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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若是魔,就是情魔。
他若是神,则是杀神。
阮君庭面朝明月,负手而立,挺拔脊背,如染血的山川。
“所有九御黑骑,暂且驻扎神山脚下,没有孤的命令,不得踏进西荒,更不可惊扰蛮部。”
“是。”一众锦鳞卫跪地俯首听命。
“还有,替孤传话给西荒众部,就说他们的神回来了,十年前许下的供奉,如今准与献祭。”
“是。”
“至于东边……,”阮君庭眼中月光陡然一深,“病入膏肓的东郎王,已经活得太久,该让贤了,我们就顺便,帮新上任的极乐尊主找点事做。”
“是。”
“还有太庸山脚下的诸位国君,全部替孤好生问候,但凡不臣者,准你等先斩后奏。”
“属下遵命!”
“好了,各自交代下去吧。”
阮君庭衣袖一挥,几个锦鳞卫便身形一闪,带着数道流光,飞快地消失在夜幕之中。
秋雨影等周围重新恢复寂静,才上前一步,道“殿下,您这次重返白玉京,打算用什么身份?”
“靖王啊。从哪儿失去的,就要从哪儿拿回来。”阮君庭扭头,月光只映出半张脸,凤眸的弧度,完美而凛冽,“孤既然回来了,那么与太庸天水的这笔账,就要一个铜板一个铜板,细细地算清楚。”
“殿下英明。”秋雨影始终保持一定距离,既不冒犯,也不疏离。
他在他面前,比之从前,少了分亲近,多了许多敬畏。
阮君庭将自己的手,送到眼前,反复翻看,就像看着一个陌生人身体的一部分,比较满意,却不太适应。
“呵,死亡,仅仅是个开始。”
接着,他又想到山神庙里呼呼大睡的那个人。
目光霎时间变得温润柔软。
今晚,还有件重要的事没做呢。
……
清晨,山间的鸟儿起得早,在山神庙门口的枝头上唧唧喳喳叫。
凤乘鸾翻了个身,差点从供桌上掉下去,睁眼便看到阮君庭一袭红衣,正逆着光,坐在庙门口的门槛上,手臂搭在膝头,望着外面晨曦间的绿杨烟柳。
那些如水样的银发,从他的肩头垂落在地上,洒了朝阳的晨辉,浮起一层金色。
凤乘鸾盖着他的外袍,脸颊枕着手臂,美滋滋地望着他,不敢稍动,生怕惊了这场好梦。
直到阮君庭回眸,见她正看着自己,便粲然一笑,她才咧嘴回他一笑,露出两排白牙。
“醒了?若是累就再睡会儿,我等你。”
她懒懒坐起来,抱着他的外袍,将自己裹了裹,“你是起得早,还是没睡?可是失眠症又犯了?”
“有你相伴,岂会睡不着?只是供桌太小,挤不下。”他的脸,逆着光,看不清笑容。
“……”凤乘鸾的脸就有些红,这里是庙宇,下面是供桌,他倒是想到什么就是什么,真的百无禁忌!
“你突然间哪儿来的这么多甜言蜜语?”凤乘鸾眨眨眼,盘膝坐在供桌上,就像是件贡品。
他昨晚趁她朦胧间,在她耳畔说的那些话,现在想起来,都臊得想找个地方钻进去,藏起来,再也不要见他了!
阮君庭起身,从被推得满地的香花供果中捡了她的衣裳,来到供桌上,替她将满头被揉的稀烂的青丝顺到肩头一侧,捡了贴身的小衣,替她仔细穿上。
“有太多话,攒了两辈子,一直想亲口对你说,希望你听了会笑,然后看你脸红的样子。结果……,却到死都没机会。”
他的手,极轻极小心,一面帮她系衣带,一面又分外爱惜地在她肩头轻抚而过,就像在照料一只瓷娃娃,生怕碰坏了。
“所以,如今能够再世为人,必定不会再错失任何一瞬,必要与你形影相随,朝夕相对,不舍昼夜。”
好一个形影相随,不舍昼夜!
凤乘鸾乖乖地给他穿衣,微微卷曲的睫毛盖住眼睛,暗暗咬着唇。
他真的不像以前那么没心肝儿地往死里祸害她了。
他真的好像突然间就开窍了,懂得怎么疼惜她了。
原来老男人还是有好处的。
她低着头,心里偷偷笑,嘴角开心地一定要弯起来,用力按都按不下去,使劲藏都藏不住那种。
他指尖挑她的下颌,“想什么呢?”
凤乘鸾使劲将头埋得更低,人坐在供桌上,脑袋想抵在他胸口,不给他看,“没想什么。”
“我看看?”他见她不肯抬头,就俯身,偏着头去瞧她。
凤乘鸾眼尾的弧度,不知是因为心头喜悦还是因为昨晚的春风,竟然有种他从未见过的妖娆,如一根羽毛,在心尖儿上拂动。
他就又忍不住轻轻啄了她一下,之后,恋恋不舍地盯着她的容颜,想让时光就这么停住。
有种女子,若是美丽,叫做浓妆淡抹两相宜。
还有种女子,若是美丽,则是凶猛娇羞两不误。
前一种,说的是别人。
后一种,说的就是他阮君庭眼前这一只。
“来,我帮你穿好。”他的声音好低,好温柔,让人没处躲,没处藏。
凤乘鸾正羞答答中,忽地见阮君庭拎起她贴身的里裤,里面正露出那只装着相思忘的白瓷瓶。
她飞快一把夺过里裤,之后将他的锦袍团吧团吧全塞进他怀中,“去去去,等你帮我穿衣有多靠不住!我自己来。”
阮君庭笑呵呵将怀中锦袍抖开,回身如天边烧红的朝霞一样披在肩头,“不是靠不住,是太生疏,以后每日多温习几次,就收放自如了。”
还收!还放!
还每日!
还多几次!
这不是她刚从鬼门关里拉回来的那个阮君庭,这根本就是个永不满足的情圣!
“转过身去!”
阮君庭偏不转,“又不是没看过。”
“哎呀,穿衣服有什么好看的,转过去!”
“不!”
“转呀!”她伸出一条腿去踹他!
他被踹得高兴,“好!转过去!”
阮君庭懒懒转身,凤乘鸾飞快将里裤穿上,又检查了一下白瓷瓶在里袋里已经收好,这才松了口气。
好险,昨晚睡得稀里糊涂,太大意了!
她七手八脚将衣服穿得差不多,从供桌上麻利跳下来,“玉郎,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阮君庭乖乖地背对着她,“听媳妇的,媳妇向南,我不敢向北。媳妇指东,我不敢打西。”
凤乘鸾想想也对,他死了之后,北辰那边,靖王的王爵封号已经是徒有虚名,天机关的封地也应该大部分已被修宜策占据。
他麾下魔魇军被拆分地七零八落,真正能为其所用的,恐怕只有当初无间极乐城下,应麟那一伙儿可怜的零星人手。
墙倒众人推,他们当时最后剩下的,只有一门火炮,在无间极乐的城墙外,任凭如何卖力叫骂,都起不到半点威慑作用,暗城众人,根本不削一顾,只能苦苦看着王爷的尸体挂在城楼上,风吹日晒,渐渐枯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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