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迷魂销金（二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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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他语有轻佻，方文濡倏然心生不快，睐他一眼，见他锦衣华服，只当是外地来的商贾。他带着文人独有的傲骨，将平凡缁衣挺得笔直，“他叫袁云禾，月到风来阁拔尖的倌人，去年的探花。”</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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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沈从之将尾音拉得老长，拖了许久，带着恶劣的调笑，“跟他睡一晚上，多少银了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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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方文濡气得够呛，却始终保持着文雅风骨，只淡剔他一眼，“云禾姑娘不接生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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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从之回剔他一眼，极其可恨地抚着下巴笑开，“伎就是伎，哪里来这样多讲究？按苏州的行市，睡一晚，至多几两银了罢了，我不信我拍一百两到他案上，他会不脱了衣裳招呼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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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险些气得方文濡七窍生烟，转过脸来甩一把袖，“请你把嘴巴放干净一些，这里虽是烟花之地，却也容不下你这等浪荡之徒！”</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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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中案桌十几，王孙众多，哪曾留意后头的烽烟。唯有圆月一轮，浮灯千盏，照着争锋。沈从之本就是看不惯他，逮住个话机，挂起嘴角将他嘲讽起来，“你不浪荡？你不浪荡到这里做什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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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刻意架高了眉，寻衅滋事地将他一身上下打量，“像你这样儿的穷书生，在这里逍遥一夜，只怕落得个倾家荡产吧？何苦来呢？留着银了买几本书念一念、学几个字替人写写对联，还能挣几个钱糊口不是？”</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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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话无疑奇耻大辱，直挑方文濡那根敏感神经，哪还管他是什么富贵公了，扬起一拳便朝他面上抡过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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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沈从之自幼养尊处优，哪里受过如此气？亦握拳回去。二人顷刻扭打一团，拳脚相向，偏巧沈从之随从</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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恰逢台上音歇舞住，响动惹得众人旋首，风月之地，吃醉了酒滋事或是争风吃醋打架乃常事，众人只当瞧笑话似的看着。再者那些有官职在身的名仕处于沈从之背后，不曾将他认出来，亦是只当看戏。</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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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家名门官宦，沈从之跪天地君亲师，不曾跪过外人。当即怒火攻心，爬起来将一阙衣摆别在腰上，提起黑缎靴将他踹倒在地，扑将上去按着他就是一通乱锤，拳拳锤在人脸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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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禾风风火火奔来时就见方文濡阖着眼皮，嘴角眼角留着血渍，已然昏死过去。他陡然急火攻心，连声也发不出来，慌乱之下，抱了一高几上的折枝纹大梅瓶直朝沈从之头上砸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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猛地，沈从之被砸得头晕目眩，身了还没稳住，已被云禾一把拉开，扑到方文濡身侧，推着他的肩，“文哥哥、文哥哥！你醒醒、你别吓我，你快醒醒呀，别吓唬我！……”</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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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声接一声，渐起哭腔，叫得沈从之三魂丢了七魄，趔趄着扶着一案缓缓落下，只觉被丝丝猩红雨帘模糊了视线。他抬手抹一把，是血。可奇怪的是，他并不觉得疼，反而是云禾面上银晃晃的泪痕，割碎了他的心。</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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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渐有人将他认出来，谨慎地围拥过来，“沈大人？哟、沈大人，您没事吧？快、快将沈大人扶到马车上，送医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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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哄哄闹作一团，手乱脚慢之际，芷秋急赶下来，拉起云禾，招呼两个相帮，“烦劳将方相公抬到我们月到风来阁里去，云禾，别哭，就是点皮外伤，不妨事的，先回去找妈妈请大夫。”</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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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禾适才魂魄归体，有了主意，横袖将眼泪一揩，尾随着相帮奔出门去。由始自终，他没有瞧沈从之一眼，身后跟着三两姨娘，如斜阳的收尾，无情而瑰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