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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在等待日出。
稀薄的天上,还有微弱的星星的影子。
绫没有回复费奥多尔任何的话。
她静默地坐在地上,看昼夜分界,晨昏交错的难得景象。
天处于一种朦胧模糊的光景,那颜色看起来正处于刚起床时,视线模糊,仅仅拉开一个角落窗帘的昏暗房间的状态。
难道人也不能如同昼夜一样,不能清晰地分割开来吗?
这难道也是一种错误吗?
显然,费奥多尔并没有说服她,相反的是,他的话加重了绫对他的好奇和怀疑。
一个如此极端矛盾又自我的人,也会说出这种人性格统一的观点吗?
绫沉默了半天,看泛着鱼肚白的天空,像一幅黑紫色的泼墨油画,然后全部溶解在费奥多尔的眼睛。
“费佳,我很感谢你的安慰。但你并不能让我信服,除此之外,我还想说一句扫兴的话,你让我感到荒谬。我以为,你已经放弃了加诸想法于他人的打算,可是你用实际行动告诉我,你仍然没有。”
她直白地说道,毫不留情。
“荒谬?也许你是对的,我们这个世界的人都活在荒谬和虚无里面。”费奥多尔说道,他的眼睛透过光,透过虹膜彰显着一股迷幻的紫光。
“你是唐吉坷德主义1吗?费佳?”
“唐吉坷德主义?理想主义?相反。正因为现实如此虚伪,人才要活着寻找真实。”费奥多尔说道。
“照你这么说,一切人类都活在虚伪里吗?我可没有你这么有理想,如果只是你是清醒的话。”绫这么说道,她的语气里充满了嘲讽。
费奥多尔并没有揪着这点和绫多做讨论,他突然话锋一转,说道,“对比我来说,莉莲,你难道不应该关心一下自己吗?”
“我该关心点什么吗?看起来,费佳,你比我还了解我。我可是活在荒谬里,那我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绫挑眉,顺着台阶问道。
“某种程度上来说,你是正确的。”出乎意料的是,费奥多尔并没有否决这句话,而是意味深长地说道,“你难道不关心自己的由来吗?”
“为什么要关心?”绫奇怪地问道,“这与我无关,也与你无关。我是好奇这些事情,但是这句话出自你的口中,我就不好奇了。”
费奥多尔只是沉默了一会,然后他才轻笑着说了一句文文莫莫的话:“莉莲,比起我,你的人生才活在荒诞里。”
绫拉紧了羽绒服。
风呼呼地从裸露在外的脸颊缝隙里,从脖颈灌进四肢,戳进皮肤的缝隙,最后流入心脏。
这颗鲜活的心脏正一如既往的抽动着,带着令人困惑的频率,它在不断地降温。
绫心里一颤,费奥多尔要告诉她的东西并不免费,他在试图引诱她跌入好奇心的陷阱。
她并不想这么轻而易举的上当,虽然她的确对他的话产生了好奇。
“费佳,别和我提这些。”绫掩耳盗铃似的捂住了耳朵,虽然这对阻拦他的声音没有任何作用,她只是用这个动作表示一种拒绝。
“莉莲,你觉得,这个世界是荒诞吗?”费奥多尔确实没有继续说下去了,他转口说了另一句相差无几的话。
“在建筑工程上,有一个很有趣的假象。”绫接了他的话,而她却说了一句和他们之前聊天内容完全不相关的内容。
费奥多尔没有试图掰回他们的谈话,他悠然自得地坐在枯色的地上,还顺手捋了捋被风拂动的头发,露出一半清晰地侧脸。
天开始亮了,在他周围的一切也开始从黑暗中苏醒,而一直压抑着的天空的阴影也逐渐开始消散褪色。
他只是问道:“什么假象?”
“太空升降机,也就是宇宙电梯。阿瑟·克拉克在《天堂之泉》里构想了这种情景,使用碳纳米管做的绳索做一个通往太空站的电梯,人可以像逛花园一样前往另一个星球。但实际上,我们现在的技术还不足建造出它,但这个设想足够有趣,就像一个足够长度的爬梯,人可以借此离开大气层,甚至沟通宇宙,把太阳系变成人类的后花园。费佳,你会觉得这也是一种荒诞的笑话吗?”
费奥多尔没有回复。
他过了半天,才说道:“对大多数人来说,这是个很好的假想。如果假象没有实现的资本,人更乐意称之为空想。”
“是的。所以,当有人询问克拉克,关于太空电梯的构想,究竟何时可以实现的时候,他说道,当人们不再取笑这个笑话的时候。”
绫转过身,看向了费奥多尔。
她叹了口气,抬头看了天空一眼,这时,星星已经无所踪迹了,不过她相信它们还在,只是藏了起来,等晚上的时候,它们就会再度出现,在她的眼中,在空气里聚集。
“真可惜,现在已经没有星星了。”
她把戴在头顶的帽子摘下了,仿佛是在希望大脑可以尽可能地沉浸在空气里,这些细小的属于自然的微粒帮助她找回自己。
“费佳。”她轻轻叫了费奥多尔一句,然后说道,“我不明白,为什么会有荒谬这一词的存在?我一直觉得,这些看起来不切实际的东西也有其存在的合理,数千年前,会有谁会知道,人每天都倒立着行走在地球上吗?”
绫用那双迷蒙的瞳孔看向了费奥多尔,她看向他充满了一股喘不上气的窒息感。
她漆黑的瞳孔里透不进一点光线,就像鬼魂一样抽离了躯体。
费奥多尔注意到了她的异常。
绫没有分给他一点视线,她只是阴郁地说道。
“我看不起那些浪费生命的人,抛弃时间的人让我感到痛苦,因为我在他们的身上看到了自己。”她捂住了眼睛,“我在虚无的等待里,作为一本书存在。没有自我,只为他人的愿望存在。但是我从来不认为我的存在是没有意义的。当我拥有了自由,从书里解放的时候,我由衷的感激永恒,让我有更多的时间去探索。”
“所以。”绫站起来,用双手拍了拍费奥多尔的头发,严肃地说道:“费佳,我一点也不荒谬。”
费奥多尔点点头,他的眼神里闪烁着一种饶有兴致的光芒,他觉得现在的绫有趣极了。
绫并没有心情关注他的表现,她只是垂着头,继续说道,“费佳,你知道关于时间的定义吗?”
她像个兴致冲冲的小女孩,急于分享自己的收获,不过这不源自于一种期盼肯定的心情,而是一种絮絮叨叨式的自言自语。
没等费奥多尔说话,绫就自问自答了。
“我们通常认为,时间是客观的,它不随任何事物的改变而变,时间对每个人来说都是公平的。”她顿了顿,像是在等待费奥多尔听清楚,然后她才继续说道,“然而,这个结论最终被爱因斯坦终结,他用铯原子钟证明了一个事实——随着海拔的升高,时间会流逝的越来越快,因为时间可以被质量影响,质量越大的物体,其表面时间流逝就越慢。当人离地球越近,也就是海拔越低,越靠近地球核心的地方,时间流逝的更慢,人也更不容易衰老。”
“费佳,你也会觉得这是荒谬吗?”
费奥多尔笑着,配合地点了点头。
“也许吧,我曾经对这个结论有过不成器的一个无聊设想。你要听听吗?费佳,也许这也是一个荒谬,不过它对我来说是可爱的。”
绫把身体向后一歪,然后重重地倒在了地上,她用手支着后脑勺,问道。
“当然,我并没有拒绝的权利。”
“如果你想,你可以拒绝我的废话。”
费奥多尔淡定地回复道:“我不想。”
绫定定地看着他,最后她摇了摇头。
“现在,请你抬起头,费佳。你看到了什么?”
他们一同看向头顶。
“天空?”
“不对!”
绫摆摆手。
“乌云?”
“不对!”
绫没有再期待他的答案了,她公布了答案:“是宇宙。”
“我们看向宇宙,就像透过显微镜看着世界。在天空中,宇宙永远只有天空的宽度,而实际上,我们知道宇宙远比我们想象中的要大,我们看向宇宙,觉得宇宙是移动的,实际上,是人类自身在用颠覆的,旋转的目光看着宇宙。如果把宇宙设想成一个放大的地球,那么人类只是宇宙内最一个微不足道的粒子之一。现在,假设我要出发前往宇宙的中心,是的!”绫顿了顿,她要保持一点可有可无的神秘感,“我将要通过一把小梯子爬往宇宙中心。并且假设宇宙的质量足够大,宇宙中心的时间流逝的足够缓慢,那么,当我最终抵达这个无限大的宇宙的中心时,是否可以看成是我到达了永恒?一个质量到达无限大的物体,时间可以被削弱到静止吗?”
绫被自己这个结论逗笑了,不过她仍认真问道:“费佳,你觉得这是一种荒谬吗?”
“这只是个可爱的想法,不过有点不切实际。”费奥多尔似乎也被她的想法惊讶到了,他笑了一下,然后说道,“如果你想用这些来证明荒谬无处不在的话,莉莲,你大可不必这么大费周章。这个世界上有很多无法解释的悖论,比如薛定谔的猫就是其中之一。”
“那你也是荒谬的,你承认了吗?费佳。”绫拐弯抹角地问道。
“当然。”
“那你承认我是正确了的吗?”
“我并没有说不的理由。”费奥多尔回答道,他回到了他们之前的话题,“不过,我说那些话只是想告诉你,莉莲,将自己割裂开来并不是一个明智的想法,你似乎误解了什么。”
“你能告诉我原因吗?”绫问道,这次,她恢复了理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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