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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约添薪煎茶的煮水声远了,这雅阁里是含光岑岑的寂,连南边枝头新开花朵的噼啪声都能听得清。
阿笙拧起秀眉,不解道:“公子到底是为了什么生气?”
细细回想一下,就像上一回公子回来的时候,是因着自己提及婚事而骤然怒火冲天,而这次似乎也是一样。
她奇怪道:“难不成是因着我说要嫁人?”
阿笙眼睛澄净地望过去,认真地道:“可是总有一天我会嫁人的,就像公子总有一天会成家……”
“我饿了,”崔珩晏忽然打断她的话,露出个澹澹的温润笑意,“先用膳好不好?我刚才在馄饨铺子没有吃好。”
欲说的话一顿,阿笙却没有顺水推舟地避开这个话题,而是想清清楚楚摊开来:“就如公子所说,我们都不是稚童了,迟早有一天要面对这些的。不是捂住耳朵,就可以装什么都没有发生呀。”
在阿笙看来,崔珩晏恐怕是因着小时候的性格孤僻,又很是病弱,少有什么玩伴,而她却是第一个主动去寻他的,这才心里头不平衡。
这情分自然是非同一般。
所以如果有一天阿笙嫁给旁人,要离开的话,那公子也定然会有一些不适应的。
她软声劝他道:“还会有其他的人陪着公子的,公子的夫人定当是典雅贤淑、秀外慧中的,所以公子不要怕啊。”
虽然想到会有别的人出现在崔珩晏身边,阿笙心里也会有小小的不适感,可旋即就被对公子未来幸福生活的期待所淹没了。
公子再也不会是儿时那样的小可怜模样,会有更多更多的人发现公子的美好与温柔。纵然公子的这份好不会再被自己一个人知晓,让她心底有些自己都唾弃的难过。
可阿笙总是盼着公子好的。
就像公子觉得她配得上所有的郎君,阿笙也认为公子值得世间最温婉的女郎相配。
哪怕从此两人相行渐远,从此走的道路轨迹也再难相交,崔珩晏也不再是如从前那般,是她一个人的公子。
阿笙也心甘情愿。
哪怕再难过,阿笙也盼着崔珩晏能令所有人都顶礼膜拜,令所有人都能知道他是这般好的人。
公子本就该众星攒月、万众瞩目的。
“可是我不想要。”崔珩晏轻声道。
不想要什么?
不待阿笙愣住、疑惑反驳些什么,他低垂下墨黑的睫毛,细密的影子根根垂落在手腕上的绷带之间:“我昨天没有吃饭,今天也没有用好早膳,阿笙都不心疼我的吗?”
这下,阿笙原来的话再讲不出,她嘴巴都抿在一起,声音变得冷下来:“公子不是答应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吗?”
她推开门扉想去买些膳食,就看到缩在角落里的小厮阿余正翻着她新买的话本子、吸溜溜喝着茶水,还大嚼着公子要的木樨糕。
忽然看到阿笙出来,阿余嘴巴里的甜糕差点没掉出来:“阿笙姐姐,你怎地忽然出来了?”
吓死他了。
小厮阿余之前被公子直接关在门外头后,那可真的是又饿又气。
他也还没用早膳呢!
将手里捧着的一堆奇奇怪怪、八成公子再也不会翻一眼的东西撂到一旁,他恶狠狠踢了一脚,就听到其中的一只铃铛传出来清脆的响声。
这是刚才崔珩晏在铺子旁心不在焉拿一个糖人的时候,那摊主大娘以为公子有什么妹妹弟弟,因着公子神清骨秀,还特特赠送给他的。
阿余只想摇头,这个只看皮相的年代啊,真是人心不古。
到头来,这些东西还不得是他来拿!
每当这个时候,阿余就格外想念自己的同僚,可惜阿裕现在又被公子给派到南方去了。
没有了对比,阿余只觉得自己现在是生活在被欺压的最底层。
恶从心头起,怒向胆边生,估摸着公子和阿笙好一会儿不会吵完,阿余索性蹲在一旁滋溜起茶水、嚼起来糕点了,还翻了翻男人和男人相恋的话本子。
看得他是又皱眉毛咂舌,又控制不住自己地往下翻。
还别说,有点意思。
就在兴致正高的时候,门扉忽然被推开了,吓得阿余连小命都差点要去了半条。
看到他这副面如土色的样子,阿笙是又好气又好笑,她掩过半边门,轻声道:“公子饿了,我下去买些吃食。”
“别别别,”阿余拍拍衣衫上的糕点屑,忙不迭摇头,“我去,阿笙姐姐您回去和公子坐。”
不等阿笙说些什么,就听到公子雅淡的声音传过来:“阿笙,你还没有吩咐完阿余吗?叫这臭小子滚进来,他是不是又在躲懒!”
眼瞅着崔珩晏向着门的方向走过来,阿余赶紧高声答道:“小的这就去,还是从前公子惯用的那些样式吗?”
“再添一道清汤雪耳,你家公子现在气郁攻心,都快得心绞痛了。”
声音愤懑的崔珩晏那道颀长的身影,都逼近了门扉贴着的麻纸上,她再调头瞧一眼满脸惊慌、点心屑还没擦干净的小厮阿余。
重重叹口气,心软的阿笙开了半道门,自己闪身回去,冷声道:“气郁攻心就该吃药,公子你是不是又嫌苦,不用药了?”
阿余慌忙拿着钱袋跑了,心里默念:该,公子你就是该。一山更比一山高,恶人自有恶人磨。啊呸,魔高一尺道高一丈,就得让阿笙姐姐这种狠角色来折腾你才对。
不过阿余还是在内心替自家公子辩驳了一句:虽然崔珩晏确实不太好伺候,但是用药这种事情还是不用催的。
再苦再难喝的药,哪怕阿余他自己不过是闻着味,脸上的五官都要拧到一起,公子他都是眉头都不皱一下地喝下去、从未叫过苦的。
因着崔珩晏是这家茶馆的常客,又兼是在雅阁,掌柜的同意后,阿余堂而皇之将菜点都摆上了花梨木制的茶桌。
要是茶客发现了这样暴敛天物的事情,怕是鼻子都要气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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