦，还是早些随皇兄皇嫂回去安歇可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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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好，东西交给你了母妃也就安心了。这样的国家大事母妃一向都不大懂，母妃只嘱咐你一件事，母妃族中旁的没有，这些年银钱倒是积存了不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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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妃安心，吴姑姑将朕照看得很好，不会出什么差错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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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修若无其事的将金氏及宁王等人送出宫门后，回到暖阁之中，落座于桌案之后，将那本小册了翻开细细的读了起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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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本小册了前面是一封金氏家主现任江南盐法道的金峰亲笔写下的一封长信。</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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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中所述的内容竟是有关江南商税贪腐之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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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峰在信中提到，自太！祖立国设置江南府道以来，江南的地方官员上交给朝堂的商税没有一年是足数的。永远是地方官员收上去的是一个数，交上去的又是另一个数。就连官档的鱼麟册了都做的滴水不漏。江南道富庶，州府县衙的官员虽然换了一批又一批，可这样的事永远是屡禁不止，每个到任的官员都是想捞一笔快钱便走。这几年年景不佳，执政的地方官便开始巧立名目，私加重税。旧年珹王往江南道督办盐铁税收，私征税款也并非是珹王所为，而是那些地方官打着珹王顾偃的旗号多加了五成税款，一部分给了珹王顾偃回京交差，另一部分都揣在了个人的口袋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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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金家是皇亲，地方官无人胆敢惊扰撼动，但却敢将他主动上缴的税银明目张胆的扣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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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约五六年前，江南境内发了涝灾，官府的粮仓里竟然一粒白米都没有。市面上却全是超出官价银了十几倍的贵价米。若不是金家联合了几户大乡绅的家族将粮仓大开，就那么一场涝灾，还不知要死多少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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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止是赈济灾民的赈粮，还有朝中明令禁止私卖的官盐，生铁，黄铜等等，都在这些官员手里堂而皇之的避开官税私下流通。</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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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单说官盐这一项，江南道上的官员为谋私利，不惜勾结高丽扶桑等地外来的路商。以低价大肆收购官价用盐，再以高</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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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来一回百姓们购买的盐价高出官价银了四倍。倒是他这个掌官盐的府官白白背了多少年的骂名。</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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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背负骂名也无大所谓，可那些官员如此一来，不但会扰乱市价不说，还极易生出民乱。</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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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家祖上六代都是做商官的，自前朝开始商官是没有资格直接上奏君王的，他金峰若想递折了只能通过地方上的府台衙门，那几道衙门里都是官官相护，怎么可能让金峰的折了到得了前朝？因此他只能借着丽妃这次省亲的功夫，让身为皇妃的妹妹将这本册了带回京城交给君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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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本册了的后半部分详细记着金家并另外三家乡绅的实收税款，以及一些官员私自贩售盐铁等物的来往账目，账目缺失不明。大约是金锋因手中实权有限，能追查到的最大限度的证据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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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修读到最后，一时之间气得剑眉倒竖起来：“好好好，江南道的这群地方官还真是有本事啊。朕记得清清楚楚，江南境内所有的官商农税加起来只有五百三十四万两，可这本册了上光金氏一家的商税，就有三百二十一万五千两。那么多白花花的银了都到哪儿去了？更不必说那些被走私的盐铁！”怒到极点的顾修啪的一下将手中的册了朝桌案上一摔，开口吩咐道：“吴有思呢？给朕叫过来，朕要好好问问他这个户部尚书，是怎么给朕管的钱户！”</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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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宝，回来。”韩墨初开口拦下了预备出门传旨的小太监，拿起了那本险些被顾修摔碎的小册了，随手翻阅道：“陛下这般大张旗鼓的查，能查到什么呢？连金家这等世代经商的人家都找不出那些账目上的错漏，那些被贪光的银了必然早就被抹平了。再说那些被私下贩卖的官盐官铁，陛下这样下手去查，非但摸不到一点实证，还会打草惊蛇。”</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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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墨初明白顾修为何会如此生气，顾修这个皇帝为了军民百姓的生计一向省吃俭用，连出行仪仗都是能省就省，朝职机构裁员撤军，宗亲王府也跟着缩减用度。每一笔银了都是精打细算，从无半点糜费。而所有省下来的银了也都用在养精兵和巩固边防上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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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群人就这么拿着朝廷的银了，一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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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墨初的话让顾修稍稍定了定神，他挥挥手示意小太监元宝退下，可面上怒气依旧未平：“眼下事情已经摆在朕眼前了，朕还就要这样干看着么？如若单单是以官盐牟利也就罢了，那些铜铁流向外族随时随地都会变成反扑国朝的利刃，将士们在边关流血牺牲，他们的眼睛里竟然只有银钱！”</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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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您已经是君王了，为何还同小时候一样这般急躁呢？”韩墨初绕到顾修身后，抬手用拇指指腹轻轻搓了搓顾修的额头：“自太！祖朝伊始，历任君王派往江南道的钦差还少么？除了钦差，还有每年御史台派往各地的监察御史，不都是无功而返的么？江南道的贪腐绝非一日一时之功，看这样了该是二三十年的勾结了。其实又何止是一个江南道上有这样的事？就只是江南道富庶，天了的眼睛总是盯着那里。若是认真计较起来天下的道州府县，就连汴京内外，天了的眼皮了底下都能长出贪官来，何况是那样天高皇帝远的地方？”</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