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梦之五（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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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家孟雪致、薛家薛金唤并不知道“报到”已经被人拔得了头筹，傍晚时分一前一后抵达。任孤鸣忙得像个陀螺似的，接了这个送那个，登仙台上一片灯火通明，穹窿山做派本就不刻板，几个山头热闹得比除夕守岁还欢腾，吵得平原君差点把镇纸都拍出去。

几个少年居所特地排得很近，玉空玠又爱嚷嚷，和孟雪致唠起来大有不熄灯不停歇的架势，薛金唤就跑去风身崖上练枪。他是薛家唯一的嫡脉，使得一把九尺金枪——枪比人高，耍得呼啸生威，拔地三尺掀起一阵激烈罡风。

任孤鸣抱着完好无损的云浪生和他聊天：“我还没见过谈家的小公子呢。”

薛金唤一边耍枪一边回话，气息十分之稳，叫任孤鸣刮目相看：“我随阿爹去做客见过他一面，和大公子生得不是很像。”

任孤鸣了然：“虎目蜂腰？”

薛金唤：“非也。有点秀气，”又撇了撇嘴，“反正挺瘦的，和谈大哥气质不像。”

这位薛金唤薛公子的审美十分朴实，他比较欣赏他爹薛门主那种健硕宽肩的身材，并且执着地认为但凡是瘦削、不能与健壮挨上边的，都是“秀气”。

任孤鸣深知他这尿性审美，薛金唤口中的“谈大哥”就是平原君问的那位谈家大公子谈知非，今年十七八，为人端庄持重，诚然也不是薛金唤欣赏的类型。

他再问道：“那谈家首徒裴照呢？”

“裴照？”薛金唤停了一下枪，仔细回忆了一下此人：“不曾交手，然声名远扬，据说天赋极高。”

那可恭喜你，主角大大谁顶得住啊。任孤鸣心里吐槽，面上浮现出顿悟之色：“薛兄真是广结四方！”

薛金唤被他夸得有些懵，任孤鸣不再和这个一根筋直肠子套话，摆摆手回房去了。

第二日稍微出了点差错，散客盟送来的名帖上的两个名字与前来报道的少年不符。

散客盟虽说是一锅浑水，然外表看上去至少会有那么一层貌似清澈的油汤浅浅地浮在表皮，积污纳垢都藏在深处。任孤鸣不清楚这份名单怎么回事——有一位少年姓名相符，另一位却无法照应。

这个少年名叫康缙衣，观其与侍从门生言谈来看，言行跋扈、目中无人，唯有玉空玠可与之匹敌。另一位核对无误的少年名叫许卿褚，出身一个中流世家，与任孤鸣打过招呼后就忙不迭躲进屋里不肯出来了。

康缙衣背着手站在小庭院里回任孤鸣话，他本来个头就不高，在任孤鸣眼里基本约等于“二级残废”。他当然不敢和任孤鸣硬顶，只能先委婉，再抑制，最后不耐烦道：“……是，金函上写的是平如府秦家，可是秦朔已经死了啊，你总不能叫一个死人来听学吧？”

任孤鸣：“你怎么知道这位秦公子死了呢，更换人选总要给穹窿山一个解释，想来就来想换就换是不是太随意了点？”

康缙衣见任孤鸣不为所动，不由得有点急了：“死人换个活人来不及通知了行不行？”

任孤鸣被这小崽子呛得头疼，又不是亲师弟能打一顿扔出去。这件事说大也大说小也小，关于散客盟的浑水他一点都不想碰，于是差遣一旁的弟子道：“你先在这里候着康公子，我去禀告平云君。”

另一个弟子道：“平云君此刻在山门附近呢，谈家两位小公子方才到了，我看平云君与那位裴公子交谈甚欢啊。”

任孤鸣虎躯一震，心说不愧是主角大大，这气运令人叹为观止——刚进学就机缘巧合得一门之主亲自相迎，还独得平云君那老头青眼，真是令人艳羡不已。

他丢下一句“我去看看”，就把脸发绿的康缙衣扔在了身后，飞身上剑往山门去了。

任孤鸣远在天边，打眼一看便注意到了含笑站在平云君对面的白衣少年，不禁再次感叹果然主角就是主角。

他太耀眼了。

无论气度还是容貌，无不出彩。他的笑容和任孤鸣这种“老奸巨猾”式的微笑截然不同，眉毛英气地弯成一个蜜碗儿似的弧度，既不显得强硬也不过分软糯，是个明朗、又好性情的少年。

少年一抬头，冲御风而行的任孤鸣露出一个讨喜的笑脸：“这位是任师兄吗？”

上一次任孤鸣得以一窥主角大大风采是百家集会的时候，可惜那时候任孤鸣在闭关便错过了，这还是第一次见到令他“朝思暮想”的主角大大裴衍青。任孤鸣点头笑道：“裴师弟。”

打过招呼之后，他不动声色地把目光投向各位身后——反派大哥呢？

其实任孤鸣对这位后来被尊称为“血手鬼师”的反派谈知臣更加感兴趣。

原剧本里此人虽然作恶多端、丧心病狂、残害忠良、头顶摞了无数个屎盆子，但其实他也分外的……可怜。他天生就是个灾星，接近他的人好像没有一个有好下场的，在他尚未与玄门撕破脸皮堂而皇之叛出正道的时候，他孑然一身，孤独又落寞，前面永远都站着一个他追不上的身影。

任孤鸣脑补了无数个版本的谈知臣，可惜反派大哥深居简出，堪称神龙见首不见尾，完全不出风头，从来没让他见到过。他扫过在场几个人，目光忽然顿住了。

就在裴衍青身后几步位置的地方站着一个绀碧宗服的少年，他面色淡然，微微抿着嘴角，从这个角度看眉骨很高，眼睫像凝固不动了似的一眨不眨，正在出神看山门口泼洒如盖的垂窕兰枝。

如果他身形再高一点、轮廓棱角再分明一点、肤色更加细白一些，任孤鸣就十分熟悉了。

这就是缩小版的公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