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第6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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冉霖试到最后一场戏的时候, 王希收到了一个朋友的信息。这个朋友和盛世传媒是有些关系的，虽然不供职，可总有来往，有认识的内部人, 所以自打制片人改变态度, 邀请冉霖过来试戏，王希就托这个朋友打听看看, 究竟什么原因。</p>

别的王希都不怕, 就怕再遇见一个丁铠。</p>

《薄荷绿》的事件到现在，王希也并不清楚内情, 找朋友打听也没打听出来什么, 张北辰使了手段是肯定的, 但最终拍板的仍然是丁铠，所以临门一脚被放鸽子，她怎么想都觉得还是被丁铠给耍了。</p>

然而被耍已经是轻的了，丁铠没故意使绊子，王希简直谢天谢地。</p>

所以同样的事情王希绝对不想遇上第二次，毕竟不是每一个人都像丁铠那么容易翻篇的。</p>

幸好, 回信息的朋友说，真的就是盛世高层特别欣赏冉霖在《落花一剑》里的表现, 而且冉霖本身走的也不是人气 流量的偶像路线, 反而更偏重于演员的身份，而这也符合高层不希望《凛冬记》成为粉丝电影的初衷，加上冉霖够年轻, 少年感够强，气质也符合“小石头”，所以找上他几乎是水到渠成的事情。</p>

悬了半个月的心终于放下。</p>

王希灭掉手机屏, 抬眼看试戏场地中间，这会儿冉霖已经骂完北天帝了，但情绪还没收，面色被愤怒涨得通红，胸膛剧烈起伏，一双眼睛仿佛能喷出战火。</p>

王希看冉霖的时候，制片人和导演也在看冉霖。</p>

冉霖的气场没收，他们跟着台词起伏的情绪，一时三刻也收不回来。</p>

制片人早收敛了看热闹的兴味，眉头深锁，心情再飞扬不起来。因为冉霖骂北天帝的时候，为了将全部情绪正面呈献给他们，几乎就把他和黄导当成北天帝来演的，于是制片人就感觉被骂的是自己，属于理智上在围观，但情绪上已经入戏了——这就是演员的感染力。</p>

黄导神色如常，但他自己知道，心里轻松不少。资方推荐的人能达到导演的审美和艺术追求——都不用满分，达到及格线就行——已经是近几年很不容易的事情了，尤其他这种拍商业大片的，需要妥协的部分更多，既不能得罪资方，也不想砸了自己招牌，有时候就会很辛苦。</p>

“挺好的。”终于，黄导打破沉默，也让一室凝滞的空气重新流动起来。而他自己也随着说话起身，走到冉霖身旁捡起地上的绿色青蛙，歪头看两秒，抬眼问冉霖，“我收回？还是你拿走做个纪念？”</p>

四十几岁的人，问这话的时候，竟透出一些顽皮心性，倒与之前变戏法似的拿出青蛙公仔的气质，完全贴合了。</p>

冉霖想也不想就把公仔夺了过来，动作夸张，声音却带笑：“不做纪念……”</p>

黄导不解挑眉。</p>

冉霖咧开嘴：“回去继续对着它练。”</p>

黄导乐了，带着点故意道：“这个角色未必给你。”</p>

“那就当提高自己业务能力了，”冉霖把青蛙公仔搂在胸前，抱得紧紧，“艺多不压身。”</p>

黄导赞许看他一眼，转过身，走向已经凑到一起说话的王希和制片人身边，加入谈话。</p>

其实也就是一些客气话，片方不可能当场宣布用你或者不用，即便心里有数，总也要做做样子，不然明星真容易上天，而王希也懂礼数，所以避开核心，只不重样地用一百种说法表达感谢。</p>

冉霖的使命就是试戏，这种场合里，交际不归他，所以抱着绿色大眼蛙，乖巧得像邻居家的孩子。</p>

顺利开局，圆满收尾，带着冉霖离开试戏现场的王希，几乎满面春风了。</p>

冉霖心里也阳光灿烂，大制作啊，在从前他想都不敢想的资源，就这么咣叽砸到了头上。虽然相比《薄荷绿》，好像《凛冬记》这样的所谓魔幻大片在内涵和艺术质量上更容易一言难尽，可起码能出演这样的大制作，本身就是对他作为一个艺人的肯定。</p>

按照和梦无涯签的合同算，这个月初，是他出道整四年。</p>

曾经一度，冉霖以为自己挨到合同期满，就可以转行了，却不料人的际遇还真是峰回路转。</p>

回到保姆车里，刘弯弯满心期盼地问：“希姐，怎么样？”</p>

按说这不是助理该操心的问题，但冉霖就这么一个助理，大家处得久了也就模糊了工作和朋友的界限，王希知道她是真的挂心，也知道她不会到处乱说，便回答道：“挺顺利的，应该比较乐观。”</p>

刘弯弯整张脸都亮起来：“太好了！”</p>

冉霖见她大张着嘴，忽然起了恶作剧心思，把手里的青蛙一下子推到她面前。</p>

刘弯弯嗷一声，差点蹦起来撞到车顶，待看清楚是公仔，才哭笑不得道：“试戏还有纪念品？”</p>

“什么纪念品，”冉霖晃晃大眼蛙，“这是铃铛，我最忠诚的伙伴，以后进组了也要天天对着它演的！”</p>

“……”刘弯弯上半身不自觉后仰，和“绿铃铛”慢慢拉开距离，然后不自觉深呼吸，让内心平复下来。演员啊，果然是一门高科技的职业。</p>

王希看着他俩闹得差不多了，给刘弯弯递了个眼神。</p>

刘弯弯心领神会，甩甩头把绿色大魔王的影子从脑海里驱逐，低头在包里翻出王希交代她打印的日程表，递给冉霖：“冉哥，这是你八月份的日程安排。”</p>

表格很简单，就是月历一样的三十一天格，每格里左上角都是日期，格子中间则填写当天要参加的通告或者活动，如果没有，就是空白。</p>

冉霖以为自己会看见满篇空白，不料竟然是一半一半。</p>

【8.4 电影《水墨之秋》首映礼】</p>

【8.5 “迷雅-谁是你的女主角”海选活动站台】</p>

【8.10 电视剧《白咖啡》首播庆典】</p>

【8.13 《落花一剑》页游广告拍摄】</p>

【8.14……】</p>

“我还……挺忙？”冉霖看着看着，竟还有一丝雀跃。</p>

“正经挺忙呢，”王希发现还挺喜欢看他呆头呆脑样的，可惜机会不多，“学生都放暑假了，活力鼎盛，市场繁荣。”</p>

冉霖懂了。</p>

确实，暑期档一贯是电视剧电影综艺齐扎堆的黄金档期。</p>

挨个行程往下看，结果刚看到第三个，冉霖就顿住了——《白咖啡》是韩泽去年拍的电视剧，看来现在是后期制作完毕，准备上星播出了。</p>

或许是知道他们现在的尴尬关系，所以自剧版《凛冬记》之后，王希几乎没有安排过会让他们打照面的活动。这次韩泽好不容易又有一部电视剧能上星，人气能否再热起来就看这一搏了，估计是公司希望他这个同门师弟过去帮忙站台，助助人气。</p>

下意识抬头看王希，坐在车前方副驾驶的经纪人一直等着他的反应呢，于是视线正好对上。</p>

“怎么了？”王希很自然问。</p>

“哦，没有。”冉霖连忙重新低下头，可心里却起了嘀咕。</p>

王希一直戴在左手腕上的那块卡地亚女表，摘了。</p>

什么时候摘的不知道，就在刚刚冉霖抬头看的时候才发现，她的左手腕已经空空如也。</p>

只是单纯的不想戴了，或者表链出现问题拿去修了，还是感情出现了变故？</p>

那种看一眼就能推理出真相的天才多半只存在于小说中，少数散落在人间，但冉霖肯定不是。</p>

不跟智商较劲了，冉霖放弃，继续往下看行程，结果第四条又定住了。</p>

看了好一会儿，他才想起签电视剧合同的时候确实一并打包签下了游戏代言，古装武侠或者仙侠推出同名网游几乎已经成为规定动作，所以出品方通常都在签演员的时候直接打包，把代言签下来。对于艺人，其实只是拍上一条广告，说两句词，剩下就交给游戏宣传方到各平台滚动播出就行。</p>

但《落花一剑》可不是只有他这个男二号……</p>

“希姐，”冉霖尽量藏住暗喜，面上绷得特平静地问，“页游广告那个，是我一个人拍吗？”</p>

“还真不是，”王希仔细想了想昨天收到的文件，道，“我记得好像有对手戏，等晚上我把广告剧本发你。”</p>

“哦……”冉霖只发了单音节，但眼里的期待再也藏不住。</p>

王希一眼就识破，浅笑道：“要和熟人聚头了，开心是吧。”</p>

冉霖索性把情绪释放开来，越坦然，反而越没有可疑：“嗯！”</p>

“别看我没怎么跟组，我也听说了，”王希一脸“没有什么事情能瞒过我”的自信，“你和唐晓遇玩得特别好。”</p>

冉霖连忙把还没彻底散出去的兴奋拢住：“唐……小鱼？”</p>

“对啊。”自家艺人意料之外的反应让王希微微蹙眉，“不然还能有谁？陆以尧？人家才不签这种代言呢。”</p>

冉霖慢慢清醒过来。</p>

也对，以陆以尧的人气，说着“装备宠物随便捡，落花江湖带你飞”这一类的台词，是有点开不了口。</p>

王希误会了冉霖稍显低落的表情，以为他是羡慕陆以尧的主动权，故而道：“如果《凛冬记》横扫票房，你的身价和咖位都抬起来，以后咱们再签合同，也可以提出各种修改。”</p>

冉霖将错就错，认真点头。</p>

七月的最后一天傍晚，下起了暴雨。天黑得像午夜，雨点凶猛打在窗玻璃上，先来的形成冲刷式的水幕，后来的则像小钢珠一样噼里啪啦，誓要把玻璃砸碎一样。</p>

冉霖躲在小公寓里，吹着小空调，啃着小西瓜，对着小青蛙，看剧本。正看到小石头和青梅竹马的少女阿堇，情窦初开怦然心动的一场戏，看得他也微醺在了初恋萌芽的点点暧昧里……</p>

然后，手机就响了。</p>

夏新然——【和顾杰约好了，8.10晚上6点，XX街，蜀斋，文殊院。】</p>

蜀斋是圈内一位艺人开的火锅店，在众多涉足餐饮的艺人里，算是做得风生水起的，分店开一家火一家，大有淡出娱乐圈，专攻餐饮业的趋势。</p>

冉霖看着那条信息，再找不到任何初恋感觉，满眼满脑都是咕嘟嘟的鸳鸯锅底和辛辣香气。</p>

不过八月十号？</p>

冉霖翻出拍照留存的日程表，有点为难。</p>

【那天晚上我得给韩泽的一个电视剧的首播庆典站台[哭]】——冉霖一边发信息，一边感觉四溢的锅底香气正离自己远去。</p>

夏新然——【几点结束？】</p>

冉霖——【十点十一点？】</p>

夏新然——【没问题，等你，我们是通宵火锅趴[转圈圈]】</p>

冉霖——【……这么洋气的设定你和顾杰商量过吗[擦汗]】</p>

夏新然——【他有空，新片剧本刚被推翻重写，他有大把的时间[哈哈]】</p>

为了友谊的小船不翻，冉霖决定把和夏新然的对话，阅后销毁。</p>

……</p>

《水墨之秋》是苏慕的片子，很典型的文艺片，但出品方为了造势，愣是举办了一个极像商业大片的首映礼，几乎邀请了半个娱乐圈的艺人来参加。</p>

夏新然也来了，但冉霖几乎没和他说上话，随着工作人员的安排，匆匆就坐，很快，首映礼就在主持人抑扬顿挫的声音里，开场。</p>

冉霖坐在台下，甚至看不清台上苏慕的脸，可当各种环节结束，真正开始放电影，苏慕的五官便在镜头里清晰起来。</p>

一举手一投足，尽是魅力。哪怕只一个轻微抬眼，都好似藏着千般情绪，万种话语，让你看得入了神，迷了心，不自觉被夺了魂。</p>

冉霖以为国民趴体那晚见到的苏慕，已经足够吸引力了，却原来还不及镜头下的百分之一。</p>

这人天生就是要演戏的。</p>

冉霖几乎是带着尊敬的心情在看，并幻想着有一天，自己也能登上此境。</p>

首映礼之后没几天，就到了《白咖啡》的首播庆典。虽然一个主演，一个只是友情站台，但都是王希的人，自然一起出发去庆典现场。</p>

当天下午，冉霖便到了公司，在造型师的帮助下换了一身笔挺西装，头发也吹得利落帅气，之后便在休息室里待着。</p>

韩泽是从剧组请假回来的，临近下午四点才到，来了便一头扎进化妆间。冉霖以为要等到坐上同一辆车，才能看见这位同事，却不料造型完毕的韩泽，竟推门进了休息室。</p>

“等半天了吧。”</p>

造型完毕的韩泽，一身黑西装英俊潇洒，气场十足，但这些都不是重点，真正让冉霖意外的是他说话的语气，比平日里让人舒服了几百倍。</p>

冉霖怀疑对方穿的那身西装有“友善加倍”的属性。</p>

“没有，”冉霖礼貌起身，寒暄道，“我也刚弄完。”</p>

韩泽点点头，很自然坐到旁边的沙发上，笑模笑样道：“最近忙什么呢。”</p>

冉霖不确定韩泽知不知道自己试戏影版《凛冬记》的事，便谨慎道：“要真能忙起来倒好了，就是不忙，才心酸。”</p>

韩泽似乎对这个答案毫不意外，眼神里隐约还有淡淡喜色，语调倒是贴心的：“《薄荷绿》的事情确实很可惜，不过资方选张北辰也情有可原，毕竟名气和人气都……”说到这里韩泽像忽然意识到不妥当似的，连忙特真诚地补救，“我没有别的意思啊，我是想说机会嘛，总有的，你不用太着急。”</p>

冉霖扯扯嘴角，露出淡淡微笑，心里却一片明镜了。</p>

第一，韩泽不知道影版《凛冬记》的事；第二，韩泽的和蔼来源于“你已经失去和我竞争的资格了”的认知，这种认知让他愉悦，让他放松，让他难得亲切友善。</p>

其实韩泽的思考逻辑和行为方式是很容易懂的——气人有，笑人无，这六个字足以概括，简单而直接。</p>

冉霖发现看透之后，反而生不起气了。</p>

王希发现韩泽和冉霖都去了休息室之后，就慌忙赶过来了，好在韩泽没抽风说什么蠢话，推门进来的时候，屋里气氛倒其乐融融。</p>

“车到了，走吧。”王希淡淡道。</p>

冉霖起身，先从门口出来，韩泽跟在后面，走没两步，忽然伸了下胳膊，露出腕表，装模作样地看时间。</p>

冉霖背对着他，没发现，包括刚刚交谈的时候，对方的手表也一直藏在袖口，所以并没有特别注意到。</p>

可正对着韩泽的王希看得清楚，简直想喷一口老血。</p>

自那次剧组探班之后，她对韩泽就一直保持着公事公办的态度，她以为这个意思已经够明显了，可韩泽似乎以为她在闹脾气，连戴手表这招都想出来了也是难为他。</p>

当初送韩泽表的时候，王希就说得很明白，意思是送给韩泽就是让他戴的，为了避嫌，自己肯定不会在公开场合戴那块女款。</p>

结果韩泽直接说你随便戴吧，我不戴，这个款式就女里女气的，太娘，而且如果我一直戴着某一个品牌的腕表，形成固定印象，等到其他品牌腕表真正想找我代言的时候，就会有顾虑。</p>

王希当时就不知道说什么了。</p>

不仅是心里的一盆火被人浇了个凉透，更是震惊于韩泽丝毫不切实际的自我认知。</p>

韩泽所谓的那些担心，尤其是代言方面的担心，幼稚到她都不想说话。以韩泽的咖位和前景，再奋斗十年，都未必会被有逼格的腕表品牌找上门。担心影响代言的想法，就像蚂蚁担心自己站在路中间会绊倒大象一样神奇。</p>

可后来她也接受了。</p>

因为买表的时候冉霖在旁边看着，她送表的时候头脑一热，没多想就让韩泽戴，可恰恰是被韩泽拒绝之后，才意识到也许这样更好。</p>

于是那天起，她手腕上就多了一块表，即便韩泽不戴，每次自己看时间时，还是有一种恋爱的甜蜜。</p>

现在她已经把那块破表处理了，眼不见心不烦，彻底翻篇，结果这人倒把表戴上了。</p>

王希见过很多脑回路简单的人，但从没想过，自己会爱上。</p>

如果有时光机，她会毫不犹豫回到当年那个自己面前，提醒对方先去看看眼科，再恋爱。</p>

眼看冉霖已经走出去七八米远，王希来到韩泽身边，和他并排往前走，同时小声道：“表摘了。”</p>

韩泽失落蹙眉，带着点哀怨咕哝：“你到底在生什么气，我都这么低三下四了，差不多就得了。”</p>

王希压下胸口郁结之气，直到坐进车里，再没说一句话。</p>

碍于同车的冉霖，韩泽也不好发作。</p>

冉霖觉出气氛有异，但鉴于曾对二人关系做过推测，所以如果套入“恋人吵架”的设定，倒也符合了，便躲得远远，免得被战火波及，一心只盼着等会儿那顿鸳鸯锅。</p>

晚上十一点十分，就在冉霖抵达蜀斋的时候，送韩泽回到公寓的王希，连屋都没进，直接站在玄关，和韩泽摊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