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7、第9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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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 陆以尧就走了。</p>

这次探班来得突然，走得仓促，又因在酒店，不方便彻夜独处, 所以两个人的温存时光简直少到要按分钟算。</p>

不过对于有过两年异地恋的冉霖来讲, 这些都不算什么，等杀青回京以后, 他想怎么和陆以尧亲热都行, 又不急在这一朝片刻。故而虽不舍，还是在送走陆以尧后, 摒除杂念, 全身心投入拍摄。</p>

那厢陆以尧则在返京的第二天, 回了家。</p>

当天刚下过一场雨，气温骤降，风里带上了瑟瑟寒意，陆以尧正点下班，待回到亲妈别墅时，天色才刚暗下来。</p>

“哥——”听见他车声的陆以萌直接开了大门, 朝外面呼唤。</p>

停好车的陆以尧带笑走过去，本想摸摸妹子的头, 不料刚抬手, 就被亲妹熊抱了。</p>

陆以尧已经习惯了，就这么挂着妹子进了玄关，一边带上门, 一边问：“妈呢？”</p>

没等亲妹回答，客厅里就传来樊女士一声咳嗽，陆以尧莞尔, 道：“妈，我回来了。”</p>

“知道都在家里等你，就不能早点。”樊莉说着话走过来，嘴里的埋怨和眼里的疼爱画风极不统一。</p>

陆以萌终于松开亲哥，回头帮着说话：“妈，我哥要是再提前，就算早退了。”</p>

陆以尧笑而不语，弯腰换鞋。</p>

樊莉也就是念叨念叨，儿子能回家，看得出她是很高兴的。</p>

陆以尧一进屋，就发现餐厅已经摆了半桌子菜，都是冷盘，估计那半桌子热菜等他回来才会上桌。</p>

然而遍寻不到蛋糕，于是他一边脱外套，一边好奇地问亲妹：“你的作品呢？”</p>

陆以萌甜甜一笑：“当然得压轴出场。”</p>

二十分钟后，热菜全部上桌，早已换好衣服洗好手的陆以尧，帮着亲妈把盘子往桌上端。</p>

今天阿姨放假，所有菜都是樊莉做的。樊莉在烹饪上其实很有一手，陆以尧记得很小的时候，能经常吃到她做的饭，不过后来她也忙了，下厨的次数就越来越少。再后来父母离婚，陆以尧被送到国外，等回国之后重新和亲妈亲妹聚上，就很难再见到亲妈下厨了。</p>

“哥，你真是太有面子了，”陆以萌闻着菜香，不无羡慕，“能让咱妈心甘情愿放下文件下厨房的，这世上只有你了。”</p>

“说得跟我虐待你似的，”樊莉把最后一盘菜端上来，没好气看了女儿一眼，“我就是没下厨，不也把你养这么高。”</p>

陆以萌黑线：“人家养闺女都水灵灵，白嫩嫩，养这么高是哪门子追求！”</p>

“你到底还吃不吃饭？”</p>

“吃。”</p>

“那就赶紧推出你的压轴大作。”</p>

“来了——”</p>

亲妹一阵风去取大作，陆以尧静静地望着她离开的方向，出神。</p>

“想什么呢？”樊莉发现儿子今天从进门之后话就有点少。</p>

陆以尧回过神，看向自己亲妈，淡淡笑：“在想等会儿许什么愿。”</p>

樊莉没想到儿子给出这么个答案，难得也被勾起些许浪漫情怀，温柔道：“这还有什么好想的，你现在演艺事业有个圆满收尾，公司也稳定起步了，就差婚姻大事没着落，你说该许什么愿。”</p>

婚姻大事四个字让陆以尧心头一动，差点就顺势出了口，结果陆以萌更快一步，已经推着精致的翻糖蛋糕过来了。</p>

那是一个三层蛋糕，通体撒着金粉，一道阶梯螺旋而上，直抵顶端，而一个穿着西服的小人就站在最顶上，手里拿着漂亮的奖杯。</p>

“从你得最佳男主角那天开始，我和妈就等着帮你庆祝，现在好了，跟生日合并，来个双喜宴。”陆以萌的解释里，带着对亲哥多日不归家的怨念。</p>

“不过话说回来，”陆以萌话锋一转，“你要是得完奖就回家，我这个蛋糕也做不出来。”</p>

话都让亲妹说了，陆以尧只能无奈地笑：“我现在能许愿了吗？”</p>

“当然。”陆以萌说着就用打火机点燃了蜡烛，然后把灯关掉，只蛋糕和餐桌四周，被摇曳的烛光映亮。</p>

陆以尧不是第一次跟亲妈亲妹三口人坐在一起过生日，却是第一次这么认真许愿。往常都是走走过场，闭一下眼睛，立刻睁开，吹灭就行，弄得陆以萌总吐槽他敷衍。</p>

终于，陆以尧缓缓睁眼，深吸口气，一下子吹灭了蜡烛。</p>

陆以萌起身开灯，重新大亮的灯光照得她脸上的疑惑分外清晰：“哥，你今天怎么这么奇怪……”</p>

陆以尧歪头看妹妹，一副“愿闻其详”的架势。</p>

“以前许愿的时候感觉你都没想什么正经的，特敷衍，但刚才不一样……”陆以萌说着忽然凑近他的脸，“你心里肯定有事！”</p>

陆以尧推开她脑袋，语气却是宠溺的：“吃你的饭。”</p>

樊莉眼里闪过一丝精光，快到让人来不及察觉。</p>

一顿饭吃得阖家欢乐，但只有陆以萌是真的没心没肺。陆以尧惦记着后面的事，时不时走神，樊莉知道儿子有事，可儿子都不愿当着妹妹的面说，显然就是准备私下谈，那她只能耐心等着。</p>

吃完饭，难得一聚的一家三口又在客厅吃吃水果，看看电视，聊聊天，终于陆以萌开始打哈欠，樊莉才不失时机开口，说不早了，赶紧休息吧。</p>

陆以萌不疑有他，哈欠连连回了房。</p>

樊莉也跟着回了自己房间，但在临进卧室的时候，回头看了仍坐下下面沙发里的陆以尧一眼。</p>

陆以尧原本就目送着她，这一看，视线就对了个正着，陆以尧也终于彻底确定，亲妈看出了他的有话要说。</p>

随着樊莉关上房门，整幢房子静谧下来，陆以尧起身关掉客厅的灯，月光一下子就从落地窗外照进来，和角落里仅留的一盏夜灯的光融在一起，融出一片浅淡朦胧。</p>

陆以尧深吸口气，仿佛下定决心似的上了楼梯，来到樊莉卧室门前，没敲门，直接轻声开门进了房。</p>

卧室里亮着灯，亲妈就坐在床边，见他进来，无点半意外，或者说，本就是坐在这里等他。</p>

“什么事，还非避着你妹不可。”樊莉开门见山，毕竟这一晚上她已经脑补了太多事情，再没耐心慢悠悠等儿子绕，兴许还半天绕不到重点。</p>

“不是避着萌萌，是担心她一惊一乍的，话没谈完，就让她闹哄偏了。”陆以尧低声开口。</p>

樊莉点点头：“那现在这里只有我们母子，你说吧，到底什么天大的事，给我儿子愁得心事重重。”</p>

“还记得刚才许愿的时候萌萌说我今年特别认真吗？”陆以尧笑了下，“因为我是真的希望接下来要说的事情能顺利。”</p>

“别铺垫了，说吧。”樊莉嘴上这样讲，心里却隐隐有不太好的预感，能让一向不喜欢绕弯子的儿子做这么多辅助开场白，事情或许超出她的预想。</p>

该来的总要来，陆以尧轻轻呼出一口气，定定看过去，缓缓道：“妈，我没办法喜欢女人。”</p>

整个房间突然安静下来。</p>

仿佛时间停止。</p>

但是没有。</p>

陆以尧的神情是前所未有的严肃认真，以及坚定。</p>

“没事，”樊莉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云淡风轻，以免给儿子更多压力，“现在医学这么发达，这种都算小毛病，容易治的。”</p>

陆以尧愣愣看了亲妈两秒，忽然悟了，连忙解释：“我不是说我对女人不行……不是，我确实对女人不行，但我那里没毛病，我只是没办法喜欢女人，我喜欢男人。”</p>

这句话让房间比之前还要寂静。</p>

樊莉于寂静中意识到自己先前误会了，可解开误会之后的真相，更让她难以接受。</p>

漫长的静谧里，她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p>

错愕和惊异交织成一种不真实感，她只觉得脑子轰隆隆地响，轰得她头疼欲裂，呼吸困难。</p>

终于，樊莉开口，声音微微颤抖，带着一点冷，是一种极力压抑下的克制：“什么时候的事。”</p>

陆以尧心里难受，却还是迎上她犀利的目光，无半点闪躲：“天生的，很早就意识到了。”</p>

樊莉道：“那为什么现在才说？”</p>

陆以尧顿了两秒，道：“我一直在想该怎么和你们开口，一想就想了这么多年。”</p>

“不是。”樊莉似乎笑了下，但太快，又让人不确定是不是真的笑了，“你之所以现在和我说，是你找到那个想要在一起的人了。”</p>

陆以尧想努力压下心中的诧异，然而还是面色微动。</p>

毫无预警，樊莉放柔了语气：“他是谁，是个什么样的人，能和妈说说吗？”</p>

陆以尧抿紧嘴唇，沉默看了亲妈半晌，缓缓摇头：“现在还不是时候。”</p>

樊莉微微皱眉，眸子里似流露出一丝伤心：“为什么？”</p>

陆以尧心里有些愧疚，但仍立场坚定：“因为你还需要时间来真正接受我喜欢男人的事情。这件事和我现在跟谁在一起没有关系，就算我现在单身，也依然改变不了这个事实。妈，如果你不能接受一个真实的我，那无论我和谁在一起，你都没办法接受。”</p>

屋子里太静了，静到陆以尧的余音久久不散。</p>

樊莉的眼圈开始泛红，似为了压抑眼底热气，她一连做了几个深呼吸。</p>

陆以尧看似不为所动，可放在背后的手因为握得太紧，已然关节泛白。</p>

这是一个难捱的时刻，对谁都如此。</p>

“你要给我时间。”樊莉终于说话，声音已经发哑。</p>

陆以尧松口气，可更深的愧疚和难受从心底泛起：“妈，对不起。”</p>

樊莉深吸口气，又慢慢呼出，摇摇头，似想甩掉刚才那些：“不说了，妈想休息了。”</p>

陆以尧没想过一次就成，甚至，这已经是远超出他预想之外的好局面，所以他在道了声晚安之后，转身离开。</p>

一夜无眠。</p>

转天清晨，陆以尧早早起床洗漱，这个时间陆以萌还没起，但他想亲妈应该起来了。</p>

果不其然，一下楼就看见餐桌上摆着粥和小菜，亲妈的脸色有点憔悴，可见了他，便让他赶紧吃饭，早点去公司，给手底下员工做个榜样。至于昨天晚上的事情，亲妈一个字都没提。</p>

陆以尧深知欲速则不达的道理，便也没再说，只听话把早餐吃完，开车去了公司。</p>

但陆以尧已经打定主意了，从现在开始，每周末都要回家住，时不时“谈个心”，循序渐进，直到亲妈真正接受他喜欢男人这个事实，就可以顺理成章把冉霖介绍给家里人了。</p>

陆以尧这边想得乐观，是因为亲妈的反应比预想中好了太多，但他不知道的是，他前脚出门，后脚亲妈就冷下脸来，盯着窗外出神。</p>

如果是樊莉公司的员工，一眼就能看出来老总在生气，而且是非常生气，以至于抓狂掀桌或者咆哮什么已经不能解决问题，所以她反而愈发平静，因为只有平静下来，才能想出让自己痛快的法子，或将惹毛她的敌人一击致命，或将惹到她的问题釜底抽薪。</p>

陆以萌睡眼惺忪从楼梯上走下来时，樊莉仍坐在那里，不过脸上已不见黑云，只剩伤心。</p>

陆以萌惊讶于亲妈还没去公司，四目相对，她第一反应就是先解释：“我九点上班，我没迟到。”</p>

虽然陆以萌现在上班的是自己家的买卖，但从基层做起，和亲妈这个老总离得十万八千里，在公司几乎碰不上，所以她下意识认为亲妈这个每天七点就已经坐到办公室里的女强人，未必理解她们九点才上班的小员工的作息。</p>

可解释完，她发现对方并没有责备她的意思，甚至她刚刚说的话，对方可能都没听进去。亲妈只是怔怔看着她，眼里慢慢湿润。</p>

陆以萌吓一跳，瞬间清醒，连忙快步过去：“妈，你怎么了？”</p>

这世上能让铁打的樊女士露出脆弱的事情，陆以萌一直以为只有跟亲爹离婚这一件。但那也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这些年来亲妈再没如此过，所以陆以萌现在的感觉就和天要塌了差不多。</p>

“妈，你说话啊，到底怎么了，你别吓我！”如果不是怕雪上加霜，她真的要抓住亲妈肩膀用力摇了。</p>

“你哥……”樊莉终于开口，声音里既带着憔悴疲惫，又带着伤心，“你哥把什么事情都和我说了。”</p>

陆以萌瞪大眼睛，倒抽一口凉气：“他、他都和你说什么了？”</p>

樊莉深深看着自己女儿。</p>

陆以萌咽了下口水，忍着一定要等亲妈先说，免得搞了乌龙，那亲哥能掐死她。</p>

樊莉拉过陆以萌的手轻轻握住，仿佛这样就能从女儿那里汲取些力量：“你哥说自己喜欢男人，而且已经找到想在一起的那个人了……”</p>

陆以萌半张着嘴，想说话，又不知从何说起。</p>

她在看见亲妈表情时想到了可能是亲哥出柜，可在真听见亲哥出柜的时候，又觉得这事来得毫无缓冲。这么大的事情，说出就出了？不用来个铺垫酝酿什么的？你好歹铺一层塑料袋也能隔凉啊！</p>

可又一想，这种事情再怎么铺垫，再怎么缓冲，到头来还是晴天霹雳，毕竟国情在这里摆着，大部分父母都接受不了，亲妈这样的反应已经算是很难得了。</p>

陆以萌这边胡思乱想一通，所有表情都没逃过樊莉的眼睛。</p>

樊莉原本只是想从女儿这里打听一下，陆以尧最近有没有和谁交往过密，毕竟陆以萌是亲哥的头号粉丝，对对方的各种行程动向甚至社交都密切关注，况且一旦得知陆以尧喜欢男人，震惊之余，自己闺女肯定也好奇那个人是谁，说不定就会帮着她一起找。</p>

可眼下陆以萌的反应，有惊讶，有纠结，有恍然，就是没有不可置信的错愕。那就意味着“陆以尧喜欢男人”这件事情，她早就知道！</p>

樊莉不确定是儿子告诉女儿的，还是女儿自己知晓的——因为昨天陆以尧避着陆以萌来找她，既可以解释成“他以为陆以萌不知情”，也可以解释成“他希望自己这个妈以为闺女不知情，从而不会迁怒”——但无论哪种都不重要，只要陆以萌知情，这件事就比预想的好办得多。</p>

“妈，其实这事儿也没有你想得那么严重，现在同性恋……呃，就是这种事在很多国家已经合法了，美国英国什么的，都很正常了，可以登记结婚的，我哥一直在英国念书，耳濡目染，也能理解……”</p>

“我没有生气，我也不会怪你哥，”樊莉柔声打断女儿，然后沉下脸，不自觉眯起眼睛，“要怪也是怪姓陆的。”</p>

陆以萌默默看向窗外。</p>

爸，对不起！</p>

吸吸鼻子，樊莉再次开口，语重心长：“你哥是什么样的人，我清楚，他不会拿这种事开玩笑，也不是一时头脑发热。所以虽然真的很难接受，但我可以试着接受，可他找的那个谁……名字我忘了，我真觉得跟你哥不合适，你哥是想和他一辈子，他是真心想和你哥一辈子吗？而且你哥在他之前根本没谈过恋爱，娱乐圈里那么多诱惑，你哥都没动心，怎么就对……叫什么来着，名字就在嘴边……”</p>

樊莉紧皱眉头，揉着太阳穴苦思冥想。</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