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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寒衣喘几口气,恢复了些力气,被赵子涵半扶半抱着起身,两人晃晃悠悠,跌跌撞撞,推开门,重心不稳,摔在雪地里。
周围一人也无,远处的火堆烧的正旺,火堆边零零散散躺着几具尸体,天地寂静,风声飒飒,世间最是安然归处。
赵子涵环看一周,抓了几把雪塞进口中,再度爬起来,半抱着杨寒衣。两人全身发疼,身体不住发抖,头昏脑涨的厉害,心中只有一个信念——活着!
赵子涵扶着杨寒衣,不管周边方向如何,朝村子外面跑去,途中摔倒无数,杨寒衣早已力气崩坍,像只软棉花般挂咋赵子涵身上,赵子涵本是汉子,力气相较杨寒衣自是有些许,如此困难之际,赵子涵始终用手臂护着杨寒衣,将他夹在自己肋下,拖着他逃命。
杨寒衣喘道:“怎么回事?不是说晚上要……现在怎么一个人都没有?”
赵子涵:“我也不知道……可能是延庆城的官差来剿匪了。”说话间,杨寒衣向下滑去,赵子涵拉扯着他,急道:“寒衣,撑住!撑住!不能倒!哥哥说了会带着你出去!你给哥哥撑着!”
杨寒衣按住小腹,说:“子涵……我……你还是先跑……我……疼……”
赵子涵将人抱进怀中,扯了身上衣衫缠住杨寒衣小腹,说:“你给哥哥咬牙撑着,这地方天寒地冻的,要是睡了,就醒不过来了!我们现在要去找一匹马,你会骑马么?”
杨寒衣点头,呢喃道:“会,不太擅长,学过一点。”
赵子涵:“可以了,哥哥带你去找!”
两人走到村口,天际边遥遥传来一声呵斥,接着一枚长箭飞过,疾风擦过耳边。
“啊——!!!”杨寒衣尖叫一声,身子向边上一歪,忙忙捂住眼睛。赵子涵猛的将杨寒衣按在地上,用身体护着他,身后两个土匪大喊大叫,提着大马刀过来!
“寒衣,你怎么样?”赵子涵身体略抬,让杨寒衣松口气。
杨寒衣倒在雪地里,后背一片冰冷,胸前和赵子涵紧贴着,感觉到那里有颗心在跳动。
“子涵,我眼睛……”杨寒衣颤巍巍松开手,“眼睛……我是不是要瞎了,眼睛……眼睛……好痛……”
赵子涵轻拿开杨寒衣的手,杨寒衣左眼周边一道口子,血糊糊一道,乍一看有些吓人,细看没伤到瞳孔,料想是箭擦伤。
只是那颗能判定身份的泪痣经此一箭,伤口愈合后,应该要消失了。
赵子涵轻声安慰道:“莫怕,你不会瞎,是皮肉擦伤。要是你真个有个好歹,哥哥给你寻天底下医术最高超的大夫来给你治,保证你大好!你给哥哥撑着!听到没?!”
“嗯。”杨寒衣放松下来,再摸眼睛,手指上黏糊糊的,眼睛珠子完好,应该瞎不了,不知道会不会留疤,会不会毁容,那哥儿的标志不晓得还能不能在?
远处传来一声响。
杨寒衣按住眼睛,问:“我们是不是……是不是……要死了?”
赵子涵沉默,不语。
远处声音响在一半时,便没了音,一根长箭飞过来,射在了一个土匪的脖子上,带着一阵血花狂飞,又射中了另一个土匪的胸膛,两个土匪先后倒下,同时呜嗷,‘咚’的一声,倒在雪地中。
赵子涵不住喘息,将杨寒衣抱扶起来。
远处一个体量高挑的汉子跳过火堆,越过尸身,手持长弓,射箭如雨,将还在赶来的土匪射倒在半路。
“莫怕,不是土匪。”赵子涵说:“中垣自家人。”
杨寒衣踉跄起身,一手捂住左眼,另一只眼睛早已经肿胀,几乎睁不开。
赵子涵比杨寒衣高了小半个头,挡在杨寒衣身前,杨寒衣就着他的肩膀,借着天际微弱光线,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
那大汉身上穿着黑色的狼皮大袄,下穿铁皮短裙,脚蹬金马皮靴,手戴一缕红纱,颈配羊脂残玉,手持长弓,背负箭箱,抽、搭、拉、射,动作一气呵成,行云流水,不带拖泥,速度力量不堪惊,从四面而来援助的土匪纷纷倒落在地。
“还不快走!”
“默言,樊默言?!”杨寒衣激动道:“是不是你?”
樊默言回看他一眼,边射箭边后退,护送二人越过尸身,逃过火堆,绕过雪丘。
杨寒衣双眼不甚清明,算是凭着那熟悉的感觉,熟悉的味道判断出那是他心心念念的人,张口欲喊,却嗓子沙哑,发不出一语。
嘈杂中又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这边有个缺口,我们从这里进去找土匪窝,一并给剿了!”
樊默言喝道:“不行!小心空城计!兵不厌诈!”
有人喊:“我们走!土匪援助要来了!”
“他们的头子要回来了,总窝子的人多,我们人少,干不过!”
“墨迹什么,都上马,走啊!”
“人救出了,我们上马走!”
“赵小官人!赵公子,你在何处?!”
赵子涵回神,忙道:“白卿,这里!”
一名中垣武将飞奔过来,单膝跪下,抱拳一礼,急速说:“在下延庆城边防都督白卿来迟,请三——”
“咳咳……”赵子涵马上道:“还不去看看周边有多少伤亡,农户死了多少?核查还有多少土匪窝点,快去!”
白卿意会,点点头,飞身上马,去了。
战马一阵嘶鸣,樊默言解决最后两个土匪流寇,狐狸毛披风一抖,将杨寒衣裹了个结实,旋即转身把杨寒衣抱上马,自己翻身一跃,坐在杨寒衣身后,长弓一拍马尾。
“驾——!”
来人有十多个,此时驾马,多匹战马狂奔,“哒”“哒”声在夜中格外清脆,荡起一地雪粉。杨寒衣一阵天昏地暗,头晕眼花,小腹发疼,怎么也没料想到来救自己的竟然是樊默言!
杨寒衣双手伸出,勾着樊默言的脖子。
寒风不解人情,呼呼不停。樊默言拢好杨寒衣身上的狐狸毛披风,敞开自己的胸膛,将最火热温暖的地方留给杨寒衣。杨寒衣扑到樊默言怀里,樊默言紧紧裹着他。
战马奔腾,颠簸两人,樊默言于此时低头,吻了吻杨寒衣的唇。
赵子涵在不远处喊道:“土匪增援来了!娘的!这家伙怎么这么猖狂,等着小爷回帝都,找个大军把这群不省心的给一锅端了!”
“白卿,那人是谁?我看他手上红纱,会不会是……”
白卿道:“他是狼族人,是杨小官人家的——”
“我是伺候他的!他在漯河村救的我。”樊默言急速道。
白卿怪异看樊默言一眼,又说:“是他给我说,让我们来剿匪的!”
“对方来的人是我们的两倍!娘的!这批挨千刀的货,还不松口了!”有人喊:“往延庆城走!”
一路战马狂飞,十余人俱是在马上交谈,大骂喝斥,只把五族那流寇土匪骂的祖坟上冒青烟,方才解气。
众人谈笑风声,独独樊默言不语。
“你不是选择回狼族了吗?”杨寒衣虚弱道,转念一想,樊默言此时回来,是冒着大风险,一个不小心,身份暴露,性命不保。
本是关心的话语,此刻变了味,杨寒衣推搡着樊默言,说:“这样是做什么,你回来做什么,你不知道中垣人知道你身份你会更危险,你不能保证中垣官府知道你还活着会不会重新将你抓走,你不能保证中垣人会用什么样恶毒的眼光看你,你还想再遭一次罪么?你现在回来是做什么……你走,我让你走——”
“唔~~~”
樊默言低头,一吻倾覆。
周边风声飒飒,满耳风声怒号,宛如飘渺,雪花此刻懂春心,温柔落在两人身上,为两人添妆。
樊默言眉眼如水,深情永隽,温柔答他——
“你是我妻,我,放不下你。”
长箭如雨,纷飞而知,土匪流寇那让人听不懂的鸟语在空中阵阵传来,白卿喊道:“小心,这箭上有毒!他们速度快,快追上了。”
土匪总窝子的人追上一行人,赵子涵急道:“兵分两路!全部分散,往北边走,进延庆城,找官差剿匪,这群猖狂的,小爷要灭了他!”
白卿吩咐道:“往北走,分开吸引土匪注意,延庆城汇合!”
樊默言眼珠子一挺,忽的咬唇,胸间发出一声闷哼。
赵子涵大喝道:“白卿你和我一起带头,引开那窝子土匪,狼族人,你带着寒衣向南边走,去湖北边境,上官道!路上要是有人阻拦,拿圆月弯刀和通关文书,到了淮河境内性命可保!”
樊默言将马调了头,杨寒衣从樊默言怀中中探出头来,模糊见着赵子涵,白卿带着一群中垣人引开了那彪悍的土匪,耳边是赵子涵温柔又有力的声音——
“杨寒衣!保重,有缘再会!”
“你好好养着,哥哥还等着给你……”下聘呢。
最后两字模模糊糊,随着一声狂风嗷呜,飘散到天涯。
樊默言驾马带着杨寒衣,从柏树林的东边一路冲过,拐过几个弯,爬过几个坡,走过几块田地,又从西边冲出来,马蹄子一扬,上了官道,在冰天雪地中一路狂奔,后方土匪增援被远远摔在后面,不见踪迹。
烈马足足奔驰一晚,杨寒衣浑身发冷,头重脚轻,左眼周边血迹干涸,看什么都是血糊糊的一片,右眼肿胀难受,干涩发疼。
最疼的还是小腹,那里阵阵如绞,先前喝了樊默言给避子茶,后来遇着土匪,那里被土匪连脚踢去,一阵阵的抽疼,杨寒衣脑中意识明白,手下按住小腹,只祈祷不要有什么内伤,到时育子艰难。
身体发疼难受,心中忧思甚多,如此倚在樊默言怀中,一路睡的也不安稳,诸多梦魇缠绕,要醒不醒,直到樊默言的声音在耳边,方才醒来,那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温柔安然,叫人眷念。
樊默言:“你我之间身份有别,最后一段路我送到这里。往前走,可达湖北。”
杨寒衣登时激灵,睁开双眼,一条白雪铺满的路横陈,官道上行人寥寥,积雪未化,无人打扫,长道尽头是个过路的关卡,已经被积雪覆盖,露出招牌上的“关”字两点。
身后倏地的一空,那股子熟悉的温暖消散,樊默言从马背上跌了下去,“啪”的一声,棍棒折断的声音传来,他一动不动的栽倒雪地中,那一声响惊了马。马蹄子一弹,带着杨寒衣向前狂奔而去!
“默言!默言!这马不受控制了!”杨寒衣忍不住大叫。“这畜生疯了!”
马儿嘶鸣,拔蹄狂跑。杨寒衣身上力气一点也无,小腹阵阵抽疼,控马更是艰难,竟被那牲畜带着数丈开外。
杨寒衣扯缰绳控马,死命挣扎,那牲畜还是个烈性子,蹄子一翻,将杨寒衣摔下马背,掉在雪地里,杨寒衣大喘几口气,按住小腹,转身跑向樊默言,看到他后肩处插着一支短箭,伤口周边的衣衫上,流出的血已经发黑发紫。
杨寒衣跪在雪地上,也顾不得小腹是否受凉,松开双手,直接把樊默言翻过来,抱着他,喊着他。
“喂,默言!默言……你怎么样?你说说话?你醒醒……醒醒,这箭有毒,你不能睡,不能睡,睡过去会死的!”杨寒衣伏在他耳边大喊:“你不能死!睡都睡了,老子人是你的,你还想着死了不认账吗?!我还没睡回本呢!你要是死了,就是提起裤子不认账,我他妈做鬼都不会放过你!喂,喂!”
“你不要忘了,你的命是我的,你他妈的还说好我在哪你在哪,都是胡扯的么?”
“我来到这不太平的鬼世界,还没享一天福,体会做土豪的感觉,就要丧偶守寡,不带这么玩的!”
樊默言一口气要喘不喘,杨寒衣俯身到他胸膛前去听,听到那里还有微弱跳动,半晌,他感到一双有力的手在轻抚他的侧脸,带着熟悉的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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