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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生顶着俞景目光的压力将今日发生的事情说了,他的脸顷刻间便沉了下来。
俞景狭长的眸子眯起,面无表情的脸看着越发阴狠邪戾。
听完朝生说的,他一言未发,大步朝屋里走去。
彼时苏闻琢正躺在软榻上,闭着眼睛休憩,似是睡不安稳,如烟的眉微微蹙起。
俞景进屋,看到躺在窗边的少女,幽深的眼里划过一抹心疼。
他第一次对自己的身份有了一丝无力感。
若是他的身份更好一些,像盛京城里的那些公子一样,便能留些人在她身边保护她,而不是像今日一样,遇见这样的事,还要她自己扛着,他也没办法第一时间知道。
俞景走过去,在软塌边上蹲下,静静的看着苏闻琢。
他的脚步很轻,没有吵醒她。
七月的风带着温热从窗边吹拂过苏闻琢的脸,她柔软的鬓发扫过脸颊,好像有点痒,苏闻琢皱了皱鼻子。
俞景的目光很沉,深幽的像透不进光的峡谷深处。
他轻轻抬手替她将发丝绕到耳后,然后慢慢握住她的小手,包裹在掌心里。
“嫁给我,你为什么一点也不觉得委屈?”
他在心里轻声问了一句,睡着的人没有给他答案。
俞景习惯了一个人,习惯了泥泞昏暗的路,习惯了从最低的地方开始往上爬。
他在童年母亲病逝后拼尽全力活下来,不管被怎样不堪的对待,都一言不发,因为只要他能活下去,就一定会想办法把那些人踩在脚下。
夫子说他万般都好,就是性子太阴晴不定,有时又过于狠厉,但俞景知道,在这个世上,他孑然一身,只有这样才能保护自己。
而在初初最弱小最无助的时候,没有人帮过他,直到苏闻琢的出现。
她在街道琳琅的灯火里,像一抹光照进漆黑的巷口。
这个姑娘,绫罗绸缎加身,小小的身子挺得笔直,娇艳又矜贵,是他想都不敢想的那种人家的姑娘。
她却踏着骄矜的小步子,挡在了满身血污的他身前。
“你们不许再欺负他了,不然我就把你们抓去见官!”
-
苏闻琢躺在软塌上睡得并不安稳。
她做了凌乱的梦,梦里漆黑一片,身后似乎有俞韶华那让人作呕的声音,还有上一世不怀好意的笑声,讥讽的奚落,看热闹的嘲笑,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苏闻琢只觉得这些声音好像要将她淹没,她拼命的朝前跑,却跌了一跤,一瞬间被如潮水的声音淹没。
她好像沉入了深不见底的海里,心里只觉得一阵窒息。
直到有一双手突然将她捞了起来,温热的气息包裹住她。
有人在耳边叫她的名字。
“窈窈。”
苏闻琢猛的睁开了眼。
她正躺在俞景的怀里,望进那双格外深邃的眸子。
苏闻琢呆了呆,然后抬手搂住了他的脖子,将脸埋进他的颈侧,像是从心里松了口气般的叹息:“你回来了。”
俞景抱住她,轻抚她的背。
“嗯,我回来了。对不起,回来晚了。”
俞景只要想到她今日在府中面对的一切,心里就有歉意。苏闻琢却在他怀里摇了摇头:“夫君不要道歉,我一个人也可以应付。我嫁给你就是要跟你共同承担的,包括你的身份所带来的一切。你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别为我分心。”
苏闻琢坦诚坚强的让俞景惊讶,他心疼她太过懂事,这种时候反而又不向他撒娇了。
他理了理苏闻琢睡乱的头发,递了一杯茶到她的唇边。
苏闻琢觉得俞景难得对她这么主动,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口,面上还美滋滋的。
喝了也不忘卖乖:“夫君之前都没有这般照顾过我,我可真是因祸得福啊。”
俞景拿她没办法,放下茶杯,扶着她的肩坐好。
虽然苏闻琢已经表现的跟个没事儿人似的,但俞景却不能就这样放过俞韶华。
“今日之事,我为你出了这口气,嗯?”
“好啊,那我等着夫君为我出气!”
苏闻琢说的兴致勃勃气势豪迈,看着他的时候眼睛都放光。
俞景摸了摸她的头,低低笑了一声。
-
入夜后,苏闻琢因着有些疲累,早早便睡着了。
俞景感觉到身边的少女均匀的呼吸,微微侧头看了看她,然后轻轻将搭在他胸前的手握住,放进被子里。
他起身下床,替苏闻琢掖好被角,然后离开屋子去了书房。
俞景从书房换了一件黑色的夜行服,又去敲开了朝生的门。
朝生刚准备睡下,见自家少爷这时候找来,还穿着这么一身衣服,以为有什么大事,紧张的问:“少爷,怎么了?您这是要去哪?”
俞景没回答,只吩咐他:“你去夫人房门口守着,等我回来。”
然后他一路轻功□□,看方向是朝望景轩去了。
朝生揉了揉眼睛,不明所以,但还是听吩咐去了主屋门口坐着。
大约过了一盏茶的功夫,俞景回来了。
他先回了书房,从怀里拿出一张沾了些粉末的纸烧了,而后将夜行衣换下,回了主屋。
朝生见他回来,小声叫了一声“少爷”便从台阶上起身准备回屋了。
与俞景擦身而过的时候,不知道怎么的好像闻到了一点银芽散的味道。
银芽散是强效麻药,用量重的话不仅致人昏迷,感官也会麻木。
以前俞景被欺负被打或者受了很重的伤,实在痛的受不了的时候会用银芽散,这是以前一个老大夫看他可怜但有天赋,教他做的。
朝生记得,他家少爷已经许久没有用过了。
他不明所以的回了房间睡下,而俞景也重新躺下,伸手将苏闻琢搂进了怀里。
苏闻琢没有醒,只是在他怀里蹭了蹭,选了个舒服的姿势,然后便乖乖不动了。
俞景轻轻抚了抚她的发,闭上了眼睛。
-
第二日苏闻琢醒来的时候,发现俞景竟然还没有去书房。
他就靠在床头,手里拿着一本书在看。
苏闻琢有些新奇,揉了揉眼睛,仰头望着他软声问道:“夫君今日怎么没有去书房?”
俞景见她醒了,将她散乱的头发拨到一边,眼睛没离开书页,声音却有些低哑:“夫人昨日受惊了,今天多陪陪你。”
苏闻琢笑了一下,一个翻身蹭进他怀里:“整个盛京城怕是都找不出比我夫君更体贴的人了吧!”
她话说的没边,俞景终于垂眸看她,也没说什么,只是反手将书盖在了苏闻琢的小脸上,声音里带上些笑意:“夫人该起了。”
苏闻琢听了便磨磨蹭蹭的起身,两人洗漱后用了早饭,俞景才去了书房。
而青黛,也终于在今日将冰盆采买回来了。
冰盆是一般大户人家惯用的房中消暑之物,以前在永安侯府,苏闻琢自然是不用操心这些东西的,但如今到了俞府,这些就得她自己准备了。
因此才耗了些时日,这个时候才用上。
指挥着人在屋里将冰盆摆好,又让朝生给俞景的书房送了一个小的过去,苏闻琢摇着扇子,开始躺在屋里看起了话本子。
她猜想着虽然昨日陆沉霜来帮自己解了围,但方氏应当不会善罢甘休咽下这口气,那她便按兵不动等着她好了。
然而苏闻琢的书还没翻几页,阿太便来了,朝生领着他。
阿太在院中一直做着老工作,除了有消息,不然轻易不来内院,每次来都是朝生领着,免得让人觉得他与苏闻琢关系太密。
苏闻琢见他们两人进来,放下书,让朝生掩好门,示意阿太说话。
“三少奶奶,刚刚夫人带着礼出府了,我听说,好像是要去永安侯府。”
苏闻琢眯着眼睛想了想,记起前段时间便听朝生说过,方氏好像老早之前就让李管家备了一份礼,那时候她心里隐约有些猜测。
倒没想到这次方氏去永安侯府拜访会拖的这么迟。
苏闻琢轻笑一声,让阿太下去了。
待人走后,她身边的两个丫鬟都面露担忧。
泽兰:“三少奶奶,夫人这时候去永安侯府,是不是想……”
“上次我从我那婶婶手里拿了铺子回来,与她也算是暗暗挑明了关系,俞夫人在我这处吃了瘪,又压不住我,听闻我与永安侯府关系不睦,自然会找上去求个帮忙。”
“那我们怎么办?”
“等着便是了。”苏闻琢懒懒的靠在塌上,重新翻起书。
突然她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问了一句:“苏闻钰的及笄礼是不是快要到了?”
青黛想了想,点头:“是的少奶奶,钰小姐八月二十四的生辰,也没几日了。”
“嗯……”苏闻琢应了一声,望向窗外,没再多言。
上一世苏闻钰的及笄礼上,她靠着侯府嫡小姐的身份,被益国公夫人看上,之后很快便与益国公府的世子定了亲。
益国公府是正三品的爵位,与永安侯府也算的上是门当户对,两家联姻后在盛京城的上层圈子便坐的更稳了,苏闻琢的小叔苏平更是靠着这层姻亲关系在朝中连升两级。
苏闻琢冷笑一声,这一世,她怎么能让苏平一家这么好过?
永安侯这个爵位,她一定要从苏平头上拿下来,以慰父母在天之灵!
她作为苏闻钰的堂姐,这种重要的日子自然也是去了的,只是彼时的她灰头土脸,神色不振,被人当着面看笑话,说她嫁的寒酸,自然是没什么勇气站在人前,于是寻了个角落待着,等及笄礼过了便匆匆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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