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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圈营卒就这样目不转睛地看着杨六郎玩儿似的就地对三个谍子逼供。
“罗将军,姓余的为啥对这三人烤烤停停,不一路逼供到底?”那位年轻的首领不知何时凑近精瘦汉子身旁,小声请教。
“高手啊!”被称为罗将军的精瘦汉子低低叹了一声,“能硬扛刑讯的,都是靠胸中一口心气,心气一堕,不用人家问,就啥都得自已往外倒漏了。这大个子轮着烤人,实际上就是一张一弛之间,不知不觉把这三人心气磨散掉,不出半个时辰,就该有个结果。”
果然,三个纵火的谍子被烤得半熟之前,就赶紧全部撂了。
北庭重建了铁鹞子,重用了他们这些侨居北地的南人,恩威并施,让人不得不低头屈服,死心塌地卖命。他们这拨六人,因为有了衣着口音皆是南人,是从边市一路顺利南下,摸到河曲后接到指令烧马场的。
风从西北吹来,把精瘦汉子身上的披风吹得猎猎作响。精瘦汉子脸色大变,在马上向杨六郎重重一抱拳,拨转马头,飞驰北上。刚才那群跟来的营卒,也迅速跟着北去,一时烟尘滚滚。
那年轻首领正欲翻身上马,被杨六郎一把拽得又摔个四仰八叉。
“你们罗将军把你们留下听我指挥。”杨六郎一屁股坐地上,往后倒去,仰面望着星空,不知心中想啥。
年轻首领正要发火,却想起了罗将军在马上莫名其妙地向这王八蛋抱拳致意,立即心虚了下来。
年轻首领就在地上爬了来过,挨近杨六郎。杨六郎伸手把这家伙谄媚的脸推开。
“小的姓崔名胜,敢问大人名讳?”年轻将领低声下气地讨好杨六郎。
“姓祖,单名宗。”杨六郎没给他好气色。
“祖……”,崔胜暴跳来起,“余猫儿,信不信老子十几号兄弟现在就活撕了你?”
“信!”
过了大约一个时辰,杨六郎翻身起来,踢了一脚身边闭目假寐的崔胜,崔胜吓了一跳,未睁眼就要伸手抽刀。杨六郎干脆又一脚将他踢翻个筋斗。
“从这里到草场北边,罗将军他们要多久?”杨六郎问。
“不惜马力狂奔,得一个时辰。”崔胜抬头看了看星空,“这会差不多该到了。”
杨六郎转头对那些下马休憩的营卒们下令“点火烧草场。”
“啥?疯了!”崔胜立即拔刀相向,他手下的兄弟们也立刻跳起来,刀箭皆指向杨六郎。
“咱们得配合罗将军演一出大戏。”杨六郎不得不向这拨头脑简单的热血汉子费口水解释。“以为你们罗将军刚才哪光是谢我啊?那是拜托我在这里带着你们这班猪猡!”
营卒们依令点火。
草场南边是大漠,西北风正盛,一把火烧不了多少东西,保况还有十几位营卒在小心翼翼地盯着火情。
午时回到大马营中央的治所驻地,罗将军已经回来,正在把俘虏们吊在营房外审讯。
依葫芦画瓢,架火烤人。可惜画虎不成反类犬。
“请余……余大人出手审人。”罗将军看到杨六郎,尴尬地起身招呼,“一个时辰了,还没撂呢。”
杨六郎绕着火堆转了一圈,把人放了下来,原来四脚攒蹄吊着烤背脊的,改为烤胸腹。然后再把人挂上去,又把人往上提了提。
“烤人这事,得讲耐性,火太猛,距离太近,一下子就把肉给烤熟了,他只会感觉到火辣辣的而已,没多大意思,得慢慢烤,均匀地烤,把油水都烤出来,肌肉烤干烤紧像肉干,就会有一种自内而外的焦渴感,然后就会感觉五内俱焚,感觉就是快要疯掉,这时的火候就差不多了,然后就熄火,放凉一会,再接着烤……”杨六郎一边转悠,一边大声给跟着转圈的罗将军和崔胜几人传授经验。
罗将军等佩服得五体投地。
“南边那六个人,就是被我这样给烤了。”杨六郎拍拍一个挂着烤火的脑袋,声音沙哑瘆人。
“听说过壮志饥餐胡虏肉这句话吗?”杨六郎笑眯眯地转向身后的崔胜。
罗将军是个妙人,马上一拍崔胜的后脑勺“军中简陋,只有盐巴和花椒。余将军将就些?……”
“盐是百味之首,辣是百味之王,足够了。”
崔胜这时脑子有如醍醐灌顶,立即拔腿就往伙夫营跑去。
本来已经烤得焦臭味四溢,再听了这位一身戾气的余将军如此一说,旁边围成一圈的将士们就隐隐作呕。
罗将军再火上浇油一把“兄弟们,当年北人南侵,把南人当作两脚羊,边行军边吃人,就是这么样烤的……,咱们也尝尝?”
有些兵卒已经忍不住转身而逃。
崔胜把椒盐拿了一大钵过来,还抓了一把随手撒到火堆里,立刻辣味呛鼻。
架子上的几个谍子终于次第崩溃。
杨六郎在营中宿了一夜。牛皮毡帐,席地而卧,虽然没有号角连营,但心里依然踏实。
没有见到洪景顺。罗将军不无遗憾地解释,洪将军奉诣回京述职,听说可能要升任兵部,已经走了一个月。这里暂时由罗将军和另外一位晏将军共同主持。
次日一早,杨六郎执意要离开。罗将军带着崔胜等人送行。
杨六郎迎着日头东行,罗将军在背后正了正头盔,向杨六郎背影重重抱拳,大喝一声“恭送余大人!”
心底还在说另外一句话“西北老卒罗有财送天波营余兄弟!”
晚餐时分,崔胜捧着一个大钵,掀开罗将军的帐帘钻了进来。
“叔,给说说昨晚的事呗?”
“滚!”罗有财伸脚踹人。
“说说,说说……”崔胜从自已的钵里夹了一大块肥肉按到罗有财的碗里。
罗有财斜了崔胜一眼,崔胜又赶紧夹一块肉放到罗有财的碗里,道“真没了,这是兄弟们凑的,托我来孝敬你。”崔胜说完才心安理得坐下来,“不说是吧,把肉还我!”
入秋之后,河曲地夹于两山之间,吹的都是西北风。在南面点火,指定烧不到北面的草场。那么第一拨人在南面点火,主要的目的,就是调虎离山,把马营的营卒都调到南面救火了,然后北面的人看到南面火光之后,估摸人都调到南边去后,才在北面点火,火仗风势,大马场就彻底没救了。
所以只有匆匆相见就心意相通的罗有财和杨六郎,将计就计,演了一出引蛇出洞的好戏。
罗有财回到草场中央驻地时,马上让几队得力的营卒,换上平时难得一摸的甲等神骏,迅速分开从两翼迂回包抄,自已则领着营卒们倾巢而出,拉开阵线,却是慢悠悠地往北逛去。
结果是潜伏在北边的谍子,刚点了火暴露了位置时,就被骑着甲等马的营卒一个不漏地套住了。大马营的营卒,骑马套马是基本功,基本功过不去,在营中混不开,同僚们的白眼就能活活砸死人。
人逮住了,火也灭了,一切顺利,就是审人的时候出了糗,毕竟这事不是养马的所能擅长。
“余大人真是天波营出来的?真是那啥啥夹头?”崔胜不再开口余猫儿闭口余猫儿,一脸憧憬,一口一个余大人。
“真是。而且一定曾是毡衣斥侯。”罗有财斩钉截铁。
“凭啥呀?”
“就凭我当年差一点成了毡衣斥侯的好眼光,行不行!”罗有财举起筷子就敲向崔胜,崔胜抱头鼠窜。
“叔,能不能给我写封举荐信,让我去壶口镇呗!”
“滚!想都别想,就你这熊样,还样去边关吃风沙?”
“我爹已经死了多年,你也别老惦记他了,多想想自已,啊!”
“你爹为我挡箭而死,你再有个三长两短,你爹不得后悔得从地里爬出来跟我拼命!你爹临死千叮万嘱,让我看住你。”
“狗屁,我爹才是不那样说话的人呐。”
“……”
“怎么不见晏将军了呢?”
“睡了半晌,这不,刚审出铁鹞子在甘州的落脚处,他火急火燎的就去端人家老巢了。”罗有财扒完碗里的麦饭,把碗筷顿在旁边的地上,长长舒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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