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2、第一百二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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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沌根本没想到有人会从此清奇的角度解释自己的存在, 脸色倏地阴沉下来，死死地盯着卫西：“放肆，你知道我是什么身份吗？”</p>

卫西表情果然收敛了些许, 谨慎地看着他：“你是……”</p>

混沌露出独属于上位者的莫测笑容：“按照天道的标准, 你或许可以把我当做万恶之祖。”</p>

卫西：“？”</p>

卫西脸上谨慎的神情立刻不见了, 也找出十足的威风面对他：“那你知道我是什么身份吗？”</p>

混沌：“？？？”</p>

混沌皱眉：“我怎么可能不知道, 你这小辈——”</p>

卫西打断他：“既然知道，你怎么不叫我卫掌门或者卫处长！”</p>

混沌：“？？？？”</p>

混沌正迷茫，就听天空中原本有气无力地雷声骤然变大了。</p>

他立刻愤然回首看向天际：“阴魂不散！”</p>

夏守仁摇摇脑袋，忘掉刚才听到的这段莫名其妙的对话，眼中倒是闪过一抹喜色：“来得好！”</p>

卫西：“什么来了？”</p>

夏守仁：“自然是天雷！看来是刚才的阵法起了效, 天道终于有余力收拾掉那些怨气，来对付混沌了！”</p>

他这会儿终于明白过来，天道即便溃散了, 也不该表现得像刚才那么虚弱, 积成上万年的怨气再强大, 也不至于强大到连天道都如此被动。可换成混沌就不一样了，一个与天地同寿的, 连上古都不足以追溯其起源的对手，将本就衰弱的天道折腾得疲于奔命, 真是太正常不过。</p>

所以刚才的那些天雷, 所劈的对象根本就不是怨气，而是这头混沌！</p>

如今有了瑞兽们和神佛送上的神力，天道想来可以跟混沌搏上一搏！</p>

卫西：“原来如此。”</p>

奇怪的是二徒弟似乎没有表露喜悦, 搂在自己腰上的胳膊反倒越发勒人，头顶传来的呼吸声也越发沉重。</p>

混沌听到夏守仁的话，倒是神色狰狞地看向之前对自己十分不敬的卫西：“叛徒, 你以为你做了天道的走狗，就能躲得过去？！”</p>

卫西愣了愣：“你在说什么？”</p>

混沌狞笑：“我说，天雷劈完我，就该轮到你了！”</p>

卫西没听懂：“我们太仓宗清清白白，又不偷税漏税，天雷为什么要劈我？”</p>

混沌：“……？”</p>

混沌愣了愣，猛然意识到了什么，一字一顿地说：“你不知道天雷为什么要劈你？”</p>

卫西正疑惑，混沌忽然狂笑起来：“怪不得！怪不得！原来你不知道！！！”</p>

卫西觉得对方看起来怪怪的，徒弟已经将他的脑袋按在胸口飞快后退：“不要理他。”</p>

天地中忽然亮起了一抹刺眼的雷光，直直地朝着混沌打落。</p>

这真是惊天动地的一道雷。</p>

卫西有意识以来，从没有见过这样骇人的雷，却本能地感受到了内里可以其轻松劈裂山川的令人恐惧的破坏力，脸上空白了一瞬。</p>

然而混沌的力量竟然也丝毫不容小觑，回首猛然张开大嘴，竟然硬生生吃下了那道天雷！</p>

刚才还表现得非常高兴的夏守仁大惊失色：“这怎么可能？！不应该是这样的！”</p>

混沌低哑的笑声无处不在：“让你失望了，蠢货。你是不是忘了天道已经崩裂大半这件事，还以为它是从前鼎盛期那个天道吗？”</p>

在场的瑞兽和神佛们听得面无人色。</p>

是啊，天道已经塌陷大半，剩下的这一小点苦苦支撑了一百多年，恐怕也将到强弩之末，混沌却是与天地同生的年纪，哪怕后来被盘古劈开，也绝不是可以轻松对付的存在。</p>

别的不说，他吞噬万物的能力就完全是一个bug。</p>

不过吃下那道天雷之后，混沌的表现也并没有他说的那么轻松，毕竟是集结了诸多神佛和大批瑞兽神力的一击，他的身躯被天雷中的能量撑得如同吹饱的气球那样疯狂膨胀。体表开裂，无数黑色的气体从裂开的伤口里涌出，又飞快地向他靠近，重新融合。</p>

这显然不是什么美好的体验，混沌脸上流露出难以忍受的痛苦，眼神越发充满憎恨了。他再次将目光放回到卫西的身上，蛊惑地开口：“孩子，想来我这里吗？”</p>

身后的徒弟气势变得有些锐利，卫西倒是立刻摇头：“不想。”</p>

徒弟低头了他一眼，前方的混沌也顿了顿，脸上随即露出一个了然的笑容：“你不用怕，刚才是我误会你了，你现在过来，我不会伤害你的。”</p>

卫西看着他身上现在噼里啪啦直闪的雷光，表情为难：“可是现在吃你会扎嘴巴。”</p>

混沌：“……”</p>

朔宗：“……”</p>

混沌脸上的怒色一闪而过，眼神重新变得不善：“我原本还想念在你虽未觉醒，也算是我膝下同源的份儿上，想给你一次机会。现在你却自己不懂珍惜。”</p>

卫西：“？”</p>

混沌嘲讽一笑：“蠢货，莫非你到现在还在以为自己只是普通的人类吗？”</p>

卫西：“……”</p>

卫西被混沌提到伤心事，情绪立刻低落许多，臊眉耷眼的：“怎么可能……”</p>

要真的就是个普通人类就好了！最开始做瑞兽的那股新鲜劲儿过去之后，卫西就每天都在后悔自己那天为什么要中途醒来，醒来也就醒了，为什么要无缘无故跑出去听二徒弟和夏守仁他们说话，更糟心的是，听了也就听了吧，为啥不能安静如鸡，还非得嘴贱跑出去多问那么一句。现在可好，把自己搞得一地鸡毛。</p>

瑞兽的日子真他妈不是人过的。</p>

白天要见义勇为，晚上要维护治安，平常身边没熟人的时候还好，有熟人，尤其大徒弟团结义在的时候，那真是八百米外摔倒个人他都不能袖手旁观。碰上自然灾害，他就更倒霉了，比如京城地震这几天，为了把伤员送到医院，他甩着两条腿在京城的高架桥上那个跑啊，跑得不想活了都，最后还连钱都不能要。</p>

混沌一顿：“你竟然知道自己是个——”</p>

朔宗意识到不妙，立刻带着卫西闪远，并给了旁边的瑞兽们一道眼神。夏守仁毕竟不是笨蛋，瞬间默契地带着其他队友围住混沌。</p>

然而他们根本就不是混沌的对手，终究还是被混沌说出了后头的两个字眼——“凶兽！”</p>

卫西猛然抬头看向混沌，差点闪到脖子：“你说什么？！”</p>

朔宗一道弑神鞭抽向混沌，连顺着鞭身一路打回来身上的天雷余威都没能阻挡他的杀心，他低声朝卫西吼道：“卫西！ 挡住耳朵！”</p>

卫西第一次没有听从，双目圆睁地看向混沌：“你再说一遍！我是什么？！”</p>

混沌看到对手们的反应，一下子全都明白了，疯狂地大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哈！原来如此！！”</p>

朔宗：“卫西！”</p>

卫得道也上前挡在了卫西和混沌之间：“西儿！”</p>

卫西喃喃自语：“难道你们认错了人，我其实不是瑞兽饕餮？”</p>

“你当然是饕餮！”混沌听到这话，立刻意识到自己刚才的猜测是正确的，脸上露出近乎癫狂的恶意，“哈哈哈哈！只是你大概不知道！饕餮并不是瑞兽！而是彻头彻尾，货真价实的凶兽才对！哈哈哈哈哈！”</p>

卫西愣愣的，仿佛已经被这句话里的信息量冲傻了。</p>

朔宗看见他的反应，胸口一痛，双目血红：“卫西！静心！不要相信他！”</p>

卫得道始终温和的神情终于消失，拂袖朝混沌攻去：“你的话太多了。”</p>

混沌看得出他实力深浅，半点没把这个小老头放在眼里，直接一掌扫去：“什么杂碎，竟敢这样对我说话！”</p>

然而卫得道实力虽然一般，却有满身的功德金光，他虽然如愿将卫得道打开，却也被天雷再次结结实实地劈中了一回。</p>

“岂有此理！！！”</p>

混沌顿时恨极了这群对手，捂着自己身上越来越多的裂缝，眼中的恶意越发浓郁：“很着急吧？我是不是打乱了你们的计划？可惜他现在有多相信你们，明白真相后，就会有多绝望。自然而然会选择跟随我，走回这条不为天道所容的路上。”</p>

朔宗浑身杀气飙升到了最巅峰：“你、想、死！”</p>

混沌并不敢小看他，却也因此更加痛快了，笑容诡异地回答：“我死不了，我这么做，不过是想让你们——狗咬狗罢了！”</p>

他的最后一句话伴随着一股摧枯拉朽的混沌之力骤然在天地间蔓延开来！</p>

朔宗脸色聚变，被打伤的卫得道更加失措，卫西捂着额头恍惚地抬起眼，只觉得前方一阵晕眩，身体越来越轻。等到意识回神，回头看去，才发现自己的灵魂居然已经冲出了身体。</p>

天空传来一把无悲无喜的声音，卫西侧耳倾听，某些压制已久的意识随着这把声音迫不及待地从头脑最深处涌动出来，明明毫无记忆，他却没来由地笃定了那就是天道。</p>

下山那么久了。</p>

当初被迫进入这具肉躯，他曾经尝试过无数种办法想让自己脱离出来，却始终没有成功。</p>

这次竟然自己出来了。</p>

周围的人看起来都很焦急，卫西漂浮在半空，意识到自己无需徒弟抱着腰竟然也没有坠落。</p>

*********</p>

他做了好长好长的一场梦。</p>

那似乎是曾经梦见过的场面。</p>

卫西想了好久，才想起来，好像就是得知自己是瑞兽那天梦见的。</p>

只不过原本模糊的场面和感受这次都清晰了许多，他得以看清前方围拢自己的人，也得以听清他们呼喊的话了。</p>

身体不知道为什么好像很虚弱，肚子也很饿，右手有点疼，卫西本能地抬起来舔了舔，舔完之后才记起这么做好像很不卫生。</p>

不过他以前是有这个坏习惯的，在山里时被卫得道唠叨了很多次才因为不耐烦给纠正过来。</p>

不管了，现在卫得道和二徒弟都不在，好像也没有认识的人看到，那就抓紧舔舔吧。</p>

卫西一边珍惜机会地舔着，一边瞥向前方，前面的人都穿着宽袍大袖，并没有他熟悉的面孔。</p>

被这么多人团团围住，让卫西依稀又记得了地震那会儿看到一地伤员需要送医时的恐惧，一阵儿发愁。</p>

二徒弟说过这好像是祭拜自己的仪式。</p>

万一他们跟自己许愿的话，怎么办呀。</p>

跑跑腿之类的事情都还好说，可万一跟自己祈祷想发财呢？难不成得把自己赚来的钱分给他们么？太仓宗虽然好容易发展到了现在一千多个员工的规模，可算算公账上的数目，眼前的这堆信众，一人分个十块钱估计都得捉襟见肘。</p>

卫西越琢磨越害怕，越琢磨越想逃，简直是面对天雷都没有那么恐惧的。</p>

却听前方一个个头高大的人颤声说道：“好不容易困住了这头凶兽，之后该怎么办，你们想好没想好？”</p>

卫西一怔，再次朝人群看去，忽然发现他们看着自己的表情好像各个都充满惊恐。</p>

************</p>

卫西再次睁开眼，发现二徒弟和卫得道一左一右护在自己的身边，神情如出一辙的凝重。</p>

其他人好像都已经打过一场了，夏守仁伤得不轻，神情痛苦地捂着增加的伤口，毕方火红色的头发秃了大半，看上去像是被薅下来的，其余瑞兽和神佛都露出疲色，半空中，天雷的声音滚滚不绝，混沌的样子看起来也很糟糕，眉眼却依旧带着得色。</p>

卫西摇了摇脑袋，试图让自己清醒一些，这样小的动作，却立刻被所有人投以瞩目。</p>

夏守仁脸色苍白，甚至朝后缩了缩，口中低声叨念：“菩萨保佑阿弥陀佛千万不要千万不要……”</p>

卫西正不解，头发就被轻轻捋过一把，转头看去，正对上徒弟一如往常的神色：“醒了？身体有没有不舒服？”</p>

卫西看着徒弟，突然想起自己的梦境，答非所问：“阙儿，那天你说错了，我梦里出现的那些人，应该并不是我的信众。”</p>

徒弟眼神很深地注视着他，没有说话。</p>

卫西问他：“所以饕餮真的不是瑞兽，对吗？”</p>

这话一出，夏守仁的叨念声立刻停下了，神色绝望地僵在了原地。</p>

卫得道长长地叹息了一声：“西儿啊……”</p>

朔宗猛地闭上眼睛，呼吸乱而急促。</p>

他们都不说话，混沌却得意的要死，不惜顶着无数对手愤恨的目光朝卫西招手：“你现在相信我没有骗你了吧？过来。”</p>

卫西看着他，试图动身，肩膀却忽然被二徒弟给按住，二徒弟低声叫他：“卫西，你……”</p>

卫西回头：“怎么？”</p>

二徒弟表情有些无力，手指微微颤抖，终究还是将按在他肩上的手移开了：“不，没什么。”</p>

卫西有点担心，但看起来徒弟并没有受伤的样子，他这会儿急于求证，加上某些原因，还是朝着混沌过去了。</p>

混沌看着后方那几个之前还咄咄逼人的对手现在士气大减的模样，双眼微眯，志得意满，询问卫西：“你刚才晕倒的时候，发生了什么？”</p>

卫西：“我做了一个梦。”</p>

混沌的嘴角微微勾起：“梦到了什么？”</p>

卫西回忆了一下：“有人在梦里叫我凶兽。”</p>

混沌笑容变大，森白的牙齿渐渐显露了出来：“那不是梦，应该是你遗忘的记忆才对。”</p>

卫西若有所思：“所以我果然不是瑞兽，而是凶兽么？”</p>

混沌：“不错。”</p>

卫西：“所以其实我并没有会向我起祈愿的信众？”</p>

混沌哈哈大笑起来：“向你祈愿？！哪个不怕死的会胆敢向凶兽祈愿？！凶兽天性残暴，不为天道所容，生来只会掠夺。天下人人惧怕，躲都来不及，你不为非作歹，横行霸道，他们就该心满意足了！”</p>

卫西点头，终于相信了：“原来凶兽是这样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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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沌的声音很大，似乎是刻意想让所有人都听到，朔宗听不到卫西的回答，却也能猜到他俩在聊什么，听着混沌的用词，几乎不敢去想象卫西的心情。</p>

他回忆着卫西这些日子的所作所为。自从得知自己是瑞兽之后，对方简直就跟变了个人似的。他乐善好施，博施济众，会为弄丢了钱包的上班族抓小偷，会耐心地帮助以往看都不会看的陌生人送被遗忘的手机，会在地震发生后不求回报地带着团结义在京城徒步奔波救治伤员，甚至听团结义说，他连八百米外摔倒了一个老太太都会争着抢着去扶。</p>

这种人间道义里传统的“善举”，就连真正的瑞兽都不会去做，因为它们真的太渺小。能请动宁天瑞兽们出手的，无不是影响到了一方水土的大灾祸。</p>

可卫西却从来没有挑剔过善举的大小，每一桩每一件里都能看得出来，他是真的很想很想去做好一个瑞兽。</p>

现在梦醒了，真相如此残酷，他对世间如此鲜明的热情和眷恋会被打击到何等地步？</p>

混沌望着前方的卫西，想到卫西刚才的问题，嘲讽地讥笑道：“凶兽本来就是这样，我没想到，你居然还天真到以为世间会有人向你祈福。不可能的！凶兽，永远是凶兽！”</p>

卫西点头：“我懂了。”</p>

混沌心说你小子可算醒悟了，不由眯起眼睛，轻笑一声，满怀恶意的目光看向远处的诸多瑞兽们，缓缓抬起了手：“你看他们，这些神佛瑞兽，他们各个跟凶兽不同，生来就能拥有万千信众，每天被香火参拜，能得到无数的祈祷。你看到他们，心里是怎么想的？”</p>

卫西回头看了一眼，扫过那些熟悉的面孔，摇头回答：“天道不公。”</p>

混沌瞬间激动了起来，不错！天道对你不公！你还不辅佐我颠覆这不公的天道，对抗这些拥有你所没有的一切的瑞兽？！</p>

却听卫西接着感叹：“天道对他们真是太不公了。”</p>

混沌脑内还在演讲现场，无数“来吧！颠覆这无趣的天下”“毁掉这些你永远得不到的东西”“让天地重回混沌，岂不是大快人心！”的内容疯狂刷屏，亟待开口，听到卫西这石破天惊的一句，只觉得头脑紧跟着木了一木。</p>

混沌沉默了好久才慢吞吞地问：“你……你刚才说什么？”</p>

卫西想到自己这些日子的辛苦，越发感慨：“我说天道对他们实在不公，居然生来就要承担那么多。”</p>

混沌：“……………………”</p>

卫西转过头来，对上混沌木然的表情，郑重地说了句：“多谢你。”</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