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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老爹补充道:“香在庙里吃香,那些做生意的奸商,怀子的妇人,遭了孽的大官,总爱去捐点香油钱,一捐就是百两,其中一半给了香。庙中的香含糊不得,供佛祖的呢……”
杨寒衣知道古时候的人多信神佛,有个头疼脑热,三病两痛,难产问安,保人寄愿都要来庙中拜一拜,只要拜了神佛,万事可解。什么天灾人祸都没了,寺庙地位在这里的人眼中可见一斑。就他来看,就是一座泥塑,掺杂了过多人心欲望,哪有求求泥菩萨就能成的事,不过是花点银子,受一些檀香的熏陶,静下心,心中有个慰藉罢了。
杨老爹又道:“你年纪小,不明白香的重要性,你也知道品茶。茶是和人打交道的第一步。我们常年种地,不懂那东西,有眼力的人一看手就知道要不要和我们结交。这香也是一样。”
杨寒衣迷迷糊糊知道一点这个世道茶的重要性,不曾想到香也是如此。遂说:“我只知道妇人多爱香花,庙中多供檀香,别的地方我便不清楚了。”
杨老爹端起一杯茶,一口闷了,道:“傻孩子,你要真想赚钱,就从倒卖香料做起。”
杨寒衣惊:“倒卖香料?”
杨老爹点头,眼有兴奋,看着杨寒衣:“寒衣你聪明,可以尝试下。”
杨寒衣端着茶,呆呆和杨老爹对视。杨寒衣身量相对静坐一边的樊默言小了些许,脸色苍白,身形幽柔,眉眼处还带着些许稚嫩,怎么看都是一副孩子模样。
杨老爹眼中的兴奋瞬间没了,低了低头,叹了一声道:“还是罢了。碧波山庄的庄子你们好好种,吃饱总没问题,做生意饥一顿饱一顿,到处跑,不安生。”
杨寒衣明白杨老爹眼中兴奋转瞬而逝的原因。家里没钱,第一桶启动资金没有;祖上没积德,人脉方面更是一言难尽;自己这身板经不起风餐露宿,天南海北的折腾。
再者,士农工商,商者,贱籍也,地位最底下。本来自己一家子是农民,地位还高点,跑去做生意那是任何人都能剥削,加上他本就是个哥儿,那不得卑微到尘土里。要他他肯定不干,何况这便宜爹还没有“丧尽天良”到为了钱把他往贱籍方向推。虽说当年然他嫁给樊默言手段极端了些,可他嫁人后,杨家两老倒没有剥削苛待他,这样想想杨寒衣心里也舒服了些。
杨老爹有些惭愧,说:“你啊,身体不好,别太劳累。姑爷,你在外多看着点寒衣。”
樊默言全程默然,只安静的看着杨寒衣,乍听这话,微微一愣,说:“寒衣很好。我会尽我最大力量去护全。‘父亲’放心。”
杨老爹端起一杯茶,递给樊默言。樊默言丝毫不拘束受了,一饮而尽。喝完茶,又是一副呆鹅模样,看着杨寒衣,不再多话。
杨寒衣一只手端茶,另一只手私下暗戳戳的拉过樊默言的手,不是捏捏手指头,就是挠挠手板心,面上淡定,说:“爹你放心,默言待我很好。要不是默言,我说不定要受多少罪呢。”
杨老爹看到当没看到,心塞被小辈撒狗粮,看看樊默言,又欣慰了许多,说:“香料倒卖你就被掺和了,收点野花,做些香料胭脂,我觉得行。妇人多爱红妆,你看你娘,家里生计再不好,逢年过节还是买些小的香粉胭脂什么的,你可以试试。”
杨寒衣:“做香粉胭脂?”
杨老爹说:“嗯。你想像你娘这样的穷苦人家都明白红妆的好,像那些有钱的商贾土绅,他们三妻四妾多,女人为了男人宠爱,都会使些手段吧……那什么样的手段最能留住当家的,你还不懂吗?”
“呀~~~”杨寒衣被杨老爹一点拨,连连点头,当即道:“爹,想不到您还有这方面的观察和感悟,我怎么都没想到这方面啊。”
杨老爹呵呵笑,说:“虽说你爹是种地的,可三妻四妾乃是人|伦,爹年轻时也是村里最俊的人,乡里人都唤我‘俊郎’呢,就是没其他本事,只能种些小田,谋个生计。也是你娘不嫌弃我家穷,愿意跟着我。”
对于杨老爹长的好看这点杨寒衣是认可的,如果不是杨老爹底子好,他也不会穿过来就有这个好的底子。不可否认,有时候长的好看的确会得到更多的偏爱。
就像他,哥哥寒羽护着,就连打仗都能以好看为由,不能去,反而嫁了。遇上劫难,别人是被杀,他是被人看上,就算被救,还能遇上皇家贵胄,这狗屎运气也是没谁了。
古代也看脸?
杨寒衣讪讪道:“爹您心里不会还藏着三妻四妾的梦吧?”
杨老爹一口水险些喷出来,环看四周,道:“小兔崽子又胡扯。小心你娘。”
杨寒衣四周看看,贼眼笑笑,“爹,您瞒不住我的。”
杨老爹压低声音道:“年少时谁还没点风流心思。不过也是你娘愿意跟着我种地,吃了不少苦,又生了那么多孩子,哪还有别的想法。你娘啊……不像你看到了那样,都怪我,是我无用。这些年苦了她。”
杨寒衣的确很好奇杨秦氏的转变,对待大哥时她是温柔的慈母,对待几个弟弟妹妹,再辛苦她都没抱怨过,哪怕是上面苛|捐|杂|税,家里几个娃都活的好好的。现在怀了老七后,整个人散发着慈母的光辉,和当初凶神恶煞对他的态度判若两人,这一系列的变化叫杨寒衣招架不住,哪个才是她娘?
不管哪个才是杨秦氏,总归都不是他亲娘,如果是因为家里柴米油盐被生活磋|磨的,也是能理解;如果本性就那么泼辣,避远些就是。他以后和杨秦氏又不天天住一起,没必要了解那么清楚。“爹,都过去了。现在你和娘好好的就成。寒衣在长大,身边还有默言,等庄子有些收成后,日子只会越来越好。”
杨老爹从回忆中回神,道:“因为家里收成不好,我从未送过你娘什么。可我知道,她会上山摘野花风干做成香囊,也会把野蔷薇的做成胭脂卖给城里有钱的少奶奶。还把田埂上的天仙子放在锅里煮,煮出来的香露装起来,卖给需要的妇人。有时候那个香味,闻着是真的舒服。你想哪有妇人不爱红妆的哟。”
“对啊!对啊!哪有妇人不爱红妆的啊!”杨寒衣心中顿时豁然开朗,怎么都忘了呢?真是好办法就在眼前,活活给急糊涂了。
这年代,男人多三妻四妾,妻妾为了争宠,无所不用。熏香、发香、香囊、药香,和女人有关的香料都能成为妻妾争宠的一大抢手货,何况在以男人恩宠为天的世界里,女人最害怕的应该就是色衰爱弛了。那么女人为了美,为了留住男人,花多少钱都是值得的。毕竟,女人的钱最好赚,常年不出门的妇人,经人一番吹嘘,自会乖乖给钱,还不会砍价。
杨寒衣啊杨寒衣,你怎么忘了,女人的钱才是最好赚的啊。想想你所在的世界,美妆修容的琳琅满目,哪个做美妆的亏过?
真是种田种傻了!
“爹,我知道怎么做了。”杨寒衣喜,用力抓住樊默言的手,左右上下晃,没心没肺的傻子似的,“默言,我知道后面怎么做了。”
樊默言不明所以:“什么?”
杨寒衣笑笑:“现在先不告诉你,等我回去把庄子还有水排的事整好,再顺带做这个。种田还是最重要的。”
樊默言微微一笑,道:“你喜欢就好。只要你开心,你做什么我都会支持。”
杨寒衣笑呵呵的,说:“有你在,就更好了。一定会成的,你信我。”
樊默言眉眼温柔,说:“信你。”
杨老爹默默喝茶,心中只叹杨秦氏怎么还不上菜。
杨寒衣拉着樊默言的手,两人相视对笑,丝毫不害|臊,直接无视杨老爹。
杨老爹面上不表示,心里异样,只好说:“既然以后能做好,就好好做。争取光宗耀祖,给漯河村的人看看,我们寒衣是有出息的,不是他们眼中疯癫的娃。“
杨寒衣点点头,说:“那是自然。爹你给娘那边说下,三弟到时跟我走,她可不许哭闹舍不得,否则我是不带的。”
杨老爹道:“那是自然。让寒文出去看看,你娘巴不得呢。总不能一辈子在山沟沟里,我到时给她说,她能理解的。”
杨寒衣回家的两大事情都已经解决,三弟愿意过去历练搭把手,自家亲兄弟总归好过外人,又找到了以后发展致富的一条小路子,不枉此行。更惊人的是他杨寒衣过一年后将会多个兄弟,加上文文弱弱的他,杨家已经六个男丁,一个女娃,杨秦氏算是对得起杨家列祖列宗了。
三人闲聊期间,杨秦氏命杨寒文将饭菜一一都上了,期间杨寒衣又打听了些能赚钱的行当,除却先前说的香料,杨老爹本着自己多年种地的经验,告诉杨寒衣养蚕抽丝,种桑纺布,榨油酿蜜都是来钱快的,要杨寒衣留心着。杨寒衣心中有谋划,将这些都记在了心里。
饭罢,杨秦氏招呼几个小的收碗,杨寒衣又问了下温氏他们近况,杨老爹只说樊家二房一脉自那次分家后彻底抽出樊家,单过去了。具体去的地方,应是金陵一带,那边有温氏娘家人,温氏娘家兄弟帮衬温氏一家找了处宅院,老二一家就着分家的银两,买了些田地,又开了个小米铺子,日子过的安稳,听漯河村做生意回来的人说温氏现在相夫教子,不用侍奉公婆受气磋磨,整个人气色好了不少,白嫩嫩的。
得知二弟妹安好,杨寒衣放心不少,只求自己快些发展起来,到时还老二一家的情。知道想知道的,看了该看的祖宗父母,明白家里情况,杨寒衣也不想多待。草草收拾一下,拿着杨老爹给的一些花生种子,杨秦氏准备的鞋垫,一些修容的药膏补气的草药便往回赶了。
清明时分,细雨蒙蒙。来时阴天,回去细雨,漯河村相比苏州的雨,多了一份硬朗。
杨寒衣不想骑马折腾,遂让王二小子买了架小马车,带着樊默言和弟弟寒文坐在车内。杨寒文十几岁年纪,端着沉稳持重,坐在车内一角,抱着算盘打的入神。杨寒衣不去打扰他,只紧紧缩在樊默言怀中,恨不得和樊默言揉成一团,樊默言则敞开怀抱,将杨寒衣紧紧搂在怀中,手和杨寒衣的手牵着。问他:“折腾了这么久?累吗?”
“不累。要是以前肯定累的不行,现在身子板好了不少。扛的住。”杨寒衣窝在樊默言脖子处,说:“你身上的气息我一如既往的喜欢,抱紧些。”
樊默言将杨寒衣扣紧了些,唇落在杨寒衣的眉、眼角、侧脸。一点一点,轻柔似羽,似呵护一件珍宝。
杨寒衣贪恋这种感觉,这种两个人没有隔阂,再次肆无忌惮拥抱缠绵的感觉,说:“你的怀抱还是那么安生,那时也是漯河村,麦田里睡你怀中,我从没有那么轻松过。现在也是。”
樊默言贴近他耳畔,轻声道:“我一直都在,不会离开,你赶都赶不走。”
“啪”,后方打算盘的寒文脸色发红,算盘错了一子。
杨寒衣推推他,说:“寒文还在这呢,我俩顾及点。”
樊默言轻轻道:“害羞了?”
杨寒衣道:“毕竟是我弟,影响不好,以后跟着我学坏了,也和我一个德行怎么办?总不能我一个断袖,再来一个。我娘会劈了我的!”
“她敢!”樊默言将杨寒衣抱了满怀,柔声道:“我看三弟文白秀气,也是断袖的好料子。”
“那是我弟,才十一二岁。”杨寒衣说:“真的……默言……我们不能这么来,我还指望我弟以后出人头地,给我长脸呢,我们杨家一个两个都断袖,我爹娘脸还要不要?再说做下面那个太委屈他了,他可是实实在在的男儿身。”
樊默言目光落在杨寒文身上,说:“你看。”
杨寒衣不明:“看什么?我知道我弟长的好看,我做哥哥的都这么好看了,弟弟能差吗?”
樊默言说:“我说的不是这个,你再看。”
杨寒衣侧眼看他弟。杨寒文一身月白色长衫,手中抱着算盘,低垂着头,算的认真,像个入定的和尚,八风不动,眼睫毛长长的,有点像飞舞的蝴蝶。
“寒文。”杨寒衣唤他。
杨寒文抬头,“哥,你叫我?”
杨寒文的眼睛很大,很亮,灿若星辰可比拟。杨寒衣和杨寒文对视,感受更多的是杨寒文眼中的沉稳,那种算透天机,什么事情都成竹在胸的气势,让他有点不敢相信,不敢相信这个十几岁的孩子是他弟弟。
杨寒衣道:“累不累?别算太久,累了就歇会。”
“不累。”杨寒文微微一笑,说:“哥,我在算我去碧波山庄后的开支,还有我自己能帮衬你多少,能帮哥赚多少。”
“哎……”杨寒衣不在乎那些开支,说:“你算这个干什么,你才多大,能花多少钱?”
“不。”杨寒文无比倔强,打着算盘,说:“爹娘在家说了,虽说你是哥哥,可兄友弟恭的人|伦不能少。弟弟不能把哥哥对自己的照拂当成理所应当,日子久了,容易隔阂。”
“你小子我宠着都嫌少,哪来隔阂。”杨寒衣真不想苛待他弟寒文,这孩子有两三年也是在他怀里长大,小时候没吃没喝,杨秦氏又经常吼自己,杨寒文都看在眼里,那时候为了帮自己,没少被杨秦氏打骂。
杨寒衣说:“你啊,别操心了,哥哥山庄里有的是地,够你吃,别怕啊。”
杨寒文深深看了杨寒衣一眼,复又低下头,打着算盘,说:“去山庄后,我每天吃喝估摸花七百文,采办置办住的得一两八钱,帮衬哥哥送人情,人情打点,和苏州太湖周边商贩老板熟悉,得花上二十两,合计是二十二两。哥,在庄子还没起来,这都不是小钱。”
杨寒衣心中想的是花不了多少钱,至少他碧波山庄养的起,现今一算,二十二两的确有点多,这还是估摸着算的,实际说不定更多。
可……那是他弟弟啊,是他在这个世界能倚靠信赖的人,还是个单纯的孩子,怎么能过多承担他这个年纪不该承担的呢?
杨寒衣洒脱道:“寒文,你现在还是读书的年纪,到时候去了庄子,你就安心读书,这些有哥在,你别想了。”
杨寒文抿嘴,看着杨寒衣。杨寒衣摸摸他头,说:“读书后,有时间帮哥看下庄子就成,你是我杨寒衣的弟弟,去我那不是当下人使唤的。”
“哥……”杨寒文眼睛眨眨,悠悠道:“小时候看到哥为钱,为了生计没日没夜干活,被娘打骂,吃了上顿没下顿,寒文难过,可却帮不了哥哥。”
杨寒衣抱住他,说:“都过了,现在日子不是很好吗?”
杨寒文接着说:“那个时候就想攒钱,攒好多钱,攒的钱都给爹娘,这样哥就能吃饱,就不会被娘苛待,大哥就能从边关回来。”
“你什么时候有攒钱的想法?”杨寒衣问。
“大哥走后第二年。”杨寒文答。
“天,你才多大。那哪是你操心的?”杨寒衣惊。
“也是那以后,我整日去学堂蹭听夫子的课,才明白算盘的好。”杨寒衣抱住杨寒衣的胳膊,说:“哥,小时候你给了我太多的呵护关心,委屈了很多。为了让我和寒武长大,让我们日子好点,更是把自己的幸福都搭进去了,这些我和寒武都知道。”
杨寒衣真不想两孩子因为亏欠他而承受太多,再说那时候嫁人也是为了保他一命,不能全部都合计在家中生计上。
杨寒衣说:“寒文啊,不是你想的那样。是哥脾气不好,那个时候想去军中混出个样子来,娘怕我给家里惹祸,就给我说了人家。不是因为你们,懂吗?”
杨寒文盯着杨寒衣的眼,问他:“那为什么嫁人的那个是你,为什么在家做事最多吃的最少的是你,为什么连碗白米饭都吃不上,为什么爹娘要护全我和弟弟妹妹,为什么家中所有都是哥哥你在支撑,在牺牲?为什么?寒文不懂。”
穷人的孩子果然早当家,这个年纪,杨寒衣自己还在玩泥巴,杨寒文却已经懂了人|情|世|故,这孩子还好是他带大的,不然得把杨秦氏的泼辣都学了。
杨寒衣心中感动杨寒文的懂事,笑了笑,说:“因为我是哥哥,哥哥就是用来保护弟弟。你本就是个孩子,哥哥保护你应该的。”
杨寒文抓住杨寒衣的手,看着杨寒衣的眼睛,那眼中坚定杨寒衣从未见过,和樊默言守护他时的那种坚定有点像。
杨寒文缓缓说:“哥,我不小了,你离家快两年,都忘了我今年十三了,不是那个小孩了。”
十三?!杨寒衣这才想起,大哥离开时这孩子十岁了,自己目前是十六十七,寒文可不是十三十四嘛。“咍,你看我,长时间没看到寒文,寒文都成为小男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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