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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到姚星河电话的时候,杨帆还稍微紧张了一下。
因为此前,姚星河从来没有主动联系过她,就连他的联系方式,也是当初他帮钱女士代付医药费,后来她支付宝转账时才记下来的。估计他也是这样记下自己的电话的。
但紧张的情绪没有持续多久。杨帆想,今天可是除夕呀,他应该是打电话过来送个祝福,顺便问一问钱女士的病情。
这般想着,她就笑了笑,面颊肌肉牵动唇角扬起兴奋的弧度,抬手按下接听。
“喂,姚星河。我在。”与雀跃的神情不同,她把嗓音压得很低柔,很克制,甚至有些慵懒,好显得这通电话对自己没那么重要。
可预想中的祝福并没有出现。
男生大概是在户外,夜风呼呼地往听筒里灌,远处还有此起彼伏的烟花炮竹声,环境要多嘈杂就有多嘈杂。
“我看过了,你发的帖子,”姚星河近乎一字一顿地说出这个让她惊诧万分的现实,即便她看不到男生的表情,但却能通过他冷厉的语气,不屑的腔调,想象出他扬着下颌轻蔑注视她的样子,“操/他妈的,你扯起淡来,竟然连你亲妈都不放过。”
她属实被说脏话的姚星河震惊到了。
可更令她震惊的还在后头。
“你妈住院前一天晚上,还活蹦乱跳的时候,你就预感到她明天要生病,就知道凌晨难打车,就知道我会送你妈去医院?”呜咽的风声裹着他彻冷的笑声,凄厉凛冽,宛如鬼语,男生的嗓音里还带着不可思议,“你可真牛逼。”
这番话让杨帆血液逆流。
她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去解释这种巧合。
第二天钱女士突发心脏病的时候,她也想到了前天晚上在帖子里编造的故事情节,也怀疑过自己是不是乌鸦嘴,还为此停更过三天,以排解内心对妈妈的愧疚,并且发誓,以后再也不会写这种亲人生病的情节,来博取大家的关注。
可没想到姚星河竟然看到了,还打电话来质问她。
她觉得无比难堪,正想着辩驳一句,反问他是什么帖子,为什么自己不知道。好避免掉马甲这种尴尬。
但姚星河接下来的话彻底掐断了她的后路,也掐灭了她的希望——
“别他妈的跟我说这不是你。除了你,谁还神经病一样把丑得叫人作呕的睡衣照片发网上,还喜滋滋地接受那些不认识你的人的夸奖,”这么羞辱过后还不算完,他竟然真的迎风咳嗽了几下,进而发出反胃的呕声,“我时常觉得自己不够下作,所以无法体会到你们这些下作的人的脑回路。”
一连串的质问没有刺激到杨帆,但这反胃的声音和“下作”这个词,却让她感到了极致的侮辱。
知道这个时候硬碰硬不会有好结果,就换上委屈巴交的声音,用伏低做小的姿态说着强势的话:“写那个帖子是我不对,但你怎么会觉得我故意用我妈生病这件事做文章?我妈心肌梗塞不是事实?打不到车不是事实?抢救了快六个小时不是事实?”
越说越情绪越到位,失望透顶地总结了一句:“早知道你会拿这件事来怀疑我,我还不如去找别人求助,”咬了咬牙,哽咽着补充,“救人性命这种事,值得你这么后悔吗?”
男生比她更失望,似乎在吸烟,吐气有点重,脚下像是踩了什么东西,脚碾积雪的声音随之传来:“救人性命不后悔,但救你妈,挺后悔的。”
杨帆瞪大眼睛。
完全没想到,从小到大开朗明媚又善良热心的少年,有朝一日会说出这么冷血的话来。
“要不是被你骗了去,我家小孩儿也不会,生病了也没人送医院去,”他啐出一口唾沫,挂电话前,终于把“祝福”送了出来,“祝你明年病魔缠身,多难多灾。还有,我他妈的一辈子单着,也不会跟你这种货色在一块儿,死了这条心吧。”
话落后,电话出现了长久的盲音。
杨帆懵了十来秒,气急败坏地打过去,却发现号码已经被拉黑,再也不打通了。
*
阳台门并不怎么隔音。
陈亦和孙茹坐在沙发前,其实完全能听到姚星河在那边讲什么。
孙茹对他说出这些重话感到惊讶,她努力搜寻着过往数年里,关于姚星河的记忆,完全没有找到姚星河说脏话的场景,更没有看到过他一边抽烟,一边骂一个女生的时候。
陈亦比她更惊讶。一是姚星河虽然瞧着冷漠,但骨子里还是绅士的,是尊重女生的,以前他在女生面前说脏话的时候,姚星河还正儿八经地教育过他。二是在平素的联系里,他知道姚星河已经不吸烟好长时间了,烟瘾上来的时候就嚼口香糖,今夜不但复抽了,还抽得又急又凶,哪怕刚才犯了恶心都没停下。
两个人都不敢说话。
又都装着没听到男生方才发的那一通脾气。
但又互相看了对方一眼,不约而同地露出担忧的表情。
过了十分钟,男生踩灭最后一颗烟的烟蒂,迎风抖掉身上烟味,也卸去周身的戾气,推开阳台门走进来。
陈亦已经重新煮了一锅新的火锅底料,装出开心的样子跟他说:“老大快过来坐,孙茹买的这个骨汤的底料闻着可真香呀,她刚说今晚爸妈去奶奶家了,她不用回家,我们可以进行后半场了。”
孙茹笑了笑,眉眼弯出温雅甜美的弧度:“能跟你俩一起跨年,觉得很开心,很难得哈哈。”
男生顶着一双被烟雾腔得猩红的眼睛,抬手摸了一把短到不能再短的头发。
照例被发茬扎到手指,刹那间,手背向上隆起。
但他没有停下动作,像是要拂去所有的焦躁暴戾一样,顺着头皮慢慢地抚到后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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