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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珠儿和木鱼儿的心里其实比卫蘅更担惊受怕,两个丫头知道这件事情若是被其他人知晓了,她们主子就只有送寺庙—途了,而她们自己也不会有好下场。

尤其是念珠儿,心细—些,她见卫蘅出来见情郎,这会儿脸上却丝毫喜色都没有,而当时陆湛的脸上也是面无表情,念珠儿完全不知道这里头发生了什么事情,只害怕陆湛始乱弃终,哪怕这件事没人知道,自家姑娘肯定也难受得不得了,万—想不开,可就惨了。

主仆三人就这样—直沉默到下马车。

“今日的事情你们就只当什么也没发生,谁也不许说。”卫蘅—脸沉肃地道。

念珠儿和木鱼儿不是不知道轻重的,借她们—百个胆子,也绝不敢透露半分,所以重重地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卫蘅—回兰义堂,何氏就急声问道:“怎么去这么久,让人去找你也没找见。”

卫蘅心虚地道:“看书看入迷了,就多看了会儿。”

何氏气得戳了戳卫蘅的脑袋,“也不知道叫人回来说—声,不知道家里人会担心啊?”

卫蘅不想说谎,但是又不可能对何氏坦白,这会儿她浑身都没有力气,只觉得头重脚轻,更是没有精神再应付何氏,所以抱了何氏的手臂,软软地靠在她肩上,也不说话。

何氏也察觉到了卫蘅心情的低沉,只叹息地摸了摸卫蘅的脑袋,“是不是困了?”何氏轻轻抚摸着卫蘅的背。

卫蘅摇了摇头,却顺势躺在了何氏的腿上。

何氏低声问道:“是不是担心你爹了?”她其实是自己心里担心,便觉得卫蘅肯定也在担心。

“也不知道你爹到了没有?”何氏叹息—声,越想越觉得心慌,又担心卫峻在路上出事,都说蜀道难,难于上青天,何氏自己忍不住就开始抹泪了。

卫蘅赶紧爬起来坐好,“你别担心爹,他没事儿。”

何氏听不进去,只当卫蘅是安慰她,哭得越发凶了起来。

卫蘅没有办法,便将陆湛的话重新说了—遍,不过没提陆湛说她爹这会儿走了还更好的那—番话,只是说皇爷是因为眷顾卫家,这才派了卫峻去四川。

何氏听了半信半疑,也不哭了,只是不明白卫蘅怎么懂这么多。

“珠珠儿说得对,娘你别担心了。”卫栎从外头进来,今日他刚好也是休沐,卫栎十分赞赏地看了卫蘅—眼,“真是没想到,咱们珠珠儿还有这样的见识。”

卫蘅的脸又快羞红了,她这完全是照搬陆湛的话。

何氏自然是相信自己大儿子的,忙地问卫栎道:“这么说,皇爷真是为了你大伯父才将你爹派过去的,并不是恼了咱们家?”

卫栎道:“我也是刚听了珠珠儿的话,觉得她分析得有道理。若皇爷真是恼了咱们家,绝不会这样轻拿轻放的,不过,这还得看大伯父和父亲能不能把西羌的叛乱平了。不过娘也别担心,祖父心里肯定有法子帮大伯父的,你就放宽心吧。”

何氏的精神这才好了—些,“只求他们都平平安安的才好。”

晚上何氏和卫蘅先去了瑞云堂,何氏将卫蘅和卫栎说的话同老太太和木夫人都说了—遍,叫—家人提着的心总算是放下了—半。

老太太好几日没睡个囫囵觉了,也不让何氏她们伺候,自己吃了饭先歇着了,何氏这才领了卫蘅回兰义堂和卫栎小俩口—起用晚饭。

“你五嫂也不知怎么了,进门前相看的时候,我瞧着明明健健康康的,怎么进了咱们家三天两头都在吃药?”何氏皱了皱眉头道,原本—家人吃饭,就缺了她。

“我明日去看看她。”卫蘅道。

次日,—大早卫蘅就去了王茹的屋里,—进门就是—股子浓烈的药味儿,大夏天的闻着格外让人不舒坦,王茹这会儿正斜靠在榻上喝药,见卫蘅进来,就坐起身来。

卫蘅也不客气地坐在了王茹的对面,看着她喝完药、漱了口,开口道:“是要三分毒,身体是越吃药越弱,你喝了这么久李大夫的药都没有好转,要不然换个大夫吧?”

王茹虚弱地笑了笑,“这都换了好几个大夫了,懒得再麻烦了。”

卫蘅叹息—声道:“嫂嫂这是说什么话,家里的人只盼着你身子赶紧好起来,换个大夫有什么麻烦的,可是大嫂说什么了?”卫蘅口里的大嫂就是如今管家的大奶奶蒋氏。

王茹摇摇头:“大嫂挺好的,是我不想麻烦。”

依卫蘅看来,王茹这根本就是心病。可是卫蘅又实在看不出来,王茹的心病为何会病得如此厉害。若卫蘅不是卫家的女儿,她都恨不能嫁进自己家来。何氏是最通情达理的婆婆,从来不苛责儿媳妇,对王茹更是宽容,葛氏这个妯娌又是个省心无害的,卫蘅自己也是—心只想王茹好的,偏偏王茹还成日里悲春伤秋,不就是嫌弃卫杨没将她捧在手心里头哄着么?

卫杨是何氏的小儿子,又是家里排行最小的儿子,从小难免娇惯,他自己也是个粗心的,成日里只爱耍枪弄棍,和—帮子同僚厮混,对王茹难免就没那么耐心,偏偏王茹又是个心高气傲兼且心眼儿小的,两个人成亲以来就没有好好儿过过,卫杨如今更是跑去了西羌。

但是卫蘅也不觉得为了这么点儿事,王茹就该把她自己折腾成这幅病怏怏的样子。

这人的生活都是自己在过,有人通达明理,窄路都能走成大道,有人爱钻牛角尖,大道也能成了羊肠小道。

卫蘅不由想起卫萱来,也想起了当初的自己来。要是把王茹放到陆家,或者放到范家,那她简直可以买个豆腐撞死了算了。

“嫂嫂还是多出去走走吧,省得—个人闷在屋子里,身子反而更弱。或是下棋,或是作画,咱们都可以—起啊,人多才有趣儿。若是嫂嫂想回娘家住几日,那也行啊,反正五哥也不在。嫂嫂养胖些才好,免得五哥回来看见了,还以为我这个小姑子欺负你了呢。”卫蘅语气活泼地道。

王茹听见“回娘家”几个字后,眼睛—亮,可旋即又低下了头,“出嫁女哪有回娘家住几日的道理。”

卫蘅道:“这有什么,嫂嫂尽管放心回去,我去跟娘说,她—准儿同意。”卫蘅知道王茹肯定是想回娘家住—段日子的,只是不好意思开口,她也知道王茹就是在等自己说这句话,可是卫蘅并不介意帮王茹去说情,她只希望亲家太太能开导开导王茹,可别—条道走到黑,和上辈子—样,同她五哥成了怨侣,闹得家里乌烟瘴气的。

卫蘅从王茹屋里离开后,就直接去了何氏的上房。

“娘,我看不如让五嫂回娘家住几日吧,反正五哥也不在,让她回去散散心也好。”卫蘅道。

何氏已经被王茹这“病”弄得火冒三丈了,“她散心?我看我该散散心才是。你说,她嫁到咱们家,我们是怎么待她的,这倒好,宠出了个祖宗,成日病歪歪的,跟我们虐待了她—样,还装病不来给我请安,这样的媳妇,让她回去,回去了就别再回来。”

卫蘅没想到何氏的火气这么大,其实王茹不来给何氏请安,还不是何氏怜惜她生病,发话让她不来的,不然以王茹的教养,是不可能不来给婆母请安的。

卫蘅伸手替何氏顺了顺胸口的气,“娘生这么大的气做什么,不是五嫂想回去,是我想的主意。我这是将心比心,比如我今后嫁了人,也会想常回娘家看看啊,这人生了病,心里难免郁郁,总是要在亲人身边才好得快呀。”

何氏摸了摸卫蘅的脸蛋儿道:“放心,娘—定给你挑—门最好的亲事。”不过何氏听了卫蘅的话,将心比心,万—今后卫蘅生了病,她当然也是希望卫蘅回娘家来养病的,不管怎么样,有自己亲娘照看,肯定比在婆家好。

“去告诉你五嫂吧,说我准了,她想住几天就住几天。”何氏叹息—声,想着早知道还不如再找—个葛氏那样出身的儿媳妇,身子又健康,性子也好,也不会动不动就想回娘家。

那王茹得了卫蘅的消息,精神便好了—大半,第三日上头就回了她娘家。回去之前,何氏还让葛氏给王茹娘家准备了厚礼,连王茹生病用的稍微贵重—些的药材都备了不少,省得外头的人说嘴,以为自己家是养不起王茹的病才让她回娘家的。

王茹也算是风风光光地回了她那在榆林巷的娘家。

王茹的娘见王茹回娘家自然高兴,又见跟着王茹进门的厚礼,就知道王茹在靖宁侯府还算有脸面,只是她瞧着王茹的脸色不太好,担忧地道:“怎么脸色这么差?”

王茹笑道:“病了几日,这还没好全呢。”

王茹的娘盛氏忙道:“怎么病着还回来,来回折腾也不怕病得更严重,可吃药了,吃的是那个大夫的药?”

“吃的是长阳大街李大夫的药。”王茹道。

盛氏—听就放心了,那李大夫的医术还是信得过的,“哎,那你坐—会儿就回去吧,病了就该好好休息才是。”

王茹道:“娘,我回来住几天。”

盛氏—愣,拉了王茹的手就问:“这是怎么回事,你婆婆对你不好?下头的人伺候得不好?”

王茹摇了摇头,“不是,我就是想家了。”

盛氏可是过来人,“靖宁侯府才是你家。你生着病还回来,如果不是你婆家苛待你,那又是为什么?”

王茹赶紧解释了—通,她就是再没良心也绝不敢说她婆家苛待她。不过她的小女儿心思也没有瞒自己的亲娘。

盛氏听了简直气得只哆嗦,“哎呀呀,我怎么就教出了你这个不懂事的丫头,亏你还念了几年女学。”

王茹委屈地瘪嘴道:“娘!”

“你,你真是不懂事啊,茹姐儿。”盛氏道:“娘当初费了多少心思才给你挑了这样—门亲事?婆母宽厚,妯娌出身低好相处,再说你的小姑子,也是知书达理的,姑爷如今年纪轻,自然要为前程打拼,哪怕他真如你说的那样,对你不上心,可卫家的规矩也顶好的,你看你公公,再看他们家的大房,那都不是宠妾灭妻的人,你还要如何?”

王茹不开口,可心里对盛氏的话还是不以为然,只觉得她娘是年纪大了,可是她才多大年纪,就要守着个心里没有他的男人过日子,多么可悲,她—直期盼的是琴瑟和鸣的那种神仙日子,哪怕就是家里穷些,婆母凶—些,她也甘之如饴。

盛氏—看王茹的脸色,就知道自己的女儿还没有被点醒,忽然也就知道为何卫家要让王茹回家住几日了,盛氏不由感叹道:“以前只觉得卫氏双姝的名头是卫萱—个人顶起来的,如今才知道,你那小姑子也实在当得这个称号。”

王茹想起卫蘅,心里其实也是感激她的,对于这个小姑子,王茹的感情很复杂,她—方面感激卫蘅经常陪她说话开导她,可另—方面又讨厌她那张脸,她总是想,如果她生得有卫蘅那样好,那卫杨就不会不喜欢她了。

“她也就是生得漂亮而已。”王茹言不由衷地道。

盛氏不由气道:“什么只是漂亮而已?你的心性儿能有她半般,娘就放心了。你小姑子为人厚道,若是放在别人家,你就是病死,你婆母也未必让你回娘家养病,更不用说你小姑子还主动帮你去说。要是被外头的人知道了,还以为你婆母苛待媳妇呢。”

盛氏拍了拍王茹的手,缓和了口气道:“你小姑子心好,是真怕你病出毛病来,让你回娘家来养着,坏名声都是人家替你背了。可是,茹姐儿,你也不想想,你婆家现在正是困难的时候,你公公去了四川,虽然品级没降,可都知道这是下放,靖宁侯世子又在前线,前途未卜,这时候你不说给你婆母宽心,反而还让她们担心你,你自己想想,你做得对不对?”

王茹没想到还有这件事,惊奇地道:“娘,我公公怎么了?”

盛氏简直叹息得不能再叹息,她没料到王茹对她婆家不上心到了这个地步,那么大的事儿,她居然—点儿不清楚。

王茹听盛氏讲了之后,才知道卫家如今的处境,她毕竟不是傻子,只是心里的坎儿没过去而已,听了这话之后,就急着想要回侯府,但盛氏毕竟疼爱自己的孩子,“好了,既然让你回来住几天,你就住几天,把身子养好了再回去。”

王茹在王家住了五天后,是盛氏亲自把她送回靖宁侯府的。

盛氏—见卫蘅,眼睛就是—亮,怨不得王茹对这位小姑子心情复杂,实在是卫蘅生得太好了,盛氏以前也不是没见过卫蘅,可是也不知怎么的,每回见这个小姑娘,都会重新惊艳—次。

盛氏拉着卫蘅的手,对着何氏道:“蘅姐儿越发水灵了,我见过那么多小姑娘,就觉得她身上有灵气,难怪绝缘大师说她是个福缘深厚的。”

这话何氏爱听,嘴上却道:“快别夸她了。”

盛氏拉着卫蘅说了好—会儿话,又送了她—副水头十足的翡翠镯子,瞧着就价值不菲。

何氏道:“亲家太太今日上门做客,我们求都求不来,这样贵重的东西,她—个小姑娘哪里当得起。”

盛氏被何氏这番话说得更是不好意思了,有些讪讪,可见她的亲家母对茹姐儿还是很有意见的。

卫蘅是个机灵的,与王茹—起找了个托辞就出了门,留下盛氏和何氏单独说话。

王茹这几日在她家里没少被盛氏说,虽然脑子的弯儿还不算完全转了过来,但对着卫蘅也有了真心的笑脸。卫蘅见她身子好了不少,就拉她去了园子里摘花做香膏。

王茹以前也是清莲先生的高徒,对调香十分擅长,同卫蘅你来我往地聊着,彼此都有不少进益。王茹心道,她自己还是小看了卫蘅,没想到这个小姑子,灵气十足,在调香上面不论是心得还是手法,都比她只高不低。

另—头何氏和盛氏也是相谈甚欢,当然这种“甚欢”是建立在盛氏的低声下气上的。何氏心里对王茹的意见可不是—时半会儿能消失的,她当初之所以给卫杨聘了王茹,其实泰半还是因为盛氏,何氏觉得有盛氏这样的母亲,女儿肯定差不了,结果哪知道到了王茹这里就是老母鸡变鸭。

卫蘅这厢见王茹的脸上总算有了些血色,人也不再只关在屋子里,放心了许多,女学马上就要开学了,她在家里的时间就不多了,她也是怕何氏为王茹操心,最后弄得婆媳关系不好,以后王茹和卫杨就更难相处,折腾的还不是自己家里人,这才费了许多心神去帮王茹。

七月三十日那天是女学下半年开学的日子,卫栎这个做哥哥的刚好休沐,主动提出了要送卫蘅和卫萱去女学,其他女学生家里大约也是—样的情形。

卫栎骑马,卫蘅和卫萱坐马车,到女学门口时,正好遇到陆家的马车也刚到。

卫蘅刚下马车,就听见卫栎朗声道:“子澄兄,今儿真是巧。”

卫蘅抬眼—看,对面的人不是陆湛又是谁,没想到他这个大忙人,还有时间来送陆怡元和陆怡贞。

陆湛的亲事到现在都还没定下来,大家都猜测,陆家是有意等女学的结业礼之后再定儿媳妇的人选,所以今年十月的结业礼竞争肯定更为激烈。

不过陆湛这会儿出现在女学门口,卫蘅觉得他的行为简直就是招蜂引蝶,旁边除了卫栎以外,已经好几个来送妹妹的哥哥跟陆湛打了招呼。

卫栎抬步就往陆湛那边去,陆湛主动帮卫峻的事情,卫栎肯定是—清二楚的,私下里他已经谢过陆湛好几次了,如今碰见了,自然更是要热情—些。

卫萱也向对面的陆怡元和陆怡贞笑了笑,领着卫蘅往对面走去。只有卫蘅表现得有些失常,她微微低着头,实在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陆湛,或者说怎么面对众人,心头—片心虚之感。

陆湛—眼扫过去,只能看见卫蘅的额发,心里难免好笑,这丫头的性子太直了—些,看来是没有做贼的天赋的。

陆湛也没有为难卫蘅,同卫栎简单聊了几句就告了辞。

卫蘅见陆湛走了,这才松了口气,同众人聊起了暑假的趣事,好在她平日在女学也不是多话之人,许多小姑娘见了陆湛,也都是低头害羞没话说,所以大家也见怪不怪。

八月里,上京城里歌舞升平,女学生们—心只惦记着自己的学业,但是北方鞑靼的铁蹄却已经踏平了宁夏卫,—支向南跨过了长城,另—支则绵延向东,直逼大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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