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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寒衣怔愣愣的看着樊默言的眼,樊默言的眼神温柔而眷念。
“你他妈给老子撑着!我杨寒衣还没享受世间富贵,人间繁华,才不要守寡!”杨寒衣俯身到伤口处,说:“我帮你把毒吸出来!你不能死!”
樊默言一把将杨寒衣抱进怀中,说:“这毒在箭头上,你吸出来不管用,要把箭头拔|出|来。”
杨寒衣:“我……我……我不会拔箭,我会射,不会拔。一个力道不对,你会没命的。”
樊默言止不住咳,杨寒衣忙道:“好,好,我不吸。我去找人来救你,我去找人!”
樊默言奄奄一息,唇色发黑,杨寒衣起身望远方,那官道尽头积雪半人高,也不知有人无人,马儿站在关卡尽头,傲娇的嗯出一汪白气,无视两人。
杨寒衣大喊道:“有人吗?有人受伤了,等着救命啊!人啊,救命!”
杨寒衣用尽力气,用肩膀架起樊默言,半抱着他起来,樊默言那就是一座山,顿时将杨寒衣压的弯下腰去。
杨寒衣自己捡回半条命,拖着要死不死的樊默言,深一脚浅一脚的在雪地里走。
“有人吗——救命啊,有人受伤了。”
杨寒衣稚嫩的声音在风中凌乱,樊默言凌乱的长发沾满了冰碴子,两人在雪地里攒动,好不狼狈。
雪稍微小了些。
“谁?什么人,哪里来的?!”
一阵马蹄哒哒,有人从关卡出驾马出来,那人穿着中垣官差衣衫,想是那边境驻守的官兵。
杨寒衣对樊默言说:“默言,你听到了么,有人来了,我们有救了。”
樊默言却不应他。
关卡处,一块巨石,积雪堆叠,把雪扒下去,竟写着“淮河关卡”四个大字。
这是陕西到湖北必过的一个第一关,进入淮河便是湖北境内,走信阳可达河南,走水路可去荆州,这里完完全全是中垣人的地盘,一点外族血统都没有。
正值新年过冬,关卡牌匾周围便派了一些子老兵驻守,再朝里面走,就是边防士兵的住处,东边则是苏州地段。
中垣士兵将樊默言和杨寒衣带进内室,屋中炉火正旺,冰碴子从两人身上化开,湿哒哒一地,樊默言趴在床上,半死不活。
士兵们对各种伤见怪不怪,经验丰富,端了碗二锅头,一个兵汉子说:“是被狼撵了么,伤成这样!冰天雪地的,怎么就不消停,要是不遇到我们。你们就冻死了!”
又一兵扒开杨寒衣:“站远点,皮白肉嫩的小孩,一会子吓人呢!”
杨寒衣忍着身上的各处疼,撑着最后一口气,道:“箭有毒,他会不会死?!会不会有什么隐患?我很担心他!”
“多大点毒,就你小屁孩害怕!”兵汉子说:“爷爷们以前砍掉胳膊的都有,这中毒有个什么?那塞北的鸟人制毒还能有我中垣手段高明?!都是用来吓唬你们这些小孩的!”
杨寒衣无奈笑笑,心道谁是小孩,小爷前世年纪不比你们小,装什么深沉见识多广。要不是小寒衣的性子不能太反常,他还用压抑着性子,在战乱年代这么遭罪?!
兵汉子们见杨寒衣不说话,以为他真吓着了,忙说:“你放心,他不会有事,也不会有什么隐患,我们这里有解百毒的药,就是为了防止那些塞北鸟人手段卑劣,特意准备的。一会子箭头拔|出|来了,流掉毒血,放干净了,屁事没有!”
杨寒衣脸色发白,强撑说:“我刚才真的很怕他中毒死了,他要是死了,我……”
“小孩就是小孩,遇到点事就慌了。怕什么,不是有兄弟们在么?”一士兵哈哈大笑,一人手里拿着刀,臂膀上挂着白纱,逗趣说:“啧啧,不错,这箭有毒,撑到现在,果然汉子!”
杨寒衣蹲下来,抓着樊默言的手,说:“你就不能自己自私的活一回,你什么都想着我,如果当时我真的走了,你该怎么办?难道你要自己一个人等死,等着野狼吃了你?默言你不能这样……”
“哎呦,还挺恩爱!哥哥们常年不见荤,你这深情的样子,兄弟们很喜欢呢!”一兵汉子玩笑道:“多大的事,还凄凄惨惨,矫揉造作的。”
杨寒衣只专注看着樊默言。
樊默言一声不哼,眼珠子动动。
一老兵说:“小孩,把你相公按紧实了,他背后上的箭摔断了箭羽,箭头在他体内,要剜出来!”
“哗!”,樊默言衣衫被撕开。
樊默言看着杨寒衣,兵汉子中一人执刀,扎进肉中,“嘶”的一声血肉撕裂声。
那人将刀柄一转,一挑,“当”的一声箭头落在地上,外面又上来一兵汉子将二锅头倒了上去。
樊默言的手紧了紧,下颌绷着,眉头凝起,闷哼一声。
杨寒衣想哭,他的手快被拧断了!
“啧啧,当兵的苗子!”
兵汉子又来给樊默言上药,给他喂了解毒丸,拿来厚绷带,都督道:“起来起来,别腻了,伤口不处理,以后留病根有你哭的。”
樊默言挨床坐起,杨寒衣见他嘴唇泛白,提着的心瞬间落了下去,吁出一口气。
都督樊帮默言缠绷带,樊默言撩发,露出脖子处的狼图腾,奴字印记,满身还未褪色的疤痕。
都督皱眉道:“你身上的伤是怎么回事,看着不像一般的伤,四十二刀,还是新伤,你是五族狼族人!”
官府对五族抓到的惩处方式,狼族四十二刀,犬蛮三十八,回韩楼国沙分别三十六。别小看这几十刀,每刀都在要害,却不能立刻死人,活活疼着熬,熬干最后一滴血。
安静了片刻,兵们脸色大变,纷纷拔刀。
杨寒衣忍着腹部疼痛,安抚说:“各位哥哥,别动手,别动手,他是我家——”
“我是跟着伺候他的。已入奴籍。”樊默言冷不防冒出一句。
众兵更是吃惊,杨寒衣难受,奴字说出来真是膈应人心,他道:“他说的不错,但他受了重伤,手上没工夫,不会伤人。”
都督懒得再说什么,将手中东西扔在地上,转身出去,哼笑道:“老天爷不长眼,狼族犬蛮五族人嗜血,屠我中垣子民,今个悖时,救了一条狼狗,呸!”
杨寒衣拾起还算干净的绷带,对着樊默言量了量,先缠着腰,樊默言失落坐着,任杨寒衣倒弄。
“你别怕。我还在。”杨寒衣笑笑,说:“我拼命也会护着你,他们不会拿你怎么样。话说开了就好。”
樊默言低沉嗯了一声。
杨寒衣又说:“明明这毒没什么,为什么说让我先走,还说那毒不能碰,你总是这样为我想。
樊默言抬眸,看着他说:“我舍不得你遭罪。”
杨寒衣笑笑,心下又温暖又心疼,将绷带系上,打了个骚粉的蝴蝶结。
樊默言看着蝴蝶结,无声笑了笑。
杨寒衣见他有了反应,摸了摸他胸口肌肉,樊默言登时上身一绷。
杨寒衣嘿嘿笑起来,将袄子给樊默言披上,喂了水,确保没大事后,才去外面找兵汉子解释。
雪地静谧,天空湛蓝。都督正在和几个新兵汉子围着火堆,手上搓搓,似是在说怎么处理樊默言的事。
杨寒衣走过去,说:“各位大哥,寒衣这里有礼了。”
众人狐疑看他,杨寒衣也不管跪雪地会不会受凉,影响育子一事,当即衣摆一撩,手上抱拳,单膝跪下,都督三十有五,干练精明,当即抱拳回礼。
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杨寒衣虽不明白这世道礼节如何,但有礼些总归不会错,这些兵汉子脾气起来了,牛鬼不认,软硬不吃,只能和顺着来。
再说这身后要家世没家世,要钱没钱的,在人家地盘甩脸子,这命估计都保不住,拿钱去收买,终究是无用的,兵汉子见惯了杀伐死亡,银子那玩意都是死物,如今只能老实交代。
具体交代了自己是怎么和樊默言成亲,又是如何在樊家被婆母苛待,逼着分家出走,后来身世暴露,女儿被卖,沦落官府严刑拷打,自己在漯河边救人回来,去刘大夫家养伤,遇上好人,筹够银钱,来的塞北延庆城,路上被为五族土匪打劫,樊默言如何带着救兵来相助驱匪……
一兵呸一口,道:“是个倒霉的,家宅不顺,惹得一大堆事。”
都督点头,也不像初知樊默言身世时那么抗拒了,当即要说话时,淮河关口冲来一匹马。
“报告都督,最新情况——”
那小兵身着延庆城官衣,下马来送信,都督看了一眼,扶起杨寒衣,说:“你和我去屋中,我有话问你。”
杨寒衣跟着都督去了会客厅,都督说:“延庆城送信过来,让我们打听你二人消息。打听到便送你们回去。”
杨寒衣心下大喜,想是赵子涵被救出去了,如今平安。
“是子涵的信么?他人呢,怎么样?”杨寒衣说:“他是不是安全了?”
都督有些不懂他们关系,看了杨寒衣一眼,说:“他很平安。”
杨寒衣说:“我给他写个信,说一声,免得他担心。”
都督说:“狼族人的事,向来都是民不说上头不管。这人冤枉,多年来,身世自己都不知道,平白担了这么多无妄之灾,还能不仇视中垣子民,可见其胸襟。”
“你二人和离,实属无奈,他却能顾着你,回来救你脱险,这份大义难得,将你送来此处,冒着再次被揭发的危险,可知其英勇无惧。”
“这样的人,是条汉子,我等敬佩。十年前,五族和中垣大战,死的死,伤的伤,都是为了生存,各为领土,算不得错。那也是没有办法,死在狼族人手下的兄弟……哎,狼族人被俘的也不少,两方都不得好。哎……对了,你和三殿……赵小官人是怎么认识的,你们什么关系?”
杨寒衣提笔准备给赵子涵回信,说:“认识?这话说来长久。关系,什么关系?”
都督把信给杨寒衣看,说:“赵小官人说你是他心中‘家人’,让我们一定要找到你。”
杨寒衣笑了,赵子涵既然这么说,是把他当成自家人了,有家的感觉就是好啊,有人罩着以后想怎么来怎么来,心中很自然的把赵子涵当成了兄长。
一封信写的也没个收管,当初在赵子涵面前隐藏的墨水一下子都泼了信上,信中内容洋洋洒洒,俱是些咬文嚼字,情感充沛,真挚感人的内容,只把患难之情写的感人肺腑,兄弟之情表现的催人泪水,言明不忘这次大恩,以后打算前往江南苏州,种地谋生诸如此类的。
都督一直看着杨寒衣写字,连连称赞他字写得好看,颇具文人风骨。
杨寒衣笑笑,感谢前世语文老师逼他练字,不然过来还得做文盲,想想都丢人。
都督说:“现在延庆城剿匪如火如荼,下江南的商队还没走远,你要不要和他们一起?”
杨寒衣说:“得,我马上收拾东西,借个顺风,和他们一道。”
杨寒衣看着写完的信,真心满意,再看纸张空白一片,没有标志,如此也不能说是他写的,当即一口咬在手指上,殷红的血渗出来。
兵汉子无不吃惊,大为不解杨寒衣这种行为。
杨寒衣不管他人如何想,傻不拉几的笑了笑,啪的一手指按在信上,留了指纹,红艳艳的漂亮,远看像一颗大红豆。
末了将信给了都督,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那一笔好字,那一纸文墨暴露其识文断字一事,为以后陷入政权漩涡埋下祸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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