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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不是作为边陲的陇西郡黎庶刁蛮。
前任太守冀县人尹赏任职期间,官府政令顺通,不管是羌胡部落还是僚佐皆无有半分阳奉阴违。更莫说游楚在职时,郡内士庶皆愿共生死了。
待两人安坐,张表便细细讲述起月余以来感受到的疏远之意。
如巡农桑问孤寡、令各县推举贤能、问狱中之案抑或者察临洮牧场与丝路邮驿等事时,他让僚佐作参详,得到的回答总是一句“明府但决之,属下安敢有言置喙?”
和颜悦色的再三请问时,亦不过得了一句“昔日尹太守之政,士庶皆称善,明府可循之”。
如此,首次得位两千石、抱着满腔斗志而来的张表,安能不郁郁于心?
且他若是事事皆循尹赏之政而无为,岂不是尸位素餐!
更令人郁郁的是,初来乍到的他,对陇西郡县的风物与贤才并不了解,连重新辟命太守府僚佐之事都难为!
故而,讲述罢,他还懊恼作言,“以子瑾之见,乃我是益州人士,故而难容于此边陲之地乎?抑或者,乃我才德不配受位,故而众人皆不愿效力乎?”
而倾听罢的郑璞,已然忍俊不禁。
年少便扬名巴蜀的张表乃名士,才学不缺,仪表威重与举止风度翩翩。
但亦是豪族出身,自幼在优渥的环境中长大,且因其父而倍受先帝刘备善待,故而不知边地黎庶之求。
不出意外的话,那些僚佐之所以排斥张表,乃是将名士气度太重的张表视作昔日那些叫嚣着放弃凉州、鄙夷边陲之人的关东士人。
并斥为一丘之貉了!
尤其是张表高冠博带、身着服饰之华丽,竟连鞋履都有纹绣;且当郑璞刚入屋内时,还发现了案几前燃着名贵的龙涎香,搁置着玉如意把件,就连文房四宝都不乏金玉之饰。
历经了数十年战乱、一直挣扎在温饱线的黎庶与羌胡部落,岂会亲善心慕一起居奢靡、自命风流的太守?
焉能将之当成吝惜民力、恤黎庶之艰的上官?
强忍着笑意,郑璞将凉州风物与民风大致说了遍,再仗着两人的熟稔,直言不讳了指出了张表的失措之处。
张表听罢,一时无言以对。
他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在蜀地被追捧赞誉的作态,到了陇西之后竟成为了不知黎庶艰辛的象征。
“唉~~”
许久之后,他方一声长叹,“枉我自号风流、胸具才学,今起为剖符吏,竟是不知‘南橘北枳’之理!可悲哉!”一边说,一边有些粗暴的将案几上名贵之物一一收拾入庋具,“罢了,罢了!此些浮华之物,我一并弃之便是!”
收拾罢,瞧见郑璞含笑的眼神,便有些赧然的扯了扯身上衣裳,“至于穿戴配饰不瞒子瑾,我所有衣饰皆如此,只得让扈从匀两件与我了。”
却是不想,此话听得郑璞眼眸一亮。
起身步来拉着张表以手肩大致比划了下,便喜笑盈腮而道,“伯达兄若是弃之,不如转赠与我罢。我将往烧当种羌部落会见羌王,正好缺些赠仪。嗯,羌王芒中与兄身躯大致相当,兄之衣饰亦皆转我罢。”
呃,穿过的衣饰,亦可作羌王的赠仪邪?
张表不由再度愕然,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颔首允之。
或许,他亦没有意料到,郑璞如今已粗鄙如斯了罢。
但他更不知道的是,是夜郑璞在临睡前,还用了他那套名贵的文房四宝,给丞相作上书了。
书曰
“昔桓灵二帝时,有童谣曰‘举秀才,不知书。察孝廉,父别居。寒素清白浊如泥,高第良将怯如鸡’。璞曾有所耳闻,犹不信也。今璞途经狄道,与太守张伯达谋面,见闻其名士风流难容僚佐之事,故心方知此言非虚。亦可谓,孝廉取士、名望抡才传制至今,弊病多矣!”
“璞尝闻,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今我大汉戮力复关中还于旧都,一郡之守、一县之令、一里之长贤良与否,皆干系民生与民望,不可疏忽也!”
“今逆魏已改取士以九品官人制,我大汉既争之,当求制、才、军皆可胜也!昔韩非子有云‘故明主之吏,宰相必起于州部,猛将必发于卒伍’。故璞窃以为,不若变革我大汉抡才取士之制,录实干之才而非名望之声、求裨益之能而非门第之誉。璞自作思,不若划各郡县诸曹职责以为科,僚佐皆课考而定驽良,或能求贤才而黜庸碌,使国裨益也。璞有感而发,未思前后与良善,但望丞相自察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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