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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南京吏部尚书,右都御使刘钰启陛下:”银发苍苍的刘钰出班道:“王明贤此乡愿之言哉!南京部寺诸臣,无不勉力为圣天子守牧留都,所谓吏隐,乃无奈之称。”
徐梁看了一眼王明贤。心中暗道:还算你有人缘。
王明贤见刘钰出来为他找补,也只好认错:“臣失言,请治罪。”
眼看刚掉进坑里的王明贤又被人拉了上来,徐梁道:“勉力与否不在嘴上,要看实务。传令南京部寺百官,旬日内进呈‘工作报告’一份,罗列任职以来所推行之政务,务必要遵守格式,非式而论者视同未交。不交报告者,视同渎职。”
徐梁又环顾一周,道:“至于江南这道小鲜是武火猛烹,还是文火慢炖,其中关键不在我,而在尔等!好好思量,莫行差踏错,我只给机会,不给宽赦。退朝。”
原本只是走个过场的早朝竟然成了陛下与江南百官的第一次交锋。只是这次交锋中,南臣表现出的战斗力实在让徐梁心生警惕——不是太强,而是太弱。
这些人都是两榜进士出身啊,大部分都是东林或者是东林的同情者,南京既是他们的政治流放地,也是他们的老巢所在。说是无力对牧守官员进行监督,实际上下面的知府知县看到他们的名帖,哪个不是跑得跟狗一样!
徐梁端了应天府,他们却只是这种反应,就像是散打高手被个地痞打了耳光,转身就走一般。
“陛下,是否要再从北京调些舍人来?”
退朝之后,柳如是也嗅到了空气中的浓烈火药味。她跟上徐梁,低声问道。
徐梁用人重能力而轻文采,这对于大明的朝争来说处于劣势。因为文采好的人,哪怕骂人的文章都能流传千古。很多人支持他,单纯是因为读起来舒服。不过徐梁也有解决之道,那就是——集体创作。
让脑子机灵的寻找漏洞和切入点,让逻辑性强的人制定大纲和框架,再让精通庶务的人列举事实,最后由文采好的人整理成文,由此炮制出一篇见解深刻、逻辑严密、例证确凿、文采斐然的大作。
徐梁当初豢养创作团队,就是想要搞集体创作。以免在关键时刻,在笔杆子上落了下风。
“政治宣传上我们不能输,我们的团队快到了吧?”徐梁说着,停下了脚步:“这些人在朝堂上留手,想来是另有主意。我看多半是报纸舆论了。”
柳如是并不意外,以前朝争是靠奏疏打仗,现在是靠报纸打仗,南臣转移阵地一者可以留条后路,二者也更能发挥他们人多势众的本土优势。到底能用奏疏打仗的只能是进士,而报纸这片新战场上,就连生员,乃至白丁只要会写字的就能掺合一脚。
“臣这就知会下面的笔杆子,让他们准备好文章发在报上。”柳如是斗志昂然,就像是一头准备狩猎的母狮子。
“你这……”徐梁摇了摇头,道:“我不是跟你说过么?凡事重点抓住两头,中间过程只需要监控、微调。你这显然又忘了。”
“啊?”柳如是脸红到了脖子上。
“两头是什么?一头开始,一头结束。”徐梁耐心教道:“开始的那头要抓什么?”
柳如是像是学生面对考试一样,立刻背道:“何时,何地,何人,如何着手。”
“常用的手段呢?”
“打草惊蛇,声东击西,抛砖引玉。”柳如是飞快回忆起自己小本子上的授课笔记。
“这复杂的一头你倒是记得牢,反倒是简单的那头总是忘了。”徐梁无奈地叹了口气。
柳如是已经想起来了,回忆刚才自己的错误,脸上就跟喝多了酒一样,红得滴出血来:“是,要紧抓最终目的,须臾不可忘记。”
跟南臣扯不清楚显然不是最终目的。
只有泼妇打架才会拉拉扯扯,真正的厮杀都是一击毙命,根本不给对手拉扯的机会。
陛下陛下的根本目的是肃清江南,将新朝体系的影响力覆盖这片充满了阻力的土地。
在这个根本目的之下,才是尽可能保全文化产物,避免造成文明断代。
“现在我们已经打草惊蛇,为了最终目的,还要将这蛇引出来。”徐梁道:“所以嘛,让王之心、田存善尽可能地袖手旁观,最多只说奴变的事,不要提政事。都察院那边也让放一批报刊特许出来,让他们闹,闹得声势越大越好。”
“是,臣明白了。”
“唔,对了,以前他们不是叫我乱臣贼子么?这个名词不错,可以再用用。”徐梁脸上浮现出的一抹笑意,再一次嗅到了胜利之果的芬芳。
正月,南京官场上惊变突起,旋即猛然落地。应天府从知府到书吏被杀三十余员,如此血淋哒滴的剧变却在一场朝会之后再无声讯。
诚如海啸来临时大海会诡异地退潮积蓄力量,在二月初六上,留都各报刊上突然异口同声地爆发出对陛下肆意妄为的声讨。
当年有人说陛下在山东软禁天子,欲行废立之事,南方报上还有争锋相对的异见。而此刻,陛下赫然成了千夫所指的祸害,整个江南士林、南人南官,全都摒弃前嫌,一致地站在了陛下对立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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