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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少缺又冤枉又委屈:“你这骂我是什么道理,我以为你被人欺负了,不过看样子,却也只有你欺负别人的份!”
听他和自己对呛,楼西嘉小脸一皱,眨眼把绿珠的故事又抛到了脑后,和他吵闹:“还不都是因为你,我等你好些日子了,你怎么才来!”说完,靴底的子母刀被她踢还回去,两人不知怎地,又交上了手。
此地有不少胡人,追捧高强武艺,因而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居然还从旁吹捧,直说道:“好功夫!好功夫!”
彼时宗平陆还没意识到,眼前这一白一红两人加在一起的破坏力,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四处能砸得都被砸了个稀巴烂。
酒楼的掌柜从后厨慌忙跑出,两眼睁如斗鸡,气得牙根打颤,指着当中两人的鼻子骂道:“干什么呢你们!”
楼西嘉和白少缺回头瞥了一眼,异口同声道:“没你的事儿!”
掌柜的被跑堂小二搀着,天王脚下,头一次遇见这么嚣张跋扈的,火气一上头,鼻血都飙了出来:“怎么就不关我的事,报官,赶紧的报官!”
好在,宗平陆是个惯于善后的,立刻给人堆里护卫的人使了个眼色,有人悄悄将骂骂咧咧的掌柜请到一边,过后便风平浪静。
官是不报了,可打砸的钱还得赔,但楼西嘉随身哪有那么多银钱,一看人两手拮据,雪中送炭的好机会到了,宗平陆立刻上前摆平。
非但摆平,还出了上好的金疮药,给那郎中疗伤,甚而亲自为此,填了一阙歌辞:“前人已是凄凉苦,后人何必再伤心?绿珠如此善解人意,若知几位为此大打出手,也必定不得安心……我看,诸位不如各退一步。”
话说到这个份上,几人也便各自致歉,散了开去。
刚才座谈那书生稍通音律,立时从宗平陆手头接过薄纸,轻声哼唱起来,酒楼里的客人随意席地而坐,听完已是双目滂沱。
“你好厉害!”楼西嘉消停下来,对宗平陆不由刮目相看。她和白少缺胸中文墨不足话,瞧这才气,只当她是哪位官家小姐。
宗平陆淡淡一笑,摇头推却:“谬赞了。其实也怪不得他们,史实如此,谁又能改,正如东流之水,再无回头。”
楼西嘉趴在桌案上,小声嘟囔:“我只是觉得绿珠太可怜了。”
“世上孤苦伶仃的人很多,身不由己的人也很多。”宗平陆抿了一口酒,垂眸,冷冷淡淡的脸上,忽然化开一汪愁绪。
白少缺后来,插不上话,坐在一旁听她们说,说够了,宗平陆要走,几人干脆同行而出,互相交代了姓名。
楼西嘉还想追问宗平陆家住何处,但看她一身似男不女的打扮,多半是有隐情,便也没多嘴。
瞧着殷勤,宗平陆也不好端着架子,只说自己会常去酒楼听书。
楼、白二人送她至巷口,便暂行告别,等人身影消失不见,楼西嘉还在原地未挪半步。白少缺用手肘捅了捅她胳膊,不大乐意:“你老看她做什么?我不够好看?”
“哟……”楼西嘉掩唇痴笑,眼波流转,“你这什么意思嘛,人家是个女孩子,你这也吃醋?”
“哼!我怎会吃一个女人的醋,我倒是没看出来,有的人竟然男女通吃,”白少缺小声嘀咕,“不然人家怎么平白替你付那么大一笔钱?”
楼西嘉驳道:“那是仗义!哪像你这么小气。”
“我哪里小气了?”白少缺伸手去揪她脸蛋,两人你追我赶,往长街另一头去,一路有说有笑。
半刻钟后,宗平陆从巷口出来,召集羽部,离开了九坊。
楼西嘉往周至寻亲,路上多有打听,想查出来不是难事。本来觉着都是姓宗,或可利用她对母族亲人的向往,骗说是远亲,得以接近。来之前,宗平陆连说辞都备好了,编排得万无一失,可当她今日真与楼西嘉接触后,却又放弃此计。
这一出打抱不平,倒是让她想起了自己的身世。
会面几次,三人越发熟络,因宗平陆不会武功,又是个女子,所以楼西嘉和白少缺并未多疑,甚而还邀约共同避暑赏莲。
三人在城外租了一条小舟,穿行碧波之间,随手掐下莲蓬,剥来清芬的莲子。
宗平陆和白少缺都不挑,很是爱吃,只有楼西嘉剥了两粒觉得苦涩难入口,便只端着小酒盅喝甜酒,聊说起闽越的通心白莲。
长安六月闷热,四面湖边洗衣游玩的女子都穿着轻薄的裙裳,楼西嘉拨开莲叶偷看,大肆夸赞秦陇的美人别有风情。
倒是白少缺端坐在莲舟里,一副见鬼的模样,只说:“有什么好看的。”
“你不懂,美人也爱美人,不对,女人也爱看美人。”楼西嘉吹了声口哨,冲岸边的姑娘挥手,余光瞥过正安静剥莲子的宗平陆时,不由心有遗憾,哎呀一声:“早知道我也换套男装了,准迷倒万千小娘子。”
宗平陆一次两次男子打扮也便罢了,既然不像偷跑出门,哪门哪户的大家闺秀如此,也不成体统,楼西嘉一时好奇,便随口问道:“宗姐姐,你为何总是着男子打扮?”
“你问人家私事做什么?”白少缺唱惯了反调,把人揪过去。
宗平陆却摆手,不甚介意:“其实也没什么不能说的。小时候家里穷,女孩子都当男孩子养,行事做派如此惯了。后来长到十二三岁,才有人跟我说女孩子的事儿,只是没来得及接受,就因稍有姿色,被卖入……”
“咔擦”一声细响,宗平陆手中用力不均,将两指攥着的那颗莲子捏得粉碎,她略带歉疚地冲舟上二人看了一眼,才续道:“……卖入高门。”
“那后来呢?”楼西嘉喉咙里紧着一口气。
宗平陆接着道:“自幼性子寡淡,不会争宠,又傲骨清高,于是吃了很多苦。因为不得宠,也无人在意,三番五次差点成为刀下魂,替死鬼,全靠着另外一个宠姬帮衬,才渡过难关,艰难地活下来。”
“别说了,别说了,是我的错,宗姐姐,是我多嘴。”楼西嘉将身子往前倾了倾,将她的手捉过来护着,丧气地垂头,心想着——
难怪这么神秘,原是富户的宠妾,说好听点也叫既得荣宠,是贵人主子,说难听点,就是小命随时被人拿捏的下人。
尽管宗平陆如今能时时出府,但活过来三字之重,想必艰深,难以为外人道。楼西嘉晓事,也没再拿人伤心处追究。
看她小心思都露在了脸上,宗平陆不自觉伸手撩了撩楼西嘉额前汗水沾湿的碎发,不住摇头:“其实也没什么,反正都过去了,你爱听故事,就当说个故事。”
白少缺把小酒盅放到二人中间,插过话来:“故事说尽,人才能重新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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