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第035章 相顾无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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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午夜十二点整，炮竹声不绝于耳，偶尔还夹杂着小孩子的欢呼，与烟花在空中炸开的声响。

师公作息规律，平时睡得也早，但还是保留了过年守岁的习惯，等鞭炮声渐渐弱下去的时候，他朝着颜欢招了招手：“一清啊，来给拍张全家福。”

小可怜儿他爸叫颜一清，失踪数年至今音讯全无——师公这是又开始分不清人了。

颜欢知道这点，但也没有说破，而是叫大家都坐在沙发上，他举着手机找了个角度，让自己和所有人都能入镜，后来还把都快睡着了的嘻嘻也抱了过来。

“再坐近一点儿，对对！”颜欢开始数数，“三、二、一！笑！”

快门按下，照片中的几人笑得灿烂。

颜欢看了看最终效果，表示十分满意，于是保存下来发到了武馆的家庭群里。

图片刚发送完成，就见师公也从沙发垫底下抽出来了一沓红包，一一派发了出去：“这是欢儿的，这是语儿和闻儿的，还有三思和喃喃的，你们拿好。”

在场的人都发过一遍，连嘻嘻的狗盆里都多了一块没放盐的肉骨头，师公还攥着四封红包，转着轮椅满屋子转悠找人，嘴里还不断念叨：“一清和小陆呢？还有二白和小敏哪儿去了？这大过年的……”

颜欢和颜不语对视了一眼，纷纷上前领取了自家长被的那一份。每年师公都是按人数准备的红包，每年他也都不记得已经有人不在了。

往年这笔钱，颜三思都会帮忙收起来存着，等着日后再一点点打回给师公，今年的这份也不例外。

颜不语走到轮椅边儿小声安抚：“没事儿没事儿，爸妈他们很快就回来啦。”

颜三思收好了这份钱，然后又从沙发垫底下抽出了几个红包给了颜欢三人，这一家人藏东西的喜好惊人的相似。

又一朵烟花炸开，从距离上来看应该是在不远处街心公园儿里放的。颜欢抬头看了看，绚烂的色彩转瞬即逝，但很快又一朵新的烟花又开在了消失的光点附近。

光映在了他的眼睛里，如群星闪耀。

维系着他的家的，从来都不是血缘关系啊。他想。

千机教的教众们来自五湖四海大江南北，惊鸿武馆的众人原本也都是被师公收养的孩子，他们因机缘巧合凑到了一起，彼此信任彼此扶持，这才是一个家的样子。

窗外鞭炮声又有了愈来愈大的趋势，烟花也从色彩单一、图案简单的普通款式变成了各式各样新样式，一朵朵在城市上空绽放开来，伴随着一场新年的初雪，点亮了一片夜空。

今夜万家灯火，彻夜长明，阖家团圆。

大年初二的早晨八点，全副武装的林顾准时来到惊鸿武馆拜访。他家助理小杜也回老家过年去了，初五才会回来。

大概是因为见面的次数多了，颜不语的偶像滤镜已经消失的干干净净，再见面的时候已经很平静了，但这也并不妨碍林影帝在她心中无可取代的偶像地位。

林顾受到了一大家子的热烈欢迎，还被留下来吃了顿饭。

由于大家太过热情，他实在是不好意思说自己想把他们家的颜欢单独约出来，他预想中二人‘约会’依旧只存在于想象之中。

林顾给颜家每个人都带了礼物，多是吃的，非常实用。

收到了来自影帝的礼物，颜不语同学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升华了，要不是怕过期她恐怕要将自己那一份永远珍藏在冰箱里。

除夕夜的那顿饭足够他们吃上三四天，更可况至今不知还有多少库存的饺子也没有要吃完的趋势。

林顾来过武馆几次，还是第一次上楼来，迎接他的是一大盘儿的饺子。

今年林老爹还是没能回家过年，事实上他在宁舒雅女士住院后就更少回家了，甚至如果不是收到拜年短信，他可能都不知道已经过年了。

林顾平时来往最多的好友，还有窦大经纪人等等，也都有自己的家要回。所以今年春节，他还是一个人在家里过的。

小杜回家前给他囤了不少速冻水饺，他除夕那天就自己煮了一锅。馅料都是散的，添加剂的味道很重，他自己吃的都有些心酸。

颜欢把两盘饺子摆在他面前，林顾调好了一碗酱料，在对方的示意下两盘饺子他都夹了一个先吃吃看。

热气腾腾的面皮包裹着搅拌上劲儿的馅料，汤汁在口中炸开，带着一种手工饺子特有的味道。林顾不由得眯了眯眼，好像很怀念这种滋味，嘴角不知何时上扬起来。

颜欢笑眯眯地看着他吃完，放轻声音问：“哪盘儿的更好吃？”

林顾：“……”这是什么新型送命题吗？

事实上他调料沾多了，满嘴都是酱油醋和香油混合出来的味道，根本尝不出来饺子原本啥味儿啊。

“都好吃！”他最终选了一个最稳妥的答案。

颜欢指了指其中一盘：“这个是我包的。”

林顾也指了指那一盘：“怪不得这盘的吃起来更亲切一点儿。”

路过的颜不语同学：“……”他们全家用的都是同一盆馅料，只是饺子的包法不一样啊喂。

“你爱吃就好。”颜欢拍了拍他的肩膀，“别客气，打包一些带走吃吧！”

看着对方亮晶晶还充满着期待的小眼神儿，林影帝表示自己实在是拒绝不了。

于是他临走前不仅收获了一兜子冻饺子，还有颜家自制的酸菜、咸鸭蛋和腊肠，滴里嘟噜一大堆。

颜欢说：“这个酸菜和鸭蛋腌之前是我帮忙洗的，腊肠是我亲手灌的，你一定要尝尝！”

林顾直点头：“好好好，我知道肯定很好吃。”

宁舒雅女士从前也有自己动手做咸鸭蛋和腊肠，是祖传的手艺了，但是自己家腌的酸菜什么的，林顾还是头一回吃。

把人送到了单元门口，颜欢又想到了一个问题：“这次好像又没有单独吃成饭。”

林顾表示：“没关系。”他已经不在意了。

“这样，咱们下次重新约个时间吧！”颜欢说，“十五以前我都没有工作，你什么时间有空，我去找你啊。”

“要不就现在吧！”林影帝表示，“下次见面又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这是真的被自己约饭的运气给吓怕了。

“下个月就又能见面了。”颜欢透露了自己刚得到的内部消息，“《英雄之翼》下个月最后一天开始全员集合，你不是也报名了吗？”

《英雄之翼》就是关渡那家娱乐公司推出的，极限运动挑战赛的直播项目，经过了小半年的准备后终于定在了今年二月的最后一天开播。

这次据说已经邀请了数十位流量大腕儿、和国民男神女神参加，阵容已经相当壮观了。

被这么一提醒，林顾也想起来了这回事儿，他问：“你从第几场开始参加？”

极限运动多种多样，这次《英雄之翼》选了四种作为挑战赛，也不是所有人四场挑战全都报名了的，有很多人都是只会参加其中一两场。

“我从头到尾都报名了啊，听上去挺有意思的。”颜欢问，“你呢？”

“还不确定，看情况吧。”林顾说，“没准儿我能陪你到最后。”

后来林影帝有没有顺利在四场挑战赛里坚持下来还不知道，总之他们这次约饭还是很顺利的。

大年初二，街上很多店铺都没有开门，就算开了他们也不适合挑这么一个时候公然露面，于是林顾就将约饭的地点定在了自己家里。

他表示：“礼尚往来，你都邀请我去你家了，晚上就来我家吃吧。”

林家的大宅院儿并不在雪城，但是林顾在雪城有一处房产，就是他姥姥姥爷家那栋小别墅，二老去世前将房子留给了女儿宁舒雅，宁舒雅女士又把房子给了他。

颜欢踏进这家门的第一眼，就感觉到了一种这个家一定被主人给予了很大期望的气息，这里的角角落落都经过了精心的设计与布置，充满了家的味道。

帮忙重新装潢这个家的宁舒雅女士，是一位对生活有很高标准的女性，她对于家里的所有事儿都尽可能亲力亲为，想好好维持、保护一个家，这一点连前来做客的人都能够轻易感受到。

林顾选在家里，也是想要自己下厨做顿饭的，颜欢主动要求来打下手。

俩人的默契已经在《来我家做客吧》的录制过程中培养了出来，宽敞明亮食材充裕的厨房也为他们留出了发挥空间。

忙活了小半天，俩人终于把需要时间的炖菜上了锅，其他食材也处理的干干净净只待开饭前急火爆炒或凉拌。

趁着菜做好前的这段时间，林顾领着颜欢参观了一下自己家。

这个家的总设计师宁舒雅女士，十分擅长运用温暖又不失稳重的低饱和度深色调，家具家电也都是统一风格，既突出了整体的高级感，又不失一个家该带给人的温柔与放松。

在那些不那么容易被人注意到的地方，也是下了大功夫的，相框是出现最多的装饰物，其中的照片有很多一家人的合照，以及林顾的单人照。

这些小巧但数量繁多的摆设，可能会对清洁打扫造成一些麻烦，但却也突出了温馨的主题。

“我妈比较热爱生活。”林顾见他注意力都放在了相框里的照片上，笑着叹了声气，“其实我也很希望自己能像她这么热爱生活，只是没有那个条件？”

颜欢：“……”

目前还靠着自家门人开工资的颜教主指了指这栋二层别墅，面无表情地问：“你还要什么样的条件？”

“我不是那个意思。”林顾连忙解释，“我是说，虽然我有可以去热爱生活的物质条件，但是并没有精神条件啊。”

颜欢不解：“什么精神条件？”

林顾说：“你说我总不能自己个儿没事就冲着镜子说‘林顾啊，你要热爱生活啊’吧？生活虽然自己也能过，但也不能只有自己个儿不是？”

颜欢挑挑眉：“还得找个人陪你一块儿热爱生活呗？”

“可不是嘛。”林顾说，“老自己一个人生活多没意思啊。”

说罢他又仔细观察了一下颜欢的神色，发现对方并没有因为自己的话展开什么深思，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说的实在是太隐晦了，甚至连相关话题都没有带出来一两个。

清咳两声，林顾准备换个话题了：“来二楼看看，我最满意的就是那个房间。”

二楼有一间房间是林顾自己布置的，是他的收藏室，里头陈列个各种看样子有些年头了个冷兵器、老物件，还有一面挂满了老照片的墙，全都是携带者江湖气息的东西。

其实这些都是林家时代的收藏，还有不少事林家先祖曾用过的。但是宁舒雅女士表示不想让家中充满戾气这么重的东西，于是大部分都转移到了林顾这里。

林顾从小就有个江湖梦，这是无论过去多久都不会随时间泯灭的，好像深埋于骨血中的东西。

于是这间收藏室，就成了他最喜欢、最惦记的地方，也迫不及待地想让颜欢来看看。

刀剑被摆放在陈列柜中，上面每一道划痕、每一处豁口，都是曾经无比荣耀的徽章。

它们为它们的主人挡下过来自敌人的伤害，也曾结束过他人的性命身染热血，或杀戮或守护，它们不知留下过多少传奇。

即使时过境迁，江湖或许早已淡出了人们的视野，这些刀剑的主人也可能未曾留下自己的名姓就随着历史的浪潮而消失，但是它们将那些人那些事儿雕刻在了自己身上。

除非粉身碎骨，不然绝不会忘记。

“太帅了。”

颜欢的目光在这些冷兵器上一一滑过，眼中是难以言喻的惊喜，好像与躺在柜中的武器产生了某种共鸣。

那是在比武场上经历了无数刀光剑影、生死瞬间后，印在了灵魂中的杀气与戾气，令人无故战栗，也令人血脉喷张。

林顾就跟在他身边，心里的小人儿欢呼雀跃，好像终于找到了志同道合的知己。

“太棒了啊这里！”颜欢激动地扫视全场，恨不得就住在这间屋子中。

“是吧。”林顾笑意直达眼底，好像是被夸奖了的小孩子。

在这一瞬间，他连将来出柜的时候该怎么跟窦大经纪人措辞都想好了。

颜欢则完全不知道身边人的头脑风暴，他的兴致被完全勾了起来，在收藏室里东瞧西看。很快的，他的目光被照片墙所吸引。

那里都是一些老旧的黑白照片，根据林顾介绍，这些全都是武林盟的前辈们，墙上这些照片有很多备份，几乎各大门派与世家都有，只是不经常拿出来给人看。

而原版的照片经历了百年风霜，已经变得脆弱不堪，如今被珍藏在东莱城的武林历史博物馆里，放展厅里展示的那些也都是复刻品。

颜欢虽然没有亲眼见过，但是他知道，在他生活的那个年代已经有照相机的存在了。

这些张黑白照片的拍摄年代久远，上面的人像已经模糊，但是颜欢认出了其中一张上某个人佩剑上的挂饰。

武林世家与个各大门派都有自己的标识或者图腾，例如他们千机教的仙山凤凰纹。

这把佩剑上的挂饰也是一个世家的符号，只是当年这家人丁稀落，名气也不是很大，属于是家中的底层。

他之所以能认识而且记住，还是因为曾经有个带着此挂饰的人跑到他们千机教来投诚，后来还成了他们千机教的一位堂主。

林顾见他停留在一张照片前久久不动，就也过来看了看，还解说道：“这是我高祖父和几位掌门前辈的合影，照相在那个年代还是新鲜事儿，这也是他们唯一一张合影。”

说完他又用手掌指向那个手持佩剑的人：“这位就是我高祖父。”

虽说都姓林，但是颜欢之前并没想到会是那个林家，他忽然问：“林乘风是你的？”

“他是我高祖父的兄长啊。”林顾有些诧异，“你认识他？”

时间过去一百多年，对于重视家族传承的人家来说，后人还是会记住家谱上先祖们的姓名的。

颜欢又笑笑点头：“略有耳闻，听家里长辈提到过。”

就是那个朝廷派来卧底进千机教暗杀他的嘛，他早就知道了。

没想到他们之间还这么有缘分。

不对，是孽缘啊。

林乘风其人，做朋友的时候能让人爱死，做敌人的时候能让人恨死。当年的颜教主还有很多很多这样的好友，但这人是最令他难以忘怀的一个。

不是因为林乘风有啥特别，也不是因为颜教主就特别记仇、对背叛自己的人烧成灰都认识啥的。

只是，因为林乘风他作为朝廷安插在江湖上的眼线，又在明面上主动投诚魔教，在白道面前也是左右逢源，身心俱疲的这一点实在让人记忆深刻。

颜教主又想到了一个十分关键的问题：“听说他老人家当年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大侠，不知道晚年过得怎么样？”

按照他的想法，他喝了那杯毒酒毒发身亡，虽然因为小可怜儿过去了让他们千机教众人都以为他还活着，但是他们要调查毒酒的来源肯定会查到林乘风的头上，也不知道这人究竟能不能逃过他们家教众的眼睛。

这要是林家祖宗给自己下毒，而自己家人把林家祖宗给弄死了，他们两家不就有世仇了吗？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他只能捂好自己的马甲，许愿自己以及千机教所有人永远不要掉马了。

虽然连他也不知道，为啥这么害怕俩家人之间出现嫌隙就是了。

林顾摇摇头，也有些惋惜：“其实我也不知道，当时正是战乱年代，很多亲人友人都失去了音信，有些人分开后就再没能重逢。”

颜欢也跟着叹了口气：“确实生不逢时。”

林乘风这样的人，如果换到了现在这个时代，肯定能混的风生水起吧。

颜教主正在这儿伤春悲秋着，就听林顾继续说道：“而且关于这位高祖，江湖上还有些奇奇怪怪的谣言。”

颜欢竖起了耳朵：“什么谣言？”

难道还有什么他不知道的八卦？

“有人说他本来是朝廷里的官员，是朝廷安插在江湖里的眼线。还有人说他曾经接到命令暗杀了不少江湖上有名望的前辈，还暗中挑唆各大门派之间的关系。”林顾叹了口气，“而且……而且……”

从颜欢知道的消息里来看，这些传言大部分都是真的，他当年也查出来了这些，只是一直帮忙隐瞒没有宣言出去而已。

不得不说的是，如果不是后来林乘风在全武林面前掉马了，那就是群众们恐怕早就知道了其中的故事，只是都和他一样选择装作不知道而已了。

再看林顾这眉头微皱的模样，接下来的话好像令他有些难以启齿，但是既然已经说出来了又不想搪塞过去的样子，这让林顾更加好奇了。

这位他曾经当做同门的战友信赖过，又在查到真相后向很又恨不起来的人，结局究竟如何，他是真的很想知道啊。

颜欢下意识追问：“而且什么？”

“而且有传言说，”林顾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他后来，跟魔教教主私奔了！”

颜欢：“……”

颜欢：“？？？”

颜欢：“！！！！！”

不是，在他没看到的那些年里，这世界到底都发生了些什么啊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