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6、番外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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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年隆冬。</p>

深山。</p>

肉眼难以捕捉的灵气飘散在山林之间, 最终在时机成熟的那一刻疯狂朝着同个方向汇聚。</p>

毕竟是深山，游客罕至，树丛应该已经很久没修剪了, 茂密的枝叶里掩映了一座小小的, 已经不知道荒僻了多久的小神龛。</p>

神龛小得像是路边供奉土地公的祭坛, 然而龛亭里放置的却是一只泥巴塑造的老虎。</p>

这块泥胚早被风雨侵蚀得看不出原样了, 之所以能猜出是老虎，还得多亏了龛前空地上逐渐凝聚起的那抹身形，乍看之下与那块泥胚颇有相似之处。</p>

修长有力的四肢和长尾，雪缎似的白毛，浑身挑不出一点杂色, 只额头顶一颗威严的王字，可不就是一只老虎嘛！</p>

这只老虎身形逐渐由模糊变得清晰，场景颇为诡异, 但最终还是脚踏实地地化出了肉身。</p>

它缓慢地睁开眼睛。</p>

记忆不由自主地回到了天道崩裂前那道电光石火间降临的难以躲避的天雷。</p>

被劈中陷入黑暗的那瞬间, 它以为自己已经陨落, 却不料又在沉睡了已经不知道多久的今天，再度降临世间。</p>

这只老虎抬起头仰视天道, 目光中闪过一抹孤傲的智慧和悲悯。四大神兽，人类信仰, 自己的存在, 终究是不同的。</p>

才苏醒这么短的几个眨眼，它已经感觉到了山里好些气息在朝此处靠近。</p>

白虎国王一般地端坐在原地，无悲无喜地看着那些穿梭树丛朝自己跑来的身影——</p>

兔子、斑鹿、狍子、山羊、蛇、刺猬……都是俗世里随处可见的普通动物, 此刻亲密地聚集在一起，看模样，应该都是开了灵智的。</p>

应该是意识到了自己的降临, 前来参拜万兽之王，人间至神的吧。凡间，终究少不了自己的管理和庇佑。</p>

果然速度最快的那只狍子跑近了，神色激动地张开嘴。</p>

白虎高傲地望着它，抖了抖自己蓬松柔软，宛如特等丝绸一样垂顺的长毛。</p>

就听对方开口，满嘴大碴子味儿——</p>

“哎妈呀，大兄弟！你也开灵智啦？要跟我们一样上京城打工啵？”</p>

白虎挺着胸：“？？？”</p>

*******</p>

白虎臭着脸跟在一群妖精身后行走在山林里，听它们相互之间满怀憧憬的展望——</p>

“咱们这座山风水不错啊，开灵智的老乡不老少呢。比隔壁麻子坑屯儿的那几个山头能耐多了。”</p>

“那是，它们哪能跟咱们比！尽跟这嘚瑟！不就是运气好都进了太仓宗嘛！”</p>

“不过听说太仓宗待遇可好，麻子坑那老妖貂上次回来过年，手机都用上hero10max了！就因为貂毛长的够顺滑，刚入职就被厂商点拍了洗发水广告！”</p>

“哗！咱们这回也得好好表现！”</p>

狍子精：“那是，那老白貂都能拍广告，咱们肯定表现得比它好。别的不说，就新开灵智的这位兄弟，毛就比老妖貂漂亮，拍洗发水广告绰绰有余吧！”</p>

众多妖精齐齐回头看向白虎。</p>

白虎听得一头雾水，什么入职广告的乱七八糟的，不禁眉头深锁：“尔等在胡言乱语什么？”</p>

他的迷惑让狍子精也显得很迷惑：“什么叫胡言乱语，你没有看过太仓宗的新广告吗？”</p>

其他妖精也跟着点头，太仓宗新广告开播后这一年来在山里可火了，不少开了灵智的妖精都专门挑黄金档的时间溜到附近的农家趴在窗户上看。</p>

白虎：“？”</p>

狍子精大惊：“难道你的求职意向不在太仓宗？！”</p>

白虎板着脸，感觉自己好像听懂了一点点：“太仓宗？这是个宗门？”</p>

狍子精：“那不然呢，太仓宗是六界实力最雄厚的宗门了，听说再过不久还要敲钟上市，可难进了！”</p>

白虎这半懂不懂，但也意识到了这是要找饭吃的意思，立刻坚决地反驳道：“岂有此理，我怎么可能去人间寻找他们，该是他们主动来找我才对！”</p>

神灵高高在上，俯瞰世间，哪有主动去寻找信徒的！</p>

却见狍子精十分震惊地看着它：“我去，难道你是大学毕业的妖？！”</p>

白虎：“？”</p>

狍子精看到他的表现，也愣了愣：“不是吗？那难不成是别的高尖精技术型人才？”</p>

白虎：“？”</p>

狍子精：“？”</p>

“……不是。”狍子精有点懵逼，“你什么学历啊你？”</p>

白虎：“学历是什么？”</p>

狍子精：“……”</p>

狍子精重重地翻了个白眼：“晕，现在太仓宗招聘竞争那么激烈，我还以为你真有多牛逼呢，结果不也是个文盲？哪儿来的底气觉得太仓宗的人事会主动来挖你啊。”</p>

白虎：“……”</p>

白虎再没常识也知道自己这是被鄙视了，从没想过小小的一个凡间妖怪居然这样不尊重自己，当即大怒：“放肆！你一个小小的狍子精，竟敢这样对王说话！”</p>

狍子精满脸的莫名其妙：“王？兄弟你不看新闻联播吗？改革开放社会主义新时代，早就不搞封建集权主义这一套了，哪儿的王啊？你充其量就是保护动物的级别比我们高一点好吗？都是打工仔，分什么三六九等，大家妖格都是平等的。”</p>

白虎：“？”</p>

白虎怒不可遏，狍子精看见它无风自动的毛发，也有点慌了，赶忙后退：“你你你你你理智点好好说话别动手啊，大家都开了灵智的，别以为你是保护动物就能逃脱法律的制裁！”</p>

“我身为守卫世间的神灵！谁敢制裁我！！！”白虎朝天咆哮了一声，忽然感觉到后背出现了一堆杂乱的气息，凛然看去。</p>

只见一大帮子穿着道袍的人类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身后，正满脸感慨地看着自己——</p>

“果然灵气充裕，白虎竟然也出现了。”</p>

“只是没想到卫掌门说让我们顺便来抓一下的，居然是它。”</p>

白虎对上他们的目光，冷冷丢开狍子精，扫了眼来人的穿着：“人类，你们可是修行人？”</p>

人群客气地朝他点头：“是的，白虎大人。”</p>

“原来你们知道我是谁。”白虎被这样恭敬对待，不免又傲慢起来，“很好，你们是被人间统领请来祭拜迎接我的？”</p>

道长们：“……”</p>

白虎脸色一沉：“不是吗？那你们是来做什么的？！”</p>

道长们艰涩地说：“我们来带您去太仓宗……找工作……”</p>

白虎大怒：“什么！工作！”</p>

旁边的妖精们气死了，这个白老虎！表现出一副不屑去太仓宗工作的样子，结果暗地里居然连关系都找好了！真是个心机婊！</p>

白虎却自觉大受羞辱：“你们竟敢让我去工作！我绝不可能会去工作的！”</p>

它是统领人间的神灵，这辈子都不可能工作的！</p>

前方的道长们见状，都露出无奈的表情：“卫掌门发了话，还希望您能配合一些。”</p>

白虎狞笑道：“配合？！那个什么姓卫的掌门，他算是什么东西，凭什么让我配合？就凭你们几个筑基期都没到的人类吗？”</p>

道长们叹气：“你要是这么说，其实也对。”</p>

“哈哈哈哈！”白虎轻蔑地一抖毛，“区区蝼蚁，法力低微，竟然也敢大放厥词！”</p>

说罢运转一番法力，径直飞向空中，余光瞥向地上那群修为连御剑追赶都做不到的人类，发出了不屑的冷笑声：“我倒要看看你们谁能拦得住我！”</p>

紧接着便见前方众人相互对视，伸手朝着背后掏去。</p>

掏什么？桃木剑吗？白虎冷笑得更厉害了。人类所谓的法器符咒，在真正的神灵看来，完全都是笑话。</p>

毕竟是自家神兽，道长们原本都不想动手的，但到了这会儿也没办法了，只好纷纷掏出自己携带的……麻-醉-枪来。</p>

******</p>

京城仿佛一夜之间就成了滴水成冰的状态。</p>

高峰期，正是上班的时候，无数普通人从城市的各个角落出发，共同朝市中心的商圈靠近。这里人潮如织，以至于路面交通被堵得寸步难行，好在地铁从不晚点。</p>

白领们裹着厚厚的冬装从地铁口涌出，抬头看了眼天色，都忍不住长长地舒了口气。</p>

天高云阔，碧蓝得像是被水洗过，连空气里都充斥着清冽的甘甜味道。相互认出的同事打过招呼后三五成群地聚集在一起朝着自己公司方向走，四处都能听到他们的说话声——</p>

“天气真好啊。”</p>

“可不是嘛，app上显示今天空气质量也是优＋，被这太阳一照，简直每天不想上班的丧都被治愈了。”</p>

“想当初我刚来京城的时候，天天一出家门就看见霾，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起改善的。”</p>

“有几年了吧？这几年政府都在抓环保，成果确实挺好。”</p>

他们说到这里，忽听到头顶传来新闻播报，齐齐抬头，就见面熟的女主持人笑盈盈地开口——</p>

“昨日，X市林业局在山里发现一头野生纯白色变种孟加拉虎。这种老虎又名雪虎和变色虎，因浑身雪白而得名，在此之前野生种群已经被宣告灭绝，这是近年来人类第一次在野外……”</p>

画面上白色老虎的照片漂亮到令人心悸，看得路人全都惊呼出声，一时间讨论声更加热烈了——</p>

“又发现野生珍稀品种啦？”</p>

“肯定是环境的原因，国家这几年真的在大力整改环境，你看看空气，简直是肉眼可见地变好，前几个月说是快要灭绝的白鳍豚也因为水质变好成群结队出现了！”</p>

“还有海洋里的好些说是已经灭绝的动物也被重新拍摄到，我当时看到照片简直差点哭出来，它们没灭绝真是太好啦。”</p>

这些人感叹着，都合拢外套快步朝公司走去，路过某幢气派得难以言喻的写字楼，又都忍不住多转头看了一眼。</p>

写字楼外，竖着一块硕大的石碑，上头赫然雕刻着龙飞凤舞的“太仓宗”三个大字。</p>

门口还放了一个香火旺盛的大香炉。</p>

白领们：“……”</p>

好几年了，商圈的年轻人还是无法适应这个画风，有人忍不住神情恍惚地又开口——</p>

“我，我问你，太仓宗那个第三代新广告，你们看到了吗？”</p>

他的同事也差不多恍惚地回答他：“……啊，你说的是那个诚招天下妖魔鬼怪，解决六道就业问题的广告吗，看了的。”</p>

最先开口的人摇头：“不，你说的是第二代，第三代新广告，他们已经开始宣传产业全球化，诚招海外员工了……”</p>

“唔……现在，不是都鼓励全球化贸易吗……也挺，挺好叭？”</p>

年轻人们静默片刻，才终于找到声音——</p>

“这公司，到底是干什么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