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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怕有士卒取了钮扣去换钱……”
“那就是你训导官的工作没做好啊。”徐梁尽量让自己的口吻听起来和善一些,到底秦良玉已经这么大年纪了。
秦良玉领命道:“臣明白。”
“还有,”徐梁让那士卒抬起手臂:“看,这钮扣在腋下一只手不好弄。”
按照明人的审美观,钮扣被藏在了不起眼的地方。然而如此一来,穿衣服时右手就要抬起来,只能靠一只左手进行动作,影响速度。而且被裹起来的左衽仍旧需要系带,将钮扣带来的速度抵消殆尽。
“用铜钮,上面压上花纹,就大大方方露在外面也挺好看的。”徐梁在纸上随手画了个扁平钮扣的形状,又边画边道:“挪出来两拃,放在中间如何?看起来就对称了。这样右衽也不用包过去太多,还能更省点布料。”
一旁随行伺候的裁缝连忙掏出炭笔记录下来,准备回去整改。徐梁不知道其他人对此有什么看法。不过这里他最大,外观上的问题只要他发话,没人还敢有异议。
“脖子这里勒不勒?”徐梁扯了扯那人样子的领口,担心圆领憋气。寻常服装的圆领并不竖起来。但是现在为了扣住钮扣。就成了高圆领。如果是量身定制还好,但士兵只有从一到五五个等级的标码服装选择。很可能出现不领子不合适的情况。
后世的军常服只是平常穿,作战时有作战服或是迷彩服。然而现在明军的常服却是平时和作战共用一套,所以实用性要求也很高。
“回陛下,略有一些……”人样子有些惊惶。努力保持镇定。
“改成交领。”徐梁当即拍板:“常服用交领,公服还是用圆领。”
裁缝在一旁连忙记下,准备回去再改。
“在冷冻时节,或是苦寒之地,常服配发围巾。冬季常服再加一件大氅。”徐梁道:“只是大氅的袖口一定要收起来,也不要对襟,仍旧如常服一样做成交领。不过右衽可以包得多些,尽量多用棉。”
秦良玉微微点头,脑中想了想陛下的描述,觉得也算是精神。
士兵只有常服。三套看过之后也就好了。
到了尉校级别,常服下摆放到了膝盖上方,有些类似短大衣,看上去明显比士兵多了一份威仪。常服之外还有公服。因为公服要出席礼仪场合,所以形式都有定制,也不可能用钮扣这样出奇的产物,无法提出改进意见。
到了将官级别,除了常服、公服,还有朝服。朝服又称具服,是朝廷大典时候穿的服饰。沿自周朝,随唐宋式样略有改动,非徐梁能够置喙。唯一需要定下的无非规制,也就是军衔与官品的对接。
“元帅为军衔最高者,对应公爵”徐梁道:“上将军对应侯爵,中将军对应伯爵,少将军对应正一品。”
秦良玉不经意间“咦”了一声,暗道:如此一来,我岂非就要穿着侯爵朝服了?
原历史时空中,秦良玉受封忠贞侯,对应起来倒也贴切。而国初封国公者,也都是方面统帅,也是契合。
从将官到士兵一共四等服饰,除了各有不同之外,所用材料也是不一而同,处处体现出等级的区别。
徐梁很看好毛料,而且从秦汉时就有比较成熟的毛纺业,名为织皮,主要用羊毛,同时也兼有兔毛、骆驼毛、牦牛毛等。只是碍于原材料的质量,如今的毛纺品做内衬、毡毯还可以凑合,要做呢子成衣则十分勉强。此时西班牙的美利奴细毛羊已经培育成功,但那是不出国门的国宝,在大明暂时还搞不到。
看完了军服方案,徐梁还记得兵役征兵的问题。
秦良玉对此道:“如今在山东还是以劝募宣传为主,部下传来的消息都说百姓对于‘兵役’十分警惕,许多地方甚至有人诈死销户,各府县也希望军中能够辟谣,以安顿民心。”
徐梁脸上不由一沉,问道:“总训导部有何对策?”
“如今除了大肆宣扬从军的好处之外,我部也暂且想不出法子。”秦良玉顿了顿,道:“陛下,如今还有许多地方并未编户齐民,能否以神京光复为界。之前光复的地区,登录户口则免徭役,之后再登录户籍的,便要服兵役。”
徐梁微微摇头:这个时代的官民都误会户口登记就是为了抓徭役收人头税,却不知道人口数据对地方管理、资源分配、国家政策的重大影响。如果只为了征兵就放慢人口统计的速度,实在是买椟还珠,不知轻重。
“陛下,最近总参常有疑惑,为何宁可放着大量的壮丁不征用,也要推行编订户籍呢?既然不让他们服徭役,那么订了户籍又有何用?”最近被徐梁安排到了总参做事的朱慈烺疑惑不解的问道。
虽然朱慈烺现在不是太子,也不是皇帝,但是徐梁却从来没有因为他之前的身份而嫌弃他,甚至疏远他,而是屡屡给他表现自己的机会。
虽然将来不会还政于朱家,但是朱家绝对是自己平衡朝臣的势力之一。
徐梁径自走到殿门外,看着蒙蒙亮的天色,手扶汉白玉雕栏,对朱慈烺道:“你能明白什么叫国家么?”
“吾土、吾民,吾父、吾子,是为国家。”朱慈烺流利地吐出几乎每期必印在报眼的一句话。对于广大的将校官兵而言,要理解国家不用太复杂,只需要记住这“四维”就足够了。
我所居之广袤土地,共生之亿万百姓,这就是国。
我父亲所遗留给我,我日后遗留给子孙,这就是家。
无论是物质的,还是精神的,被这一横一竖,一大一小的四个维度都囊括期间。
徐梁点了点头,道:“那朝廷呢?朝廷是干嘛的?”
“圣天子代天牧守四方,朝廷百官是天子的臣下,辅助天子。”
“这就是为何要订立户籍了。”徐梁道:“抵御外辱,只是朝廷的一个责任。朝廷还要教化百姓,哪里应该多派教谕,哪里应该抽调儒学,这是否跟某地少儿多寡有关?朝廷还要抚养百姓,那么江南重商,是否要从湖广调粮?今年丰收,是否会发生谷贱伤农之事?若是发生灾荒,该调派多少粮食?附近州县有多少民力可以聘用?这些是否都要先知道人口多寡?”
朱慈烺眉头纾解开来。道:“陛下所言甚是。我只是一门心思在兵力上,却没想到国家还有如此之多的民政事。”
“这些还是浅层的。”徐梁轻拍着雕栏道:“户籍上有年龄有男女,是否都能适龄婚配?每年人口增减,也能看出地方守牧官员的尽力与否。若是人口多而田地少。还要适当疏导。引领移民。这些都是国家大事,朝廷职责所在。绝不能放任。”
朱慈烺的的佩服变成了仰慕,道:“陛下,那黄老无为而治果然便是不对的吧?”
“黄老所谓‘无为’并非朝廷什么都不要干。而是朝廷、守牧不能凭自己喜好、奢欲、政绩为所欲为,强调的顺民施政。譬如河南丰收而淮北歉收。便引河南之粮养淮北之民,自然而然国家安泰,这便是无为之治,绝非说什么都不要管、不要做,否则汉高祖还设官作甚?直接让百姓自生自灭罢了。”徐梁笑道:“你现在想的还挺多啊。”
朱慈烺略带苦恼道:“最近总有种懵懂之感,但又说不清楚,便什么书都抓来看看。”
“到了你这个年纪有各种想法也是正常的。不过我倒不建议你看太多书。”徐梁道:“你所看到的书,其作者都是专治一家,乃至于精通。对你来说太高太远,你看来看去都是似是而非。最终仍是一团乱麻理不清状况。”
朱慈烺眼中一亮:“还请陛下指教!”
“实践。”徐梁道:“放下书本,去最底层走走看看。与其考虑某个政策是否得当,不如去感受一下这个政策最终带来的影响。你在总参也呆了一段时间了,想过下连队否?”
“我能领兵么!”永王振奋起来。
“先去考个文凭,然后换个别名去投军。别说自己的身份,这才能看到最真实的一面。”徐梁道。
朱慈烺脸上微微泛红,激动之中裹着向往和畏惧。
——如果没有了爵位,没有天家身份,我是谁呢?我能做什么?我将面对什么?
朱慈烺紧紧攥紧了拳头,道:“陛下,我大约明白了。”
徐梁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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