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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卫最后说道:“如果秦女官稍后有事想起来的话,可以到永安门的侍卫班房告知我们一声。告辞了。”
侍卫们离去没多久,一双红绣鞋出现在吴桂花面前,秦司簿蹲了下来。
吴桂花趴在草丛里没动,她能感觉到秦司簿没有恶意,她看她的眼神,更多的是好奇,还有少少的忧虑。
秦司簿蹲下来:“你姑姑死得这么突然,以后你怎么办?”
见吴桂花目不转睛盯着她,不由伸出手挡住她的视线,道:“你这样瞧着我也没用。我只是一个司簿,若你是个好好的人,给你安排个活计倒不难。可你这样傻,没了你姑姑,你在这皇宫里又能活多久?”
“我不傻。”吴桂花觉得,一时装傻子不难,一直装傻子的难度太高,她必须抓紧时间澄清一回。
秦司簿愁眉深蹙,一看就没信:“好,你不傻。”
吴桂花认真道:“秦女官,我真的不傻了。”
秦司簿这才惊异地重新看她:“瞧这说话的模样,是不傻。可你姑姑不是说,你傻得连人都认不出来吗?”
吴桂花道:“我原来好像是脑袋里昏昏的,除了姑姑,谁都不认得。可前些时日,姑姑躺在床上,叫我给她把药铫子取来,我突然就懂了。”
秦司簿好半天没说话。
吴桂花也不知道她信没信,脸上仍是先前那懵懵懂懂的神情,听秦司簿道:“你若是真开窍了,也不枉你姑姑养你这么些年。”
吴桂花低下头,照理她应当哭两声。可她跟刘八珠素不相识,两人唯一的联系就是那块腰牌,哪里哭得出来?
秦司簿抹了下眼睛,叹气道:“瞧着是知事了些,可哭都不会哭,还说不傻。你姑姑死了,你知道什么意思吗?以后你没人管了。”
吴桂花琢磨着他村头傻子王大强说话:“可姑姑跟我说,她要去好地方享福去了。只要姑姑能享福,我没人管就没人管,我这么大了,自己能管自己!”说到最后一句话时,她极有底气地抬了头。
秦司簿不忍直视:“……瞧着正常了些,怎地又冒了傻气?”
吴桂花不去跟她争辩,问她:“那些人把我姑姑带哪去了?”
秦司簿奇道:“你不是说你姑姑去好地方去了吗?那还问那些人做什么?”
吴桂花直愣愣道:“她说她先走一步,还有遗蜕在这叫我妥善处置,不能让人随便扔了。我得去把我姑姑的遗蜕要回来。”说着站了起来。
刘八珠除非会托梦,否则哪来这么些话说?吴桂花这么说,完全是她老辈人想法作怪:人死了得入土为安,万一叫那些人随便把她扔了,总是不好。她借了别人的名头,至少要叫她死后有个栖身处。
秦司簿满心伤怀,竟被这傻子给逗得笑了,拦住她道:“你姑姑到底跟你说了些什么?仙人的肉身才叫遗蜕,这词你不能乱用。”
吴桂花说:“那可多了,我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许多。她还给我留了钱,秦女官你等着,我去取给你。你把钱给那些人,赎我姑姑的遗蜕回来,”
她摸摸腰里藏的银袋,里面有几块碎银子,决定去刘八珠死前睡的屋转个圈就出来:她说的钱是从吴贵妃房间搜出来的一点碎银子,她打算把这银子给秦司簿,请她去办这事。这人能想到来探望她这个落魄的同乡,应当是个厚道人。
“慢着,她在这地方,又养着你,能攒几个银子?”秦司簿叫住她,道:“你先留着,我过两日等慎刑司核对完毕把她领出来。你留着打点那些收尸人,给她买副薄棺,一身好点的衣裳。别叫她穿着这一身,到了下面还要伺候人。”
最后一句话,秦司簿说得极低极低,吴桂花并没听清。她既打算信任秦司簿,就不打算留手,假意到房里转了转,捧出三四颗碎银子,一股脑塞给秦司簿:“都在这儿了,秦女官,你可要快些。我姑姑说,过些天,她还要回来检查我办没办好的。”
秦司簿抓着满手的银子,待要推辞,又怕跟个傻子说不通耽搁时间,索性先收入袋中,同她道:“也好,这些银子我先收着,有用不完的,我再给你。”
吴桂花大方地挥了挥手:“都随你。”
刘八珠收养的这个孩子因为是在永安门那偷偷抱回来的弃婴,一向不敢让她在人前露面。秦司簿还是极小的时候见过一回这个同乡的养女,便是那一回,她也没见到她的正脸,对她自然更谈不上有什么感情。刚刚她在侍卫面前瞒下她,后面又来寻她,也只是出于对同乡的同情,并没有打算为她做些什么。
但只这数句话的功夫,秦司簿做了个决定:“看来你是真的大有长进了。待忙完你姑姑的丧事之后,我给你找个活做,她养你一场,你年节给你姑姑供一碗水饭,烧几身衣服下去,这样你姑姑也不必在下面挨饿受冻。”
吴桂花万没想到秦司簿会突然生出这个念头,脱口道:“不行!”她现在不止是个黑户,还是个有仇家的黑户,万一她被秦司簿安排到仇家在的地方,她岂不是还要再死一次?
见秦司簿目露疑惑,吴桂花灵机一动,道:“我觉得这里就不错,我姑姑不是一直在这干活的吗?”找工作可以,弄个正式身份很重要,其他的……还是别太扎人眼了。
秦司簿甩袖道:“跟你姑姑一样,没一点志气!一个冷宫的宫女有什么出息?”
吴桂花低头讷讷道:“可我才好了没几天,什么都还不知道。我怕我哪天又犯糊涂,办错了事。”
秦司簿跟她说这半天话,险些忘了同乡告诉她的,这孩子以前傻得话都说不囫囵,怕是真的难堪大任。她是不肯在嘴上低头的人,只道:“行了,我过几日来寻你。在此之前,你别到处乱走。”
吴桂花心说,放心吧,我比你还怕出事。她连声答应着把秦司簿送出门,转头拴上门闩就往后院去了。
她必须弄明白,虎皮纹那么大个活人到底哪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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