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C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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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个小时前, 在马德里巴拉哈斯机场, 皮埃尔体会到了一种完全不同的心情。</p>

在过去的那个赛季, 对的，是赛季, 作为一名职业足球运动员，很多时候, 对时间的概念与计算，不是以年为单位的, 而是以赛季，当皮埃尔来到这座机场, 如果他没有跟随球队, 那他不是怀抱着狂喜就是怀抱着悲伤。</p>

而无论是狂喜还是悲伤, 只与一个人有关。</p>

皮埃尔从小到大看过不少爱情电影, 但他直到上个赛季才真正体会到为什么在爱情电影里, 机场总是承载着那么重要的戏剧转折。</p>

重逢与别离，起飞与降落，是人生一个又一个阶段。</p>

皮埃尔戴着耳机, 他此行的目的地是巴黎戴高乐机场, 他再熟悉不过的地方。</p>

他在巴黎将会见到的人, 是过去的那个赛季带给他无数狂喜与悲伤的人。是过去的两周, 他不愿想起，但每每想起就会痛的人。</p>

但是，他知道，接下来的这个赛季, 他不用再经历狂喜与悲伤的往复。他只是不知道，痛感何时会消失。</p>

幸运地是，他仍然很年轻，年轻意味着有大把的时间，有大把的时间意味着可以犯错，可以修正，可以成长，可以等待。有大把的时间还意味着可以伤透心，也可以被治愈。</p>

无论是足球还是爱情。</p>

噢，这些都是狗屎。皮埃尔想。爸爸妈妈、所有的朋友，还有俱乐部和国家队的老板，说的话都是老生常谈的狗屎。</p>

他不想不尊重他们，但真的都是狗屎。</p>

媒体们和名宿们是怎么说的呢？</p>

荣凯点球射失，但我们不该责怪他</p>

——《队报》</p>

维埃拉：荣凯还需要学会组织球队，齐达内不是这么踢的</p>

——《法国足球》</p>

这一夜，我们告别了决赛，但我们还有梦想</p>

——《巴黎人报》</p>

普拉蒂尼：我也罚丢过点球，这不算什么，法国没有输</p>

——《RMC体育》</p>

不管是哪个，皮埃尔都想大笑。令人遗憾的是，他真正想的，是作为冠军那样去大笑。而不是一晚又一晚地被罚丢点球那一幕纠缠。</p>

事情还能更糟糕吗？</p>

皮埃尔觉得不可能更糟糕了。在被欧洲杯决赛拒之门外后，他连BY都失去了，或者说他放弃了，那事情还能糟糕成什么样？</p>

爸爸妈妈说，至少他是健康的，至少世界大约和平……</p>

不能再说是狗屎了。爸爸妈妈说的当然没错，但人类是贪心的。</p>

事实证明，事情能更糟糕。</p>

当皮埃尔-荣凯低调抵达戴高乐机场，他看到了这样一则新闻，不是他主动想看到的，但会有人来告诉他，不止一个。</p>

那些人是谁，重要吗？或许重要。或许他们在幸灾乐祸，或许他们在落井下石，或许他们当中真的有人关心他。</p>

皮埃尔非常确定的是，经纪人雷诺在乎的是利益和名声。</p>

【Old friends get-together But NOT in total Broad Daylight】</p>

【老朋友相聚？但可不是完全在光天化日之下】</p>

显然，《太阳报》这标题充满调侃和暗示，而且，把BY的热单“Broad Daylight”用了进去。</p>

一部分内容援引了近一年前的那次报道，子翔和BY二人在中国的选秀节目里的交集再次被拿了出来。甚至，最近BY和子翔前任Jinglan的一些碰面，也被放到这个专题里来进行讨论。</p>

配的照片是，午夜时分，伦敦街头，BY和子翔两人在黑色的兰博基尼里。还有BY下车的照片。</p>

照片上，她穿的很性感，引人遐想，像是去约会。</p>

尽管皮埃尔的理智告诉自己：他们不会这么做。</p>

两周，仅仅两周。</p>

真的只过去了两周吗？</p>

皮埃尔站在酒店的电梯前，感觉像是过了一整个世纪。</p>

这该死的电梯应该有个铁门才对。</p>

皮埃尔在朋羊转头的那个刹那，有诸多的想法，譬如转身就走，譬如装没看到她，譬如给她一个轻蔑的眼神，譬如用法语说一句日安，譬如用中文说一句对不起，譬如什么都不说走过去吻她，狠狠地吻她，让她记起来他们之间数不清的热吻和他给她的高-潮。</p>

不过，实际真正发生的是，皮埃尔朝那个火辣女孩儿微微笑了笑，他很礼貌地询问：“我可以跟你谈谈吗？”他记得他不能叫她宝贝了。他记得一年多前，在拉斯维加斯的泳池边，他也对她这么微笑过。是有一点生分的和伪装的微笑。那时候，他的心狂跳，这一刻，同样如此，可还伴随着疼痛。不对，他的心碎了。他搞不清是什么时候碎的。反正不是她在O2的那个夜晚。绝对早于那个被他在WhatsApp上定格的夜晚。</p>

她戴了墨镜，他看不清她的眼睛。他想知道，那里面有没有哪怕一点点思念。</p>

皮埃尔戴着深蓝色的棒球棒，他的黑色卷发好像长长了一点。</p>

朋羊盯着他的某一撮露出来的黑色卷毛很久了。那让她想笑，更让她想起他两次出现在她的酒店房间门口。噢可能也没有很久，她反应过来，同样微笑着，冲他点了点头。她目光垂下时看到了他小臂的纹身。</p>

【BY Pierre Jonquet】</p>

她跟他说过，纹身的设计和字体都很美，颜色也是，颜色是地中海蓝。</p>

之后，朋羊和身边的人用中文交流；皮埃尔和身边的人用法语交流。</p>

一部电梯到来，在同一时刻，朋羊和皮埃尔看向彼此，很默契的，他们走了过去。</p>

电梯门打开。</p>

朋羊先进去，然后皮埃尔也走了进去。</p>

电梯门关上，他们保持着适当的社交距离。</p>

“是你的房间，还是我的？”皮埃尔直接问。</p>

朋羊果断回答：“我的。”</p>

“好。”皮埃尔快速答应。</p>

此后，两人都没说话。</p>

电梯门打开，朋羊先走出去，皮埃尔随后。</p>

他们并行，很快到达朋羊的房间门口。</p>

门打开，被关上。</p>

男人的身体朝她威压而来。还有她熟悉的古龙和气息。</p>

剑拔弩张的时刻，一个正要反抗，一个正在失控……</p>

两顶棒球帽磕了一下。</p>

一秒的交错，两人都是一愣。</p>

朋羊感到双肩的压力随即消失。</p>

皮埃尔退后了一步，他看着她，脸上出现了愧疚，他很诚恳地说：“请原谅我。”</p>

朋羊她想起的是，在长城上，他们第一次接吻。在那之前，他们也都戴了棒球帽，但皮埃尔那时先把两人的帽子都摘了。</p>

而皮埃尔刚才的举动，那种怒气冲冲，让朋羊觉得他看到了《太阳报》的消息，他也正如喻子翔猜测的，他不可能接受她跟他的队友约会。</p>

朋羊徐徐摘了墨镜，看向那双深邃的眼睛。她还有一种感觉，她没办法责怪她面前这个法国男人，无论他做了什么，或者没做什么。</p>

“你已经被原谅了。”她发自内心地说。</p>

皮埃尔盯着她的眼睛看，他看到了许多东西，他描述不来，但他悬着的破碎的心，多了一点点暖意。</p>

他本来想质问她：</p>

《太阳报》的那则新闻是怎么回事？</p>

你为什么会在伦敦？</p>

你是不是一直都想着子翔？</p>

你是不是觉得你总算自由了？</p>

昨晚发生了什么？</p>

你想我了吗？</p>

你想我了吗？</p>

你想我了吗？</p>

……</p>

但皮埃尔现在不想问了，也不能问。他看到了那双眼睛，他得到了很多答案。他很想告诉她，无论事情是什么样，他都嫉妒得发疯。可是他没了立场，而嫉妒也不是更不能成为这一场谈话的主题。</p>

皮埃尔摘了棒球帽，走过了门廊。</p>

朋羊也摘了棒球帽，走过了门廊。</p>

他们在沙发上相对坐下。</p>

朋羊先问：“你还好吗？”她看了很多关于法国错过决赛的新闻，以及媒体对皮埃尔-荣凯本届欧洲杯表现的评价。</p>

事情没有那么糟糕，但当事人怎么想的才是最重要的。</p>

皮埃尔摇头，又点头，“我还在经历这些。”他看着她，强迫自己弯起嘴角问她，“你还好吗？”</p>

朋羊的第一反应跟皮埃尔一模一样，摇头，又点头，她说，“老实说，我不知道。但我会好的。”她想了想，主动说道：“我没有跟他约会，我们很巧碰到了，他只是送我回酒店。他是你的队友，我认为你应该知道这个。这个误会可能很严重。”她用了有点官方的语气，她不希望皮埃尔认为她的解释是在暗示什么。尽管她不是完全无辜的，但她确实没有跟喻子翔实质上发生什么。</p>

皮埃尔明白了她话里的意思。“谢谢你告诉我。”他笑了笑，似乎松了口气，“《太阳报》一向很爱子翔。我很抱歉你成了‘受害者’。我相信琳达、雷诺还有子翔的经纪人能处理好这个drama。”</p>

朋羊点着头。</p>

皮埃尔看上去没有很颓废，没有很沮丧，没有很脆弱。可她还是从他眼睛里看到了，蓝色。他是蓝色的，化不开的蓝色。让她难过的蓝色。</p>

人们认为成功的职业运动员一定有一颗大心脏，对，他们是有，可他们也只是凡人。多少坚强的男人和女人，都曾在输掉比赛或赢下比赛时哭得像个孩子，噢不，不是孩子，是婴儿。</p>

“你有什么想问我的吗？”皮埃尔突兀地问。</p>

他的声音回荡在酒店的套间，他指的是那一晚，还是这两周？</p>

无论是哪个，朋羊的反应只有一个。她连连摇头。非常确定。</p>

皮埃尔看向地毯的方向，点了点头。跟他想的一样。他又看向自己的纹身。“我不后悔……”</p>

朋羊凝眉看着他。</p>

“我有很多遗憾，但我不后悔。”皮埃尔说着站了起来，他吸了口气，呼出来，他没有笑，他看着她的眼睛，跟她说，“我希望我们能做朋友。真正的朋友。当然，前提是你愿意。”</p>

朋羊也站了起来，也看着那双眼睛，那双忧郁的温柔的眼睛。“我愿意，但我不知道是否可行，我会努力尝试。”</p>

皮埃尔笑了，这是他最喜欢的她的一面，也是他最讨厌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