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第6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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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铠没有真的死缠烂打, 探讨完理想之后，那边就再没回音了。</p>

冉霖不确定他是恼羞成怒不想继续和自己废话，还是真的喝进去了鸡汤，决定转身面壁思过, 抑或人家根本没觉得这算什么事, 就是聊几句，等到分神忙正事, 就把这茬忘了。</p>

无论哪种, 冉霖都谢天谢地。</p>

一样米养百种人，有丁铠这样一句话恨不得每一个字掰开了揉碎了都藏着深意要你猜的人, 也有陆以尧那样简单直接生怕你不懂还随时带着翻译和备注的人。</p>

丁铠这样的人常有, 因为他们舒坦的是自己, 折腾的是别人。</p>

陆以尧这样的人不常有，因为他们正好反过来。</p>

终于安安心心在“三亚的老师”聊天框里打字的冉霖，一边敲字，一边清晰感觉到心底自豪的小树苗在生长，等两句话打完，树苗就已经成了参天大树, 繁茂枝叶里，每一片树叶上都画着一个叉腰的小冉霖——不是谁都能发现陆以尧有多好的, 他不光发现了还揣进了自己兜里, 他可骄傲坏了。</p>

【《薄荷绿》没签下来，临阵换人了，不过没关系, 希姐那边最近接到不少本子，完全可以再重新挑一个[酷]】</p>

……</p>

冉霖和丁铠斗智斗勇的时候，陆以尧正在和霍云滔喝下午茶。</p>

今天白天是他进剧组之前唯一的空闲, 然而晚上还要参加一个时尚酒会，所以他最多只能和霍云滔聚到下午四点。</p>

老友早就对他这种来去匆匆只能见缝插针挤时间的作息见怪不怪，所以电话沟通之后，就约他来了这间茶室，至于酒店那边的退房，自然也在他离开之后办妥。</p>

霍云滔正经起来的时候不多，但一正经，就既万能又贴心，陆以尧每次都希望他的正经状态能延续到天长地久。</p>

霍云滔定的是一家私人英国茶室，名为“L.T”。店主人是霍云滔在英国认识的挪威朋友，这位国际友人既迷恋中国文化，又喜欢英国茶文化，于是有了一个崇高的理想——把正宗的英伦下午茶带到东方巨龙的脚下。</p>

霍云滔向来对这种特立独行的理想持肯定与赞许的态度，于是在他的帮忙之下，这位朋友还真的来到北京，开成了这间茶室。店面不大，但装修考究，英伦味十足，在度过了最初的艰难期之后，如今运营良好，虽赚不上大钱，但店主志不在此，倒也自得其乐。</p>

够清净，够私密，够熟悉，是霍云滔选在这里的原因。</p>

而且虽然开在北京，但这间茶室的顾客反而是外国人居多，没几个认识陆以尧是谁的，而且茶室的装修也是半封闭半开放的，与其说是餐厅，更像是家庭氛围的客厅，有简洁方桌，也有奢华复古的会客沙发和矮桌，书柜、绿植等将每一桌都隔成半私密的空间，还有两间完全独立的小会客房，只要不大声喧哗，顾客彼此毫不干扰。</p>

比如现在，他们就在其中一间会客房里，复古花纹的地毯上，两张单人沙发，中间是一张矮桌，精致的三层下午茶托盘放在桌上，内里从下到上盛着由咸到甜的各式茶点。传统而正宗的吃法是先咸后甜，但只要是霍云滔和陆以尧在一起，吃法就成了霍甜陆咸。</p>

没人记得这习惯最初是怎么形成的，也没人就此进行讨论，仿佛这规矩本就该如此，就像白天有太阳晚上有月亮那么自然。</p>

所以茶点端上来之后，霍云滔直接就去托盘的第二层拿甜司康饼，陆以尧则很自然从最底层拿火腿三明治。</p>

霍云滔看着友人几口消灭掉三明治的模样，后知后觉：“你没吃午饭？”</p>

陆以尧喝口热茶，总算觉得胃里舒服了：“接到你电话就过来等了，哪有时间吃。”</p>

“那你一上午都干嘛了？别告诉我一直跟你经纪人通话。”霍云滔一共给陆以尧打了两个电话，第一个电话是早上九点，主要为打探一下昨夜战果，哪知道聊一半就被陆以尧以经纪人电话进来为由，挂断。后来霍云滔去忙别的事，等到陆以尧打电话过来说要撤了，让他这边记得退房，已经是快下午一点的事情了，他还以为陆以尧早就解决了午饭，所以才直接约的下午茶。</p>

友人的问题稀松平常，一点都不尖锐。</p>

但陆以尧做贼心虚，全身防御就开了起来——总不能说他一上午都沉浸在“到嘴的肉飞了”的悲伤里吧。</p>

“呃……嗯，红姐一直在和我聊工作，我也不好不听。”陆以尧目光坦荡，又拿了一小块芝士三明治，继续啃。</p>

霍云滔狐疑地上下打量老友，直觉告诉他哪里怪怪的，但又实在看不出破绽，只能归结为——第一次开车，难免害羞。</p>

为显体贴，霍云滔也不打听了，直接换了个无比正直的话题：“那个什么‘薄荷糖’不是今天上午签合同吗，怎么样了？”</p>

“……”陆以尧发现了，喜欢吃甜食的，看什么都像糖，“是《薄荷绿》，不知道怎么样了，他还没和我说。”</p>

“他没说你就问呗，”霍云滔理所当然道，“这都下午了，签几个合同也该签完了。”</p>

“不用，”陆以尧端起茶杯不疾不徐喝了一口，一脸骄傲的信心满满，“有结果了他会和我说的。”</p>

霍云滔正嚼着泡芙，猝不及防就被秀了一脸恩爱，再继续嚼，就觉得泡芙有点变味，怎么吃怎么像狗粮。</p>

陆以尧手机在矮桌上震动起来，声音由手机传递到木质桌面，发出密集而低闷的动静。屏幕随之亮起，从霍云滔的角度只能大概瞄见似乎是一条信息，未及看清，手机已经被陆以尧拿起查看。</p>

很快，老友的脸色沉下来，拇指迅速打字。</p>

霍云滔一看就知道有事了，耐心等到陆以尧发完信息，才问：“怎么了？”</p>

陆以尧从手机中抬起脸，眉头已经皱起来：“《薄荷绿》没签成，换别人了。”</p>

霍云滔的眉头也蹙到一起：“换谁了？”</p>

陆以尧摇头：“还没说，我发过去问了。”</p>

霍云滔无语：“那还打什么字，直接语音啊。”</p>

陆以尧叹口气，低声道：“语音也要先确认他那边方不方便。”</p>

霍云滔恍然大悟，接着又有点为老友心酸——当小心谨慎成了所有行动的第一准则，任何乐趣和幸福感都会打折扣，干嘛非选这样一条路呢。</p>

胡思乱想间，冉霖的语音邀请倒发过来了，显然是陆以尧刚刚那条已经说了自己这边方便。</p>

没避讳霍云滔，陆以尧直接接听，但再私密的公共场所也是公共场所，故而还是用的听筒，没放扬音。</p>

“给说法了吗？”语音一接通，冉霖就说了最后定的张北辰，所以陆以尧直接问重点。</p>

霍云滔把最后半块点心塞进嘴里，竖起耳朵听。</p>

电话另一端，冉霖和盘托出：“资方没直接和王希联系，应该是找了个中间人来过话，说是导演在反复看了试戏片段之后，还是觉得张北辰更合适。”</p>

“不可能，如果真是这样，一开始就会告诉你还没定，不可能在定了你之后又改。”陆以尧想也不想就驳斥掉了，“肯定还是那边用了什么办法，而且这个办法是不方便和你们透露的。”</p>

说完陆以尧也觉得心塞，一边想着回头问问姚红看能不能探到些内丨幕，一边为了让冉霖尽可能想开，转了话锋：“你也别多想了，真实情况爱怎么样怎么样，无所谓，他们不用你是他们的损失，你一定会遇到更好的本子。”</p>

说到最后半句，陆以尧忽然心里很不是滋味。</p>

而“你一定会如何如何”这样的鼓励，真的是再空洞不过了。</p>

他想把最好的给冉霖，却原来在对方遇见困难的时候，只能讲这样一句不痛不痒的话。</p>

“你听我说完，”电话里的人似乎好不容易抢来了发声机会，没好气道，“王希那边确实没得到真正原因，但我得到了，丁铠加我微信亲自和我说的。”</p>

陆以尧心里的小人正暴揍窝囊废的‘陆神人形牌’呢，闻言愣住，不自觉提高音量：“他加你微信？！”</p>

霍云滔刚要喝茶，听见骤然高八度的声音吓一跳，手一抖，杯里热茶直接烫了嘴。</p>

陆以尧在短暂的失态后，冷静下来，但声音还有那么点咬牙切齿的意味：“他想干嘛。”</p>

冉霖怕说不清，干脆把全部聊天截图发了过来。</p>

陆以尧眯起眼睛，从头看到尾，心里的“陆神人形牌”已经换成了“丁铠稻草人”，原本暴揍窝囊废的小人开始对着稻草人踢打捶啃，怎么过瘾怎么来，必要时还薅几把头发，直到把稻草人打回一地乱草，才压抑住那颗狂躁的心。</p>

冉霖发过去截图之后就一直忐忑等待，虽然他身正不怕影子斜，但丁铠有前科的，万一陆以尧误会他给了丁铠某种暗示，所以对方才二次找上门……</p>

“你不应该这么回他。”</p>

良久的沉默之后，电话里传来陆以尧的声音。</p>

冉霖怔住，心不自觉提起来。</p>

“你回得这么漂亮，他要是真爱上你怎么办。”</p>

提到半空中的心，开出小花。</p>

冉霖忍住总想往上翘的嘴角：“你见过哪个能被一两句话打动的纯情男子一开口就是我要潜你的。”</p>

陆以尧仔细想想，好像也很好道理。</p>

吹开散落在心里的破稻草，终于心朗气清，连带着思路也有条理起来：“那边合同签了吗？”</p>

“张北辰？”</p>

“嗯。”</p>

“应该还没吧，你看微信里说是昨天晚上临时变卦的，那他们重新做合同，发给张北辰那边看，这些都需要时间。”</p>

“……”</p>

“等等，”冉霖听出了陆以尧的话外之音，“你是有什么打算吗？”</p>

陆以尧确实有打算，但只是雏形，能不能成尚未可知，他不想和冉霖说太多。</p>

然而冉霖仿佛窥见了他的心思：“不管你有任何打算，都要和我说，”停顿半秒后，电话里的声音柔软下来，带着点撒娇，带着点深情，“别让我最后一个知道。”</p>

陆以尧毫无悬念被打败了。</p>

“我想去探探他那边到底做了什么工作，那个所谓的重要朋友究竟是谁，圈子就这么大，他能找到人，我们也能找到人，无非就是谁门路硬……”陆以尧一口气说到这里，深呼吸一下，才轻声道，“我想帮你把角色抢回来。”</p>

其实不是“想”，是“要”，但没有十足的把握，陆以尧不能这样说。</p>

但冉霖听出来了，他几乎把陆以尧所有的情绪和语气都刻在了脑袋里，一听声音，就能感受到话里的坚决，哪怕他装得再和缓，再云淡风轻。</p>

“啵。”</p>

听筒里忽然传出不明音节。</p>

陆以尧一直皱着的眉头里浮出疑惑：“嗯？”</p>

电话那头的冉霖小声咕哝：“亲你呢。”</p>

陆以尧顿时觉得脸颊上有嘴唇触感了，温温的，软软的，只可惜啄一口就跑掉，极不负责任。</p>

“不要了。”亲完的冉霖忽然开口，带着点豁然开朗的轻快。</p>

陆以尧从隔空吻的甜蜜里回过神，一颗心不自觉往下沉：“怕我没办法帮你抢回来？”</p>

“当然不是，”冉霖的否认几乎没半点犹豫，甚至还有点被曲解的不满，“我家陆老师能上天上摘星，能下海里捉龙！”</p>

陆以尧莞尔：“也没那么厉害……”</p>

听得一知半解的霍云滔，不懂老友为什么忽然黑脸，又为什么忽然转晴，为什么忽然坚决，又为什么忽然甜蜜，还有这会儿带着娇羞的谦虚是什么鬼！</p>

“我相信你能帮我抢回来，但我不想要这个角色了，我也不希望你为了我，用你一直不喜欢用的手段。”冉霖给陆以尧打电话，只是想把情况第一时间告诉他，而陆以尧的反应，却给了他更多的勇气，勇气不只是让人敢于争取，也能让人坦然放弃，“我就喜欢你的有原则，有正气，有坚持，有所为有所不为……”</p>

“如果你继续往下夸，我真要忍不住去你家扑你了。”</p>

冉霖瞬间闭嘴，可眼睛嘴角都弯起来，安静两秒，问：“不管通告了？”</p>

陆以尧正气凛然：“那是什么？”</p>

心里最后一丝阴霾也随之烟消云散，冉霖特别后悔没出了公司第一时间就给陆以尧打电话，不然他还能早一个小时乐呵起来：“你说，如果我真拿下这个角色了，丁铠会不会三天两头找我‘闲聊’？”</p>

“……”陆以尧僵住，完全没考虑过这个问题，现在一想，简直不能忍！</p>

“所以，这个角色我不要了。之前《凛冬记》被抢的时候你说《落花一剑》会火，真火了，现在你说我后面会遇见更好的本子，就一定会遇到。谁给我的自信？你。”</p>

陆以尧发现自己被冉霖治得没辙没辙的：“剽窃我的台词，你给版权费了吗。”</p>

冉霖：“啵。”</p>

陆以尧：“有新鲜的吗？”</p>

冉霖：“啵啵。”</p>

嗯，两下还行。</p>

终于心满意足挂了电话，陆以尧向后坐进沙发里，起初脸上还带着笑意余韵，慢慢地，笑容渐淡，只剩下沉思。</p>

看着这么正经的老友，霍云滔反而不敢打扰了，只能先压下好奇，等待对方思考结束，主动开口。</p>

哪知道一等就是半个小时。</p>

待到霍云滔把托盘上的点心都吃光了，陆以尧才回过神，抬头看友人的眼睛，认真道：“老霍，这么下去不行。”</p>

霍云滔吓一跳，小心翼翼地问：“你不是才吃干抹净就想跟人家分手吧……”</p>

虽然他认为这段感情里陆以尧付出的更多，但刚上床就分手这种事也太不是人了！</p>

“我说的是事业！”陆以尧真想打开霍云滔脑袋看看自己在老友这里究竟是个什么阴暗形象。</p>

“事业？”霍云滔倾身过来拿起陆以尧的茶杯递到老友手中，“喝口茶，慢慢讲。”</p>

陆以尧拿着茶杯，却没喝，他全部心思还放在刚刚思考的人生上：“当艺人顾虑太多了，无数双眼睛看着你，想做什么都束手束脚。”</p>

霍云滔白他：“那你入圈的时候想什么了。”</p>

陆以尧淡淡摇头：“入圈的时候我孑然一身，无所谓，但我现在不是一个人了，这个职业就很麻烦。”</p>

霍云滔懂了，但不赞同：“为了爱情去改变一直奋斗的事业方向，会不会太草率了？”</p>

陆以尧问：“那你还记得我当初为什么选择这个方向吗？”</p>

霍云滔在回忆里检索一下，找着了：“为了和你爸对着干。”</p>

陆以尧微笑开来：“所以……”</p>

霍云滔翻着白眼点点头：“你一直就是个草率的人。”</p>

“不过话说回来，”霍云滔又道，“你不当艺人也好，不然你爸那边和你妈那边两个大摊子，总不能都放你妹一人身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